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干什么呀。”路聿琛眨了眨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显得无辜又纯良：“刚洗完澡有点热，出来调个空调。看你咳得难受，就想帮你拍拍背。”
他语气真诚得近乎委屈，仿佛郁燃那一瞬的警惕才是真的不近人情。
郁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拍背？那你跟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挠我？”她越说越气，脸颊微微泛红。
路聿琛微微歪头：“我只是想给你递杯水，看你讲解得那么投入，没好意思打断。”
他说着，还真就转身从茶几上拿起郁燃刚才喝过的水杯，递到她面前，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泉水：“喝点水顺顺气，刚才咳得脸都红了。”
郁燃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差一点就又信了他这副纯良模样。
她没接，反而抱起手臂打量他：“路编剧，你这演技不当演员真是内娱的损失。”
路聿琛放下水杯，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无奈又宽容，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朋友：“好吧，我承认，刚才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你了。地方小，转身没注意。至于跟着你……我只是想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介绍。”
他句句在理，态度诚恳，反倒显得郁燃小题大做，心思不纯。
这是他家，这么说倒也没错。
但郁燃信他个鬼。
她一步步逼近——
两人都穿着拖鞋，身高上她并不占优势。
可她突然伸手拽住路聿琛的衣领，把他往下拉，凑近还有些潮气的颈侧，轻轻吸了一口气，挑眉道：“啧，好浓的茶香啊。”
郁燃的手指还揪着路聿琛的衣领，两人距离极近，路聿琛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身体微僵，那副游刃有余的假面终于出现一丝裂痕，颈侧被她呼吸拂过的地方像是烧了起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悄然转深，刚才那点无辜纯良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危险气息的专注。
路聿琛非但没退，反而就着这个被她拽低的姿势，低声开口：“那……多闻闻？”
甚至故意偏过头，将脖颈更清晰地展露在她眼前，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郁燃气笑：“说吧，是不是又哪不高兴了？”
路聿琛表情僵了一瞬，嘴硬：“没有。”
“不乖哦，”郁燃拇指擦过他锁骨上未干的水珠，“我们之前说好的，有话直说。”
路聿琛垂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次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小心眼。”
“因为我没跟我爸提你？”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路聿琛，你小学生吗？谈个恋爱还必须上报家长？我从来不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沈酌呢？”
他问得突然，郁燃先是一怔，随即唇角弯起，故意拖长了语调反问：“都没有。我发现你真的很在意沈酌哎，你该不会是——暗恋他吧？”
郁燃想开个玩笑将方才过分认真的气氛搅散，顺便逗逗他然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可路聿琛没笑，继续追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男生执拗地想寻求个答案，郁燃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侧开脸，避开了他那过分热忱的视线，含糊回答：“时机再成熟一点吧，反正现在不合适。”
他静了片刻，最终只低声应了一个字：“哦。”
随即轻轻颔首，目光垂落又抬起，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又像是暗自做出了什么决定。
再开口时，语调已恢复一贯的温和清晰：
“那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
郁燃回到自己家里，客厅灯火通明。
唐一乐和尹明涵正挤在沙发上打游戏，张凯则窝在餐桌旁嗦着泡面，一边吸溜一边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敲几下键盘。
听见开门声，张凯头也没抬，喝了口汤打了个响嗝：“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连自家门牌号都忘了。”
郁燃没搭腔。要在平时，她早回一句“关你屁事，老光棍”，可今天她只是默默换鞋，一声不吭地往里走。
张凯这才察觉不对劲，从屏幕前抬起头，眯着眼打量她：“这脸垮的……又跟楼上那位吵架了？”
“没吵。”郁燃声音闷闷的，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吵架是势均力敌的对抗，而她和路聿琛之间，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声无息，却憋得她心口发闷。
张凯朝唐一乐使了个眼色，唐一乐立马会意，往旁边挪了挪，把郁燃拉到中间，塞了个手柄到她手里：“来来来，打两把，新关卡特别带劲。”
这套游戏机是张凯来的时候带的，配置不算先进，郁燃在北都的老房子里没工作时经常玩，熟的不能再熟。
尹明涵倒是第一次玩，还不太灵活，连输好几把，玩不过气馁了便把手柄丢给了唐一乐。
又开了一局，唐一乐的技巧跟郁燃的旗鼓相当，两人打的有来有回，操作行云流水。
郁燃眉头从进门就没松开过，眼神发狠，一副要把所有气都撒在电视上那俩蹦跳小人身上。
尹明涵在旁边观战，看得心惊胆战，想了想，轻声问：“词背完了吗？”
“嗯，挺顺的，路聿琛他……”郁燃注意力全在屏幕上，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开关，手下按键摁得更狠，噼里啪啦作响。
张凯看得一阵肉疼，忍无可忍起身，“啪”一声干脆利落地拔掉了电源。
“有事说事，别拿我游戏机撒气，”他挡在电视前，抱起手臂，一副审讯姿态，“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郁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烦躁未退，却忽然转向尹明涵，话题跳得突兀：“涵涵，你什么时候回家？”
“嗯？”尹明涵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算，“大概……还有十天吧。怎么了？”
今天尹明涵才和她们说过家里催得紧，让她玩够了就回榆城，家里公司空了个适合的位置，可以回去历练一下。
正巧郁燃这面风波暂平，张凯也来了，她可以功成身退安心回家了。
“那你和孟想……之后是异地？”
“对啊，他得跟组到杀青。”
“你跟家里提过他吗？”
“没啊，”尹明涵一脸莫名其妙，“这才多久啊，干嘛要说？再说，我爸妈知道了肯定疯狂催婚，麻烦死了。”她语气轻松，全然不觉这是个问题。
“那他没意见？”
“没啊，孟想很理解的呀，”尹明涵越听越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燃低头抠着指甲，声音越来越低：“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唐一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大气不敢出。
张凯眼珠子一转，结合她俩对话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嗤笑一声：“就因为这点事也能吵？”
“没吵！”郁燃猛地抬头反驳，可那点虚张声势在对上张凯洞悉一切的目光后瞬间瓦解，她软下来，嘟囔道：“只是不太愉快。”
她顿了顿，像是终于肯对自己承认，又小声补了一句：“主要是我很不愉快。”
客厅一时间陷入寂静，只剩下张凯那碗泡面还在隐约飘着热气。
唐一乐和尹明涵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张凯拖了把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每个人都有顾虑这很正常，解释清楚得了呗。他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还能跟你撒泼打滚啊？”
郁燃瞥他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写着“你根本不懂”。
路聿琛是不能这样，但他的方式让郁燃更不舒服。
那种被人捧着期待往前推着走的感觉，很复杂，这对她这种习惯了自己掌握节奏、习惯性审视关系的人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更何况，对方比她小四岁，很多时候她会摆着年长者的款，带着点些不自觉的优越感俯视路聿琛，理所应当地觉得该是她牵着路聿琛往前走，引领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的热情和认真逼得步步后退，甚至需要慌乱地调整自己的步调。
尹明涵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你是不是还是觉得他太激进了？就是上次我们聊过的那个。”
“嗯！你说到重点了。”郁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今天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就是感觉我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感情浓度差太多了。这种微妙的失衡，让我心里没底，很不对味。”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刚热完身跑了200米，路聿琛那边已经快到终点，落了她一大截。
而恐惧在于，害怕自己跟不上对方热烈的步伐，又担心让对方失望。
那话说回来，她和他中间隔着的那一大段空白又是什么？是年龄？是阅历？还是对感情截然不同的理解和需求？
郁燃想不明白，甚至是一头雾水，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
张凯耸耸肩，事不关己地总结：“得，这个问题太深奥，我们仨外人没法参与仲裁，只能你俩内部消化解决。毕竟当初在那搂搂抱抱亲嘴儿的时候我们也没参与不是？”
“我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郁燃被张凯这句混不吝的糙话整得哭笑不得，积压的郁气倒是散了些。
尹明涵最后倒是努力总结出一些实用的建议：“要我说，抓大放小吧。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大部分时候是开心的，就别太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啦，又不是原则性问题。感觉对了，比什么都重要。”
“有道理。”郁燃像是被点了一下，想通了些。
晚上睡前，郁燃思前想后，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明明灭灭。她一字一字地敲打，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郑重其事地给他发去一条：
「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发送成功的那一秒，心跳莫名有些快。她盯着对话框上方，那串“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跳动、持续，又停顿。
他看到了。他在想。
她几乎能想象出路聿琛此刻的神情——微拧的眉，抿紧的唇，还有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
最后，所有的酝酿与犹豫，只化作简洁无比的三个字：
「路聿琛：听你的。」
没有追问，没有抱怨，甚至看不出情绪。可她偏偏从这过分乖顺的回应里，品出一点克制的温柔，和全然的交付。
郁燃握着手机，慢慢抿起嘴，将侧脸埋进枕头里。
空调低声运转，夜很静，心却悄悄落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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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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