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书架高耸林立,墨香与陈旧卷宗的气息弥漫空中。几位青衣书童正安静的穿梭其中整理文书,归置档案。十殿阎罗早已端坐于殿中静候多时。玄稷步入殿中,召来一名书童,声音平稳却不容质疑:“带孟婆去侧殿等候。”随后目光转向望生,淡淡道,“至于他,带去后院跪着。”孟婆正要上前求情,却被玄稷冷冽的眼神截住了话头。
安排完两人,玄稷径直步入大殿深处。十殿阎罗见他前来,纷纷起身行礼。恰在此时,判官崔凌也快步进殿,躬身禀报:“启禀帝君,魔化魂灵已尽数拿下,经初步查验,所有魔化者皆是沙场战死之魂。属下方才去人间探查了一番,确实有魔气痕迹,故而属下推测,人间的夺嫡之争,恐有魔族介入。”
“荒唐!”秦光王蒋文汉怒而拍案,“魔族竟将手伸向无辜凡人?天上闹成那般,怎么不见他们去折腾。”
“你怎知天上无人伸手?”卞城王谢征轻辍一口茶,缓声道,“前段时日,天界那几位殿下遍访三界,在座诸位的殿宇,哪一处不曾‘热闹’过几日?”
轮转王吴启语气中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天帝陛下心系苍生,几千年来将天界掌管得井井有条,可这以功德化育的几位皇子,哪怕不能各个能力卓然,也总该心性纯善才是。如今看来,竟与凡间那些争权夺利的皇子一般无二。”
“是啊。”宋帝王宋金安叹息接话,“众皇子中,也唯有小皇子望舒殿下最像天帝,可惜...化神劫数之后便不知所踪。只怕是遭了那几位兄长的算计了。”
“好了,”玄稷出声打断,“谁继天位,自有天帝定夺。崔凌,继续彻查,务必确认魔族在其中都做了什么。”崔凌躬身领命,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躬身一揖,默然退下。
“要变天了,”玄稷目光扫向在场每一位阎罗,“九幽冥府,执掌轮回,牵系人间因果,不管你们先前是否有站队之心,从今日起,都给我收回去。”他站起身,“即日起,冥界戒严。若有人胆敢动歪念,自有思过境处置你们。”
“谨遵帝君旨意。”众阎罗齐齐起身,
“都退下吧。管好各自麾下,一有异动,立刻上报。”
“是。”
待诸殿阎罗尽数离去,玄稷并未去见仍跪在后院的望生,而是转身先走向了偏殿。
孟婆正静坐于窗前,目光透过菱格,看着院中那道跪着的身影,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心疼。见玄稷入内,她连忙起身,敛衽行礼。
玄稷目光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先向窗外掠了一眼,旋即撩袍落座于主位之上,声线平静无波:“望生是何时落入冥界的。”
孟婆垂首:“望生是奈何桥畔一株杂草幻化而成。并非外来...”
“孟婆,”玄稷打断她,语气并无怒意,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威压,“你当知道,我既来问你,便只是与你印证。一味隐瞒,护不住他。”
孟婆沉默片刻,终是低声回道:“帝君恕罪,望生,是两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奈何桥旁的,那时他还只是一株普通的灵草,只因常有执念深重的魂灵打翻汤碗,日日浇灌,阴差阳错,竟助他化了形。”
“他身上的功德之力,你也早已察觉到了吧。”
“是,”孟婆承认道,“随着望生修为渐长,那力量已难以压制,日渐外溢。”
“既知压制不住,为何还不上报干预?”玄稷目锐利如刀,“他注定是要回去的,以后他便留在这里修行,由我亲自教养。”
“可是帝君,”孟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插手天界因果,必遭反噬!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冥界离不开您,您绝不能在此刻...”
“从他落入冥界的那一刻,因果便已种下,”玄稷起身,眼神望向院中,“即已入局,便逃避不了。”
望生跪在院中,先前施展法阵的消耗尚未恢复,体力渐渐不支,膝下冷硬,身形微微发颤,但迫于对未知的恐惧,望生始终不敢起身。
就在意识恍惚,几乎向前倾倒的刹那,玄稷步入院中,望生连忙咬牙竭力稳住身形,后背已被汗水浸湿。玄稷走到他面前,俯身蹲下,平视着他,“还跪的住吗?”
望生本想点头,可发软的双腿和阵阵眩晕到底战胜了理智,他极轻地摇了摇头,嗓音里忍不住渗出一丝哽咽,“跪不住了...请帝君恕罪。”听到回话,玄稷伸手扶住他臂膀,容其借力站稳,随后弯腰将人横抱而起,转身步入偏殿。他将少年放在软榻上,抬手将其一条腿抬起,掌心运力,不轻不重地按揉着他僵硬的膝腿。“可知为何罚你跪?”望生摇了摇头。
“先前命你压制魔气时,我与你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记得...”望生声音低哑,“帝君说,施术压制魔气,若是,若是撑不住...”
“撑不住便如何?”玄稷手下力道稍稍加重,望生忍不住轻呼一声,“回帝君,撑不出就撤出来。”
“那你撤出来了吗?”
“可是当时,那道阵法是最快的办法,况且,况且只差一点就能全部压制住了,所以,所以我就...”
“所以你便强撑了下去,是吗?”玄稷语气沉了下来,“你可曾想过,若是阵法散去那一刻有人突袭,你当如何?现场不是只你一人,纵使阵法收回,黑白无常他们也并非没有能力应对。”他手下未停,声音却愈发沉肃,“望生,今日罚你,是要你记住,将来若是再遇险境,须懂得判断何时该退,何时该将战局交予尚有余力的同伴给自己留出修整的时机。保全自己,亦是战局之要。团队协作,从不是一人盲目舍身。”
“在可退之时,须知求援,正如方才,跪不住,便直言跪不住。”
“那,若是我说跪不住,便能起来吗?”望生抬起头,眼中犹带着未散的水光,小声问道。
“能否坚持,是你当有的自知,准不准你起,是我的决断。而我希望你未来能成为那做决断的人。”玄稷声音沉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手,一道温厚的灵力无声渡入望生膝间,驱散瘀滞气血。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修行,”他注视少年,“望生,你生来不凡,命途早定,前方本该是天衢坦荡,而我的责任,是让你在这条路上,”他语气微顿,似承诺,似箴言,“走得比天命所定,更坚定,更顺利。”
望生站起身,行至案边静静斟了一盏茶。他再度跪于玄稷面前,双手将茶盏高举过眉,声音清朗而坚定:“弟子望生,恳请师父教诲。”
玄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倒是机灵,拜师之约,天地为鉴,一旦立下便再无悔途,你不再多想片刻?”
“自我化形以来,婆婆始终为我忧心,”望生垂眸轻声答道:“我虽不知身上曾发生过什么,又背负何等宿命,但既然是我的责任,我便不会逃避。”
“好。”玄稷接过茶盏,饮下一口,刹那间殿内灵流微涌,一道无形而恢弘的法则之力自虚空降下,萦绕二人周身,又如契约般缓缓沉入天地,师约已成。
他将少年扶起,自袖中取出一枚玄色灵玉,令牌上暗纹流转,隐有灵光:“此乃通行令牌,凭它你可随时传送归来。今日你先回去收拾所需之物,好好同孟婆说说话。明日开始,你将正式闭关修行。”
“是,”望生紧握令牌,郑重一揖,“弟子告退。”
直至那道清瘦的身影退出殿外,消失在长廊尽头,玄稷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轻抚盏沿,仿佛还能触到一丝未散的温度。
“初次相见,便罚其长跪,帝君也不怕将这灵秀的孩子吓得不敢近前?”声随人至,地藏王迦止走进殿内,径直斟了一盏茶。
“身体的疼痛,有时比言语的训诫更令人铭记,”玄稷转头看向迦止,“今天怎有闲暇来我这来喝茶了?”
“人间烽烟四起,带座下弟子前去超度亡魂时,谛听感知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魔气流转,所以贫僧特来提醒帝君一句,奈何来晚了,”迦止轻啜茶汤,缓声继续道,“那孩子身上的功德之力我略感知了一二,他化神之际,想必曾出手干预人间事,故而有此深厚功德的同时也受到了相应的反噬。”顿了顿,他语带赞许:“根骨心性皆是上佳,是好苗子,若得好生教导,必成大器。若非他身份特殊,贫僧倒真想与帝君争一争这师徒之缘。
“可惜,”玄稷唇角维扬,掠过一丝极淡的掌控之意,“这弟子,注定是我的。”
“真该让你那徒弟瞧瞧你眼下这般摸样,”迦之闻言摇头轻笑,从袖中拿出一只碧色瓷瓶,“给你徒弟的见面礼。”他指尖轻点瓶身,缓声道:“他当年落入冥界时,肉身受到了损伤,加上先天灵体,与万物灵气过于亲和,故而未彻底修复便提前化形,才致使周身气息难以收敛,以此灵泉为辅,再承你帝印封印,可助他更快恢复根本。”
玄稷接过瓷瓶,触手微温,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多谢,令你卷入此番因果,非我所愿。”
迦止已然起身,闻言只是淡然一笑:“贫僧不过是见一稚子伤病,赠药结缘罢了,至于其他...”他拂袖转身,“贫僧一概不知。”语毕,人已离去,唯留一室空寂,与窗外冥花无声开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