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玉正端着水杯，看到那句“周老师？哎呀真是您哟”，差点没呛着。
他赶紧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撂，水都晃得到处都是，他感觉自己手指头用力到都要给屏幕戳个洞了：
“是我是我，王哥！我就想问问你那档综艺我能不能去参加，一两集也可以，我不抱怨条件的，真的！”
那边回得飞快，字里行间都透着点调侃和揶揄：
“哎哟，小周，你的情况……哈哈大家都清楚，邀请你来那肯定得有全娱乐圈最顶级的风险公关才顶得住哟哈哈哈。”
周韫玉盯着那行字，手指头不自觉地蜷了蜷，关节捏得轻轻响了一下。
这个王建军很明显是在调侃之前一个代言才拿到手三天他就出事了，还被黑粉冲得人家公关凌晨一点爬起来发声明解约。
他深吸了口气，把这口气慢慢吐出来，才回复：
“王哥，你可别打趣我，我现在哪有什么人记得？我就是想去给你们当个背景板的，保证不惹事，绝对安静如鸡。”
那边隔了一会儿，回过来一句：“你这么帅的来当背景板岂不是暴遣天物？”然后，聊天框就彻底安静了。
周韫玉把手机扔回沙发上，人往后一靠。
得，看来又没戏。
他最开始那两年不是没低声下气找过门路，可人家不是不敢收，就是嫌他麻烦，怕惹一身骚。
现在他都快算半个圈外人了，想重新挤回去，简直是二旬老汉再就业，难如登天。
他有点泄气，翘着脚，百无聊赖地划开手机屏幕，想着是不是真得在47同城上先找个活儿干着，送外卖好像时间比较自由？
就在他琢磨电瓶车一个月租金多少的时候，手机又震了。拿起来一看，还是王策划。
“小周呀，我跟导演那边磨了半天，他们最后还是松口了，愿意让你来试试水。不过咱们得先说好，前期所有宣发你都绝对不能参与，怕引起不必要的讨论。合同呢，也只能先签一两期，就当是个飞行嘉宾，看看效果。你看行不行？”
周韫玉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打字都快了几分：“行！太行了！谢谢王哥！真是太感谢了！”
他马上把这个消息捅给了袁西。袁西那边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行动起来，微信消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全是和节目组工作人员对接的细节。
周韫玉看着袁西发来的各种“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包，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整个人脱力般瘫回沙发里。
累，心里累。
兴奋劲儿过去，现实的问题就冒头了。他知道导演组为什么愿意让他去。他这名声，黑料比作品多，哪怕现在没有之前那么火了，仍然还是现成的话题制造机。
用黑粉的话说就是……“露头就打”。
那综艺类型不讨喜，第一季效果不好，一直不温不火，正需要点争议来炒热度。
他去了，就算想安分守己当个背景板，节目组指不定怎么暗中撺掇，就盼着他出点幺蛾子，好剪进去制造冲突呢。
袁西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嗓门大得不用开免提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周！行啊你！真谈下来了！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合同的事儿包在我身上，肯定给你盯紧了，条款一定看得明明白白的，绝不能让他们坑了咱！片酬虽然不高，但也是个开头不是？”
周韫玉把手机拿远了点，揉了揉耳朵：“嗯，袁哥你看着办吧，我放心。”
“你放心！绝对放心！哎呦，这可是个好开头，咱们……”
袁西还在那头滔滔不绝地展望未来，语气里是久违的兴奋。
周韫玉听着，随口“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却有点飘。等袁西终于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他捏着发烫的手机，半天没动。
去综艺是定了，可前途未卜。他心里没底，得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到底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他，或者说，还愿意看到他。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开了那个几乎快长毛的微博图标。
消息栏那个红色的99 异常醒目，但点进去一看，全是各种广告推送、营销号的@，还有零星的、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黑粉打卡留言：
“糊逼今天退圈了吗？”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抵制劣迹艺人！”
“姐妹们坚持住，别让劣迹艺人复出！”
他点开自己的主页。粉丝数倒是还挂着一个挺好看的六位数，但他心里门儿清，这里面僵尸粉占了大半，剩下的活人里，估计十有**也是专门留着骂他的黑粉。
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半年前发的。
一张灰扑扑的、看不出是日出还是日落的天空照片，配文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句号。那是当时袁西逼着他发来刷存在感的，还挺适配他的境遇。
底下评论寥寥无几，热评第一是：“还活着呢？坚持住，黑子们还没放弃呢！”后面跟了一串点赞。
他心情复杂地往下翻了翻，手指滑动得很快，垃圾信息太多。
终于，在几条卖茶叶的广告下面，他看到几条顶着熟悉ID的评论，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
“哥哥最近好吗？要照顾好自己呀！”
“我们还在呢，等你。”
“加油呀！”
“哥哥要多营业，我们看见你过得好才能放心呀。”
是那几个从他刚出道没多久就跟着他的老粉，这么多年了，风雨飘摇的，竟然还没走。
评论淹没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和恶意里，得仔细找才能看见。周韫玉看着那几条孤零零的评论，心里有点发酸，又有点暖，更多的是愧疚。
他好像能看到屏幕后面，那几个可能已经工作结婚的姑娘，一边忙着应对自己的生活，一边还要抽空来他这荒芜的微博看看，跟人对线反黑，不断奔走为他澄清，苦苦支撑着一点点微弱的火光。
他叹了口气，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手指无意识地继续往下滑动屏幕，浏览着热搜榜和推荐页面。
娱乐版块乱七八糟的，谁谁谁恋情曝光了，谁谁谁新剧官宣了，谁谁谁机场穿搭秒杀众人了……大多是他不认识或者不熟悉的新面孔，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了。
他，或许早就被淘汰在角落里了。
忽然，一张有点惹眼的脸滑过屏幕。
那是一条官宣微博，某个电视剧的官博下面，男主和女主甜蜜的九宫格图片。
正中间C位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眉目深刻，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嘴角抿着，没什么笑模样，看着有点冷，有点拽，但帅得很扎眼，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好看。
文案写着：【心动官宣】
#小说《星辰》影视化#
温秘书 ，我用余生给你答案。
话题页解锁甜蜜：网页链接
@霍既明@林小冉
周韫玉手指顿住了。
霍既明。
这名字他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最近一两年才冒头的新人，势头挺猛，听说脾气不怎么好，但才华是有的，演戏唱歌都拿得出手，粉丝也挺能打，是眼下正当红的那种。他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霍既明的主页。
主页挺干净，最新一条就是这条官宣微博，转发、评论、点赞数都高得吓人，热评前排全是粉丝各种“哥哥好帅！”“期待秦骁！”“C位当之无愧！”的控评，热闹得跟他那边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形成惨烈对比。
他甚至看到一两个有点眼熟的、曾经在他微博下面喊过“哥哥”的ID，现在赫然出现在霍既明的粉丝列表里。
得，这是爬墙了。
周韫玉扯了扯嘴角，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就觉得挺现实的。人往高处走嘛，正常。
他真的没有很心碎，真的。
他多看了两眼霍既明那张冷峻的、带着点桀骜不驯劲头的官宣照片，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说不上来什么具体感觉，就是直觉这人……好像有点难搞，不是那种好相处的主儿。
他手指一划，退出了微博，把手机扔到一边，本想眼不见心不净，本来想着自己就这么躺着睡会，但过了一会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他那破手机开始跟抽风似的，“叮咚叮咚叮咚”响个没完，提示音又急又密，活像谁给他发了一串连环夺命Call。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抓过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已经被微博的通知彻底刷屏了。【@用户12345678 评论了您的微博】【@抵制劣迹艺人评论了您的微博】【@吃瓜第一线点赞了您的微博】……
坏了！他猛地想起来，刚才光顾着看霍既明那张冷脸，忘了切换账号了！
他一直用那个只有几个老粉知道的私人小号潜水，刚才手滑，直接用的那个认证着“演员周韫玉”、绑着公司电话、堪称黑粉聚集地的大号看的！而且好像还点了个赞。
点开微博一看，果然炸了。
他那条半年前只有一个句号的微博底下，短短十几分钟，愣是刷出了上千条评论。热评迅速被各种阴阳怪气和直接开骂的占领：
“哟，糊逼还活着呢？居然还敢用大号窥屏？”
“还去点赞我们家哥哥，就这么想蹭他热度？”
“自己啥情况心里没数？还用大号刷微博，勇气可嘉。”
“霍既明被这种人点赞了都算是被玷污了的程度！”
“这是憋不住想复出了？先给当年的事道个歉呗？”
更绝的是，#周韫玉手滑点赞霍既明# 这个词条，居然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热搜榜尾巴上爬，虽然位置不高，但后面那个“新”字标识格外刺眼。
点进词条一看，热门微博全是各种营销号截取的他主页的访问记录，配文都是“过气艺人周韫玉疑似手滑点赞当红小生霍既明微博，这是准备蹭热度？”，评论区更是没法看。
偶尔有几条真正的路人评论飘过：“这谁啊？名字有点眼熟。”“好像以前演过啥剧的？”“热搜买的吧？完全不认识。”“又是哪个糊咖想红想疯了？”
周韫玉看着那不断上涨的评论数和热搜排名，手指头都有点发凉。
突然手机界面弹出了袁西的电话，周韫玉颤颤巍巍的点了接通键。
“喂，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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