这缕信息素的味道易穹白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三年前大一军训结束，刚开始正式上课那段时间，他总能和乌栖偶遇，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信息素味道。
过了一个月，易穹白因为那个吻和乌栖单方面划清界限后，他无论是在校内还是校外都没再见过乌栖。
直到某次他在图书馆外等人时看到学校的鸟瞰图，才发现艺术学院和计算机学院中间原来隔了整个校园，一个在学校西北角，一个在东南角。
易穹白说不清当时的心情，只觉自己做了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原来他俩不是偶遇，而是乌栖每天穿过整个学校有意制造的见面。乌栖被强吻后定然觉得易穹白也是喜欢他的，然而第二天等来的却是对方要求划清两个人的界限，不用问，乌栖心里充溢的欢喜恐怕早已全替换成了憎恶。
三年过去，Alpha的头发短了些，眸色更加幽沉，深粉衬衣下的肩线愈加□□有型，长腿因空间逼仄微曲着，弯着的胳膊搭在车窗上，侧身回看易穹白，眼底的意味晦暗不明。
程晖搜肠刮肚想了好一番，还是不知怎样开导身边和自家侄子年龄相仿的中学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余光瞥见对面相视不语的两人，疑惑从心生出。
“你俩认识？”
“认识。”乌栖说。
“不认识。”易穹白同时说道。
程晖，“......”
这俩人指定认识，而且这白毛指定闹脾气呢。
马车毫无颠簸地持续直行，驶向未知，生命向来恐惧未知，这是不可改变的天性，更何况还和死亡挂钩。
可车内只有哭得面红耳赤的中学生的反应贴合当下的情形，对面Alpha和Omega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旁边年纪稍大的正欣赏着马车顶部的花纹，时不时扭动一下脖子，看得很是认真。
不知何时，外面呼啸的风声替换成了暴雷的大雨，哗哗地砸在车顶，发出震颤的响动。
中学生抽泣声渐弱，似是被其余三人衬得不好意思再哭了，抽动了两下鼻子，这才抬头打量起了和自己同行的人，最后他选定了看起来特别好接触的程晖搭话。
“哥哥，我们真的会死吗？”
意识到小孩是在和自己说话，程晖摸了下后脑勺，不知怎么回答，索性岔开了话题，“我今年都三十六了，你看着正在上初中吧，叫我叔就行，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
“我叫关廷，今年上的初三，”他视线又在三人身上看了一圈，声音透着丝颤抖，“你们都不害怕吗？”
易穹白抬眸看了眼关廷，男孩眼睛大大的，骨架比同龄的Beta要小一些，一看就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声音还有些软。
“因为你程叔相信咱们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出去，”程晖安抚地揉了揉关廷的脑袋，“你还小，一定要走出去，程叔会尽最大能力帮你的。”
得了程晖的许诺，关廷心里好受些，他复而看向对面，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泛着水光。
易穹白被盯得脸有些麻，随口应付句，“我胆大。”
关廷又看向乌栖。
“我也胆大。”
易穹白撑着脑袋的手猛然一僵，状似无意地清了下嗓子。
这人表面是在故意学他。
实则是在提醒他，该还三年前的债了。
关廷心想，胆子大的人还真不少，于是哦了声，咕哝着问道，“那个，叔叔哥哥......们，你们想留在这里吗？”
此话一出，易穹白心里明了，系统会主动和每个新玩家提出‘留在这里’的协议。
就像每个游戏中的新手村都会有一个人告诉你：你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是游戏中的固定环节。
“不会。”乌栖率先出声，说这话时还瞥了眼易穹白。
“当然不能留在这，虽然它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可终究比不过现实世界的人情味烟火气啊，”程晖一顿，看向关廷，“孩子，你该不会和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按了手印吧？”
程晖口中‘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是指和0366、0217一样的系统。
“没有没有，我没按。”关廷立即回道。
程晖放心地呼出口气，只剩易穹白没表态了，于是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易穹白，两人对上视线那刻他又马上错开了目光，怕对方觉得他是在施压。
易穹白撇了下唇角，对面两个都不像是会逼问别人的性格，但不回答的话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如实回答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索性撒了个谎。
之后程晖又问了易穹白两人的名字，马车便缓缓停住了。
仆从恭敬地打开车门撑伞，闷热潮湿的空气瞬间挤进车里，程晖和关廷先下了车，易穹白紧随其后，动作利落，仿佛晚一秒就会被后面的狮子吃干抹净。
鞋跟踩上规整的石板路，抬眼一座灰白色的城堡落入眼中，循着灌木丛中间的路往前走，通过数米高的精致铜门，来到了伫立在暗红色蔷薇中的城堡主体下。
门体大开，入目是黑茫茫的城堡大厅，易穹白朝等在门外的程晖两人一笑，率先踏了进去，乌栖看着其背影紧随其后，直到四人全部入内，大门自动关闭将狂炸的雨声隔绝在外。
大厅中央猛然出现模糊不清的四个人，不，应该说随着门关上那刻，这四人才能被发现，因为只有人体是明亮清楚的，四周的空间还是晦暗一片，无一丝光亮。
易穹白四人停了脚步，黑暗中不知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每走一步都代表着一丝危险。
现场总共八人。
易穹白没纠结另外四人身份，只听说话的内容就能知道他们也是玩家。
“我去你丫的都说了我不玩了，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男性Alpha朝虚空吼着，大概骂了很久，已经开始对游戏实施法术攻击了，“谁愿意留你这破地方，我何项东这辈子没住过那么破的别墅，你们也好意思拿出来，整这么个城堡钱花完了？连个灯也舍不得点，没钱做什么游戏。这样吧，你让我出去，我让我爸给你投五百万，不，一个亿......”
语气态度每五秒转变一次，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关廷努了努嘴，觉得这人单纯是在炫富。
可他又觉得，这人的反应才是来到未知危险领域该有的正常反应，他想走过去攀谈，可周围黑得仿佛能吃人，只能作罢。
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位女性Alpha注意到易穹白四人，礼貌地点了点头，“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在这摸索过一遍了，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可以在其中正常行走。”
程晖爽朗道，“谢谢大妹子啊，真是人美心善。”
女性Alpha旁边两个像是情侣，男生茫然地抚着女生的背，目光呆滞，女生窝在男生怀里小幅度抽泣着。
何项东声音不小，易穹白嫌吵，在听到那刻便后退了几步，最后一脚还没放下，手臂却被人从两边擒住了，像是被后面的人抱在了怀里。
两手隔着布料传来温热，易穹白转身躲出来，抬眼看到乌栖时愣了一瞬，紧接着偏身站到其右侧说了声，“抱歉。”
乌栖没回应。
大厅里充斥的尽是何项东的骂声，秉持着和气生财的程晖啧了声，“小兄弟，歇一会，嗓子都快哑了吧。”
“我要你管我，你们他丫的没一个办得成事的，都被困在这里了，还一个个装没事人，装给谁看啊，我呸，”何项东这一骂，关廷收起了和他交流的念头，抽泣的女生噤了声，抱着他的男生也回过神来，终于审视起了新来的易穹白四人。
易穹白原本没打算说话，毕竟人都有用喜欢的方式宣泄情绪的权利，可这人把恶意施加到相同处境的人身上，易穹白有些忍不了，骂出了声。
“傻子。”
“你骂谁呢？”何项东抬腿就要循声过来找事，在看到易穹白的那一刻犹豫了。
面前的Omega染着一头张扬的白毛，搁别人身上可能会有种街溜子的意思，可这人背脊□□，身量比一些Alpha都要高些，站姿端正，脑袋微微偏着，挑起眼皮看过来的视线里莫名有股威压。
何项东一个Alpha也有些怂了。
再加上这人身后站着的Alpha，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臂膀，黑碎的短发为他增添了些狠厉，仿佛能闻到他具有压迫力的信息素味道，是个顶级Alpha。
何项东僵持着动作，扫了眼其他人，都在看着他，顿时面部发热，十分下不来台，还是及时响起的系统音救了他的面子。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第一个副本，《鸢尾》。”
“任务:找到公主，游戏开始。”
随着系统音噤声，城堡的大门随之大开，身着矜贵宫廷服饰的各式各样的NPC鱼贯而入，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桌台，台上放着一捧插在花瓶里的鸢尾花，旁边一张长长的白纸和插在墨瓶里的羽毛笔，进来的约摸十几个NPC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在纸上写过的NPC们结对交谈起来，大厅内没有因为游戏开始而变亮，能看见的只有二十几个人和一方桌台，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最内侧的珍珠母贝三角钢琴和演奏者。
易穹白二人距离桌台最近，其他人聚过来时乌栖往一旁退了退，游离在众人之外，接着大家分别介绍了下自己的名字。
从容镇定身着深粉色礼裙的女性Alpha叫林坛洛，是A市某知名建筑公司的建筑师。那一对情侣是H大的大二学生，男性Beta叫潘盛，女性Omega叫韩灵。
林坛洛看了眼NPC们写字的地方，是一份宾客名单，她朝众人提议道，“我们大概也需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你提议的，你先签。”何项东仰着头，下巴翘得老高，心里打的算盘不言而喻，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让别人先去探探路，能有效的为自己规避危险。
林坛洛没说话，眉梢一挑，拿起羽毛笔在纸上签上名字，转回身时收获程晖一个表示佩服的大拇指。
大概十秒过去，见林坛洛没什么变化，程晖带头一一过去签名，易穹白手摸上躺在裤兜里的道具笔，心想等所有人签完他再用道具笔签名。
韩灵签完名字，还有乌栖没签，易穹白手捏住笔帽，准备等乌栖签完转身那刻立刻去签，正好借乌栖的身体挡一下，以防他人看到道具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他等了近乎一分钟也没见乌栖从他身后过来签字。
于是他压着眉往后瞥了一眼，乌栖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刚碰上那刻乌栖便抬腿越过易穹白签了字，易穹白立刻上前拿出笔。
笔尖落下，没墨。
易穹白正想拉过花瓶挡一下时，他发现乌栖站定在了自己右后侧，刚好挡住众人交谈时偶尔看过来的视线。
笔尖又划拉两下，油墨流出，易穹白在名单末尾签上名字，抬眸瞥见上方乌栖的签名，笔触苍厚郁茂，和他的眉眼一样沉稳大气。
“下面发布《鸢尾》副本第一个分任务:参加今晚的皇家舞会，温馨提示:过程中请不要踩到他人。”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总系统发布的分任务，如果没能完成，会被抹除现实中的实体，永远留在游戏内成为一个NPC。
预期中何项东的叫喊声没有出现，反而是程晖率先情绪激动起来，“我去，那四肢不协调的岂不完了。”
接着他视线扫过众人，似在询问都有谁是个左脚绊右脚的主。
没人愿意被别人拖后腿。
如果某人四肢不协调，必然没人愿意和他搭档跳交际舞，因此没一个人站出来。
程晖又扫视一遍每个人，“快点主动交代啊，我可是平乐小区的广场舞舞神，现在站出来我还能多传授你一些舞蹈经验，抓紧时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话音一落，只见潘盛慢慢挪步出来，“我。”
“不错，诚实的好孩子。”程晖的语气有种让人踏实的魔力，最主要原因可能是他从一开始便把自己放在身为长辈的位置上，说的话也尽是鼓励安抚。
他一只手搭在潘盛肩上，又问，“你女朋友愿意当你的舞伴吗？一开始就两人配合着练习，效率更快。”
潘盛看向韩灵，韩灵没有丝毫犹豫，“嗯，我愿意当他的舞伴。”
看着小情侣坚固的爱情，程晖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还有吗？没有的话程老师课堂可就开课了哦，有谁学过舞蹈的也麻烦教教自己的舞伴。”
“我凭什么教别人。”何项东终于开口了，说这话时仰着下巴。
“不想教当然也可以，如果你想让舞伴把脚伸到你脚下的话。”易穹白撂下这么句，站定不动。
岂料乌栖猝不及防向前牵过易穹白的手，拉着他走到程晖面前，语气平淡道，“他同手同脚。”
从开始乌栖便没参与众人讨论，他不仅冷不丁说出的这句证明他和易穹白很熟的话，而且还牵起了Omega的手，大家一愣过后嗅到了吃瓜的机会。
易穹白本人刹时也没反应过来，任凭乌栖拉着说他同手同脚。
他本来也是要向程晖学些经验的，可周围人太多，他打算等大家各忙各的时候偷偷过去，乌栖这么一顿操作，他的计划彻底落空，面子也丢了一地。
但他心里有着对乌栖的愧疚，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自然而然地组了队。
贴近闻到乌栖信息素的时候，易穹白觉得自己可能要拖后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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