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错了反应。
时桉站在二十六层的办公室内，木讷地听着秘书姐姐对她说工作注意事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管是下意识退开，还是听到程宵月之后的状态，都大错特错。
她有些懊恼。
“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何璐伸手在时桉眼前晃了晃。
她将资料递给时桉，“第一个月先适应环境，需要做的事情已经给你发了邮件，有不懂的就问我。”
时桉回过神，接过资料：“好。”
她的位子在秘书处最角落，但也恰好，一抬头就能透过总裁办公室装潢的玻璃看到时凛的身影。
时桉拖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人。
办公室里的男人穿着剪裁笔挺的西装，更衬出他华贵的气质，但时桉丝毫没觉得他是一个需要仰望的存在，正如现在，她正大光明又偷偷摸摸地坐在工位最隐蔽的角落里看他。
谈不上怕，只是习惯了他的安排，但这种习惯才是最可怕的。
她收回目光，坐在工位上打开了电脑，刚登入办公系统，就看到弹出的数个消息，大多都是想要加她联系方式沟通工作的消息和邮件。
时桉暂时没有理会，打开了何璐发给她的文档，认真看了起来。
“时小姐好像已经适应了。”孙特助望向时桉，电脑屏幕的光反射在她的眼镜镜片上，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真千金即将归家，林煜也已经出狱，老板却在这时候安排时桉小姐进了公司。孙特助有点看不明白自家老板的操作。
若真是想保护时小姐不应当把她送出国？
出去镀镀金，过两年正好接回来和陆家联姻，这才符合老板一贯的压榨作风。
不过他是助理，没有置喙的权利，只能听低头看着报表的老板随口问道：“程宵月呢？”
“程小姐暂时不愿意离开榆城，但时老爷子那边催促这周五带着她出席家宴。”
时凛对老宅的态度毫不意外：“把她奶奶转到林市医院，她过来的。”
这是要挟奶奶以令程宵月？
孙特助暗道还是老板技高一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
一上午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空休息，时桉伸了个懒腰，起身去了茶水间，还未推门，就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们知道新来的那个助理是谁吗？”有男生小声道。
女生无所谓道：“谁？不就一个实习生。”
“哪个实习生会空降到秘书处，那里头哪个不是接近高管的级别。”男生有些无语，接着他又压低了些声音，“你们想想她的姓！”
女生瞪大了眼睛，十分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会是……时总的亲戚？”她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不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群里早就讨论一波了。”
现在不是招聘季，却迎来了一个空降秘书处的实习生，傻子都知道她来历不凡，况且老板根本就没想藏，直接点了何璐带新人。
这意思就算是他们这些小员工都看得明白。
“不是！不对，算是，她是时总的亲妹妹！”男生提高了点声音。
茶水间顿时安静下来。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时总有个十分上心的亲妹妹，毕竟时总是个体面人，做事雷厉风行，但性子却温文尔雅，情绪极其稳定，甚少看到他发火。
除了一年多前突然从国外合作中赶回国内处理妹妹的事，导致大家连续加班两个月，不过后续又给了丰厚的补贴，大家也表示理解。
自此也就知道了时总居然还有个亲妹妹。
“你怎么知道？”女生也提起了点好奇心。
“我……上网搜的呗，她长得那么好看，网上肯定有痕迹，果然，他们学校公众号有她的名字和照片，下面有人提到这事，然后我摸进了他们学校的论坛，还发现了另一件炸裂的事。”
“什么事儿？”听到这，同事才来了点兴趣。
男生再次压低声音：“她的名字不在时总家的户口本上。”
“这不很正常……”
“什么啊，听说她是司机的女儿！”男生又突然抬高声音，怕同事不相信似的，举着手机，“我现在就把帖子找出来，那里头说豪门圈子里根本就不认她，而且据说她前两年出事儿，还被警察带走过，估计老板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才从国外赶回来。”
“捕风捉影的事情，当个乐子听听算了。”同事摆摆手，看着男生有些恼羞成怒的脸，“你不会觉得是真的吧？又没有证据。”
“什么叫我觉得是真的，本来就是真的，不然她为什么不以时总妹妹的身份正式进入公司？”男生哼一声，“绝对有猫腻。”
女生撇了撇嘴，不想继续和他争论，索性自己泡起了咖啡，只剩下男生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
门外，时桉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到工位，孙特助突然出声：“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我刚去了趟卫生间。”时桉勾了勾唇角。
孙特助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里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几个同事看向门口，掠过孙特助看到了他身后的时桉，颇有些尴尬。
尤其是那个正高谈阔论的男生，眼睛瞟过严肃的孙特助，顿时哑了声音。
“工作时间闲聊？”孙特助皱起眉头。
那几人瞬间绷紧了精神：“对不起，我们这就回去工作。”为首的男生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茶水间，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连看都不敢看时桉一眼。
时桉默默走到咖啡机前，将自己的杯子放在底下。
“时总办公室有专门的休息室。”孙特助开口，言下之意便是她不需要去这个公共休息间。
“我知道了。”时桉按下按钮，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谢谢孙特助。”
孙特助点点头，转身离开前又停下脚步：“对了，时总说让你中午一起吃饭。”
时桉的手指微微一顿：“哦，好。”
回到工位后，时桉装作没注意到周遭打量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亲妹妹。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时凛发来的消息：【中午一起去吃饭。】
时桉呼出一口气，良久，才回复一个“好”字。
-
十二点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时桉一个人，她抬头，看到时凛刚好走出办公室，“走吧。”
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时桉突然问道：“孙特助呢？”
“去接你姐姐了。”时凛解释。
不是我姐姐，是你妹妹才对吧。
时桉半垂着眸子，不敢反驳，只能软趴趴地“嗯”了一声。
时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
午餐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餐厅，时凛点完菜后，直接切入主题：“周五的家宴，你也要出席。”
时桉点头：“哦。”
“程宵月也会去，就是你姐姐。”
手机传来叮咚声，时桉拿起手机，看到是时凛发来的消息，疑惑地抬头看向他，与此同时点开了发过来的文件。
女孩的一寸照片在简历的左侧，杏眸红唇，长相秾丽，她抬头又看向时凛。
只看样貌，也能一眼看出她和时凛一母同胞的关系。
“这是她的资料，你提前了解一下。”时凛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的面前。
时桉手指有些发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天的梦，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就好像，她和他……们的关系，就此就要改变了似的。
“好。”她轻声说。
时凛看着她过于平静的脸色，有些探究：“我以为你会不习惯家里多一个人。”
时桉不知道如何回复，总不能说从十年前，你十八岁生日那年，我就已经预想好了这种状况。更何况她做了那么多天的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只是感觉到有些荒谬。
恰在此时，服务生又端上来了食物，打断对话。
时桉轻轻呼出一口气，得救了。
“时桉。”时凛的声音柔和，“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时桉抬头，眸子直直撞入时凛的目光，对视良久，她浅笑道：“我知道。”
回公司的路上，二人沉默不语。时桉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得知真相时的情景。
她不是时家的亲生女儿，甚至领养关系都不在时家名下，成年之后，时家更是将她的户口独自迁出。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满，时家给她在市中心置办了房产，自立门户，这是她一个小小孤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比这世界上好多人都幸运得多。
“哥哥，我过了红绿灯下吧。”时桉在司机停稳的时候适时开口，“和知夏约好了中午见面，不过先和哥哥吃饭了。”
时凛勾起唇角：“先和她约好了？”
“嗯……对，然后把她鸽了。”时桉有些窘迫。
时凛揉了揉她的发顶：“去吧。”
时桉就知道他会同意，其实她和宋知夏本来就约了一点半见面，但这么说会让时凛更痛快地答应她独自出去。
过了红绿灯，时桉推门下车，站在路旁和黑车招手，看着黑漆漆的轿车缓缓驶出视线，她才朝着二人约好的咖啡店走去。
咖啡店位于小巷子拐角，装潢古典，店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她径直来到二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怎么，公主宝贝这是终于出城堡了？”宋知夏笑眯眯调侃。
时桉抱臂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看她。
宋知夏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链状：“你哥刚回来就把你弄公司去了，我还以为是又想控制你。”
“控制谈不上，”想到梦境和即将回来的程宵月，皱起眉头道：“可能是在……提防我吧。”她从托特包里拿出来一沓纸张，“喏，手稿。”
“提防你？你有什么好提防的？”宋知夏接过手稿，一一看去，越看越惊叹，“你真不打算参与这次制作？都是咱们同学自己搞的，虽然是小作坊，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事业，不比你在时家干闲职强多了！”
时桉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过些时候吧，我应该就能离开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宋知夏叹了口气，“角色你都设计出来了，如果你不参与，多可惜。”
“再说吧，时家人不知道我在做这个。”时桉耸肩，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如果让爷爷知道我在画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估计要打断我的腿。”
时桉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其实……”宋知夏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凑近，“最近工作室接到了一个商业合作，对方想让木木参加，不需要面签。”
时桉一顿，看向宋知夏。
“你家旗下的游戏公司，他们最近正在开发一款新游戏，想要一个原画师。”
时桉手微微一抖，几滴液体溅在桌面上，她抽出纸巾慢慢擦拭，声音平静道：“这么巧？”
“可不是嘛！”宋知夏兴奋地翻出手机，“你看，这是他们的项目书，我本来想推掉的，但是条件尤其合适，而且薪酬狠丰厚！”
时桉就这宋知夏的手机看去，条款合理，甚至有些过分合理。
“你要不要试试？”宋知夏试探问道，“其实时家的人也不知道你在做这个，况且你在家里表现一直很乖，应该不会暴露……”
“接吧。”时桉突然打断她。
宋知夏瞪大眼睛：“你确定？”
“为什么不？”时桉勾起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行，那我再对对合同，没问题就签下来。”宋知夏收起手机。
“好，”时桉看了眼手表，起身整理衣襟，“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个会议。”
宋知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稿子我会转交给团队，桉桉，你不行就别硬撑了，离开时家，外面根本没雨！”
“兴许我留在时家并不是为了躲雨呢？”时桉掐了掐宋知夏的脸，“走了，时间来不及了。”她转身离开，留下宋知夏一脸疑惑。
走出咖啡店，时桉刚拐出巷口，就险些撞上一个身影。
对面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她，手里还拿着两杯外带咖啡：“时小姐，好巧。”
时桉面上惊讶道：“孙特助来这儿买咖啡？”
“时总喜欢这家的手冲。”孙特助让出半个身子，时桉这才看到他身后开着一家咖啡小店，“正好遇到了，我送你回去？”
“好呀。”时桉温声道。
什么正好遇到，只怕她下车那会儿，时凛就让保镖跟上她了。
好在这家咖啡厅是宋知夏投资，窗帘半透，她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们站在店外就能看到她，不至于进入咖啡厅，连这点**都不给。
“孙特助最近换车了？”时桉坐上后座，看着熟悉的真皮座椅，似笑非笑道。
熟悉的迈巴赫，一看就是时凛的车。
孙特助面不改色：“替时总买咖啡，自然是开时总的车。”
时桉点头，似乎有些为孙特助打抱不平：“孙特助还要做这些跑腿的活，不会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时总身边无小事，何来小用。”孙特助滴水不漏，时桉哼笑一声，瞥向窗外，不再说话。
孙特助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她兴致缺缺地盯着窗外，才松了口气。
怎么时小姐和时总越来越像了。
二人一路无言，快到大楼的时候，时桉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木老师，合作愉快。期待您的作品。——时游科技美术总监，林深。】
时桉迅速锁屏，余光瞥见孙特助似乎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她心跳加速，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二人一路上了总裁专属电梯。
原本应该直升26层的电梯却突然停在了一楼。
门口，两个保安压着一个女孩正要往里进，看到孙特助，齐齐喊了声：“孙助！”
女孩清亮而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要见时凛！他凭什么擅自决定我奶奶转院的事！”
时桉顿住。
那个女孩抬起头，眉梢微蹙，眼神锐利，锋芒毕露，白炽灯照在她身上，描摹出她与时凛如出一辙的眉眼。
程宵月，
真正的时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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