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T的第八个嘉年华！真是破费啦。那今天我就先下播了，拜拜。”
陈栖迟微笑着说道，随后毫不犹豫关闭了直播。
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陈栖迟脸上那层无懈可击的、属于主播“77”的笑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沉沉的凝重。他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
又是“T”。这个空降榜首、主页一片空白的神秘人，短短三天，十八万真金白银砸下来，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留下。
陈栖迟对自己这张被朋友誉为“顶级Omega神颜”的脸蛋儿有自知之明，有金主捧场自然求之不得。
可“T”的沉默让他心里那点被金钱砸出来的喜悦迅速冷却，转而升起强烈的不安——这钱，拿着烫手，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陈栖迟看着自己与“T”空白的私信聊天记录，字在输入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他看过攻略，一个优秀的主播要学会好好稳住自己的榜一，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对方先开口啊！
陈栖迟最终发了个打招呼的小猫表情包。
谁不喜欢小猫呢？可惜他自己猫毛过敏。
对面立刻回了一个相同的表情包，陈栖迟合理怀疑这位榜一连表情包都是临时偷的。
陈栖迟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77：你好，T哥，或者T姐。我作为一个只开播了三天的新人主播，你就愿意为我一掷千金，很感谢你的信赖、帮助与陪伴。不知道我是哪点引起了你的喜欢？〃?〃
T：我看过你之前演过的一个角色，叫林小满。我很喜欢他。
陈栖迟指尖顿了顿，缓缓敲下一行字。
77：谢谢，我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
对面这次发来了一段语音：“不用谢，能重新看到你我也很高兴，你依旧很好看。不说了，再见！”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让人放松，随后缓缓的溺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陈栖迟的错觉，他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77：再见。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映出陈栖迟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侧脸。他对着那模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自嘲。
林小满。
这个名字激起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被更深的茫然覆盖。
那个角色，是他初入行时演的一个小成本网剧男N号，台词没几句，人设也单薄得可怜，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傻白甜？还是那种带点倔强的傻白甜？
他早以为自己那段“逐梦演艺圈”的经历早就被时光的尘埃掩埋，连同那些无人问津的龙套角色一起，消失在大众的记忆里。
谁能想到，竟会有人因为那个微不足道的“林小满”，一掷千金？
“不用谢，能重新看到你我也很高兴，你依旧很好看。”
这句话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对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任何狎昵或暧昧的意味，反而更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能随手砸出十八万，只为了一个五年前小角色的“情怀”？这听起来比变态追求者还不靠谱！
但是……这确实重新勾起了陈栖迟曾经的梦想与追求。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陈栖迟看也不看就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等着对方先说话。
“喂？小栖啊，你今年回家不？”电话里，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你已经五年没回家啦，过得还好吗？”
陈栖迟听着这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一时之间沉默了。
他过得好吗？自己攒下的存款确实缩水不少，现在搞搞直播赚点零花……不过日子过得去。
“还不错。”陈栖迟笑着说，“今年我应该会回去了。”
“哦哦哦，好好好。”妈妈明显是没有想到，语气中带着惊喜，“对了，妈妈给你卡里打了两百万，你记得用啊。”
“嗯。”陈栖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陈家不缺这点钱，但就算他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他也绝不花一分……算了，话不能说那么绝，至少在走投无路之前他是不会用的。
“那……先拜拜了。”陈栖迟关心的话在嘴中打了个转儿，最终被咽了下去，化为了匆匆结束的告别。
“好，拜拜。”
随着电话的中断，陈栖迟捏了捏眉心。
他整整五年不回家有他想自己独立生活的因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爸爸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软糯的声音带着点小委屈，成功将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是的，一个儿子。没有另一个爹的那种。
虽然“去父留子”现在还算常见，但是陈栖迟真的不敢和家里那两位老baby讲……怕他们受不住，也怕麻烦。
他妈咪酱还好，让孩子卖个萌也就罢了。
但他爸爸的话……
可能会把他弄死吧，包括他的儿子。
嗯……有点夸张，但应该会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啥都。
当然了，要是实在被发现了那就赖给自己的好Alpha基友吧，作为唯二知情者这点责任和担当还是要的。
陈栖迟转身，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温柔取代。他蹲下身，揉了揉儿子陈念毛茸茸的小脑袋：“外卖已经在路上了，小馋猫再忍忍？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陈念立刻忘了饿，眼睛亮晶晶地扑进他怀里。
父子俩窝在宽大又柔软的沙发里，陈栖迟翻开一本图画书，声音轻柔地念着。
陈念靠在他胸前，小小的手指点着书页上的小动物，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的侧脸，陈栖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为了这个小人儿，他什么都愿意做，也必须做。
外卖到了，是陈念爱吃的番茄鸡蛋盖饭和一份给陈栖迟的宫保鸡丁盖浇饭。
陈栖迟没有动筷，只是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努力吃饭的陈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曾经为了生育，暂时搁置了自己的梦想，那……现在呢？念念大了，懂事乖巧，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重返影视城的决定，在陈栖迟看着陈念香甜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时，彻底落定。
几天后。
影视城门口永远喧嚣，一时分不清和菜市场的区别。
大巴车、拖着行李箱的群演、举着小旗的导游、穿着奇装异服的演员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盒饭味和劣质发胶的味道。
陈栖迟一手拉着个行李箱，一手紧紧牵着陈念的小手。
好不容易约到的靠谱保姆临时不靠谱地爽了约。陈栖迟怕孩子一个人在家嘎巴一下死那，就只好带出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质地优良的纯棉白T恤和剪裁合身的牛仔裤，脸上未施脂粉，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小揪，努力让自己融入周围灰扑扑的“背景板”大军。
但过于出众的五官轮廓和挺拔的身姿，以及那份骨子里透出的从容气度，在人群中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爸爸，好多人呀！那个叔叔的头发是绿色的！”陈念兴奋地东张西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嗯，拍戏的地方就是这样，热闹。”陈栖迟低声应着，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举着牌子吆喝的群头。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一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张哥，以前跑龙套时合作过几次，算是影视城地头蛇之一。
“张哥！”陈栖迟扬起一个客套的笑容，带着点旧相识的熟稔。
张哥正唾沫横飞地指挥着一群刚到的群演，闻声回头，眯着眼打量了他好几秒，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哟！陈栖迟？！稀客啊！你……你这怎么又回来跟我们抢饭吃啦？”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调侃。
他记得陈栖迟，当年这小子虽然也是龙套，但那张脸和气质实在出众，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后来听说去演了点小角色，好像还挺风光？怎么现在……还带个孩子？
陈栖迟脸上的笑容不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自嘲：“张哥你就别笑话我了，什么抢饭，在家待久了，还是想演戏。这不，重新开始，从基础做起嘛。”
他语气坦然，没有丝毫落魄感，反而有种笃定，补充道：“有合适的组吗？戏份多少无所谓，主要是想进组学习学习。哦对了，能带孩子的优先，我儿子很乖。”
张哥的目光在陈念身上打了个转，小孩长得玉雪可爱，怯生生地抱着陈栖迟的腿，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张哥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这圈子起起落落太正常，拖家带口的也不是没见过。
他收起调侃，多了点实在：“带孩子啊……是有点麻烦。不过你小子运气不赖！”
他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正好！《烽烟乱》剧组，大制作！就在秦王宫那边拍，今天B组要一堆‘难民’背景板，露个脸就行，管两顿饭，一天一百五。他们副导演我熟，打个招呼，孩子你放边上看着，别乱跑影响拍摄就行。去不去？”
“去！”陈栖迟毫不犹豫地点头，“谢谢张哥！”
能进大剧组，即使是背景板，也是观察学习的好机会。
“甭客气！跟我来，赶紧换衣服去！那边催得紧！”张哥大手一挥，领着陈栖迟父子挤过人群，走向旁边堆满破旧服装的临时棚子。
陈栖迟麻利地给自己套上一件脏兮兮、打着补丁的粗布“难民”服，动作熟练。又找了块相对干净点的破布给陈念裹上，权当个小难民道具。
化妆师拿着黑粉往他脸上、脖子上随意抹了几道，掩盖掉过于干净的肤色。镜子里的人瞬间变得灰头土脸，眼神里也染上了几分属于角色的麻木和疲惫。
他牵着同样被抹了几道灰的陈念，跟在张哥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烽烟乱》B组的拍摄区域。
巨大的绿幕前搭着简陋的街景，到处是忙碌的工作人员，摄像机轨道、灯光架、反光板……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陈栖迟下意识握紧了陈念的小手，内心涌动的不是退缩，而是久违的兴奋。
他回来了，带着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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