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
日渐晌午,阳光炙烤大地,热浪翻涌。
林朝雪头戴帷帽,行走在乡道上。走着走着,她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忍不住叹息一声。
——早知道就不搭话了。
今日她原本打算上西市买点菜,却偶然遇见了隔壁的梁婶子,三言两语间,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她原不想去,梁婶子却极力推荐。
半拖半拉间,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堆人,趁她反应未及,把她拉上一辆驴车。
……如果那堆人不是见了几十年的熟面孔,她都恍惚以为误入什么人口拐卖现场了。
驴车颠簸的越过几个路口,往庄稼地驶去。
林朝雪被颠的面无表情,旁边梁婶子拉着她的手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朝雪啊,婶子这是把你当做自家孩子,这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说完,期待的看着林朝雪,等着她的下言。
林朝雪知道自己是不回答不行了。
“婶子,你说。”
“哎,”梁婶子先是叹口气,望望天又望望庄稼地,“你觉得……咱们镇真有仙人庇佑吗?”
“仙人?”林朝雪回想了一下,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一点碎片:“应该有吧,当年镇子温疫爆发的时候,不就是附近的仙人救治,我们才活下来的吗?”
梁婶子闻言撇撇嘴,满脸不赞同:“我看不然。”
林朝雪:“?”
见她面露不解,梁婶子也不回答,只是神秘一笑,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驴车一路颠簸进一个早已荒废的庄稼地,再往前就是万雾山底的大片森林。
地里坐着二三十个人,见他们进来,起身来迎。
“这下人齐了。”
有人笑了一声,声音嘲哳。
“梁婶子,你今日来的可迟,我瞧瞧你带了谁来?”
“是林家丫头啊,来,快坐。”
林朝雪被安排坐在一块地方,听了半晌,终于知道梁婶子什么意思了。
清水镇曾在几年前爆发了一场温疫,那场温疫几乎带走了半个镇子的人,包括她的父母。
后来死的人太多,不得已,有人通过年久失修的“通天塔”联系周围宗门修士,试图寻得帮助。
相传许多年前,清水镇也曾是宗门管辖范围,但是近百年来宗门式微,便早已脱离管辖。
本来联系的那人不抱期望,却不想数日后,真的有一伙修士出现在镇内,温疫得到控制,慢慢向好。
可他们来的太晚,当时镇子的人已死去大半。后来陆陆续续有其他地方来的人定居,镇子才又活了起来。
林朝雪坐在原地听了会儿,发现几十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先是义愤填膺的指责着修仙者,然后痛骂着鸠占鹊巢的异乡人。
——活生生跟误入什么大型洗脑组织一样。
她渐渐心生无趣。
况且梁婶子大概忘了她相公也是外来者,所以才伙同那些人将她“挟持”过来。
见他们说的正在兴头上,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带点湿润的薄雾,她戴上帷帽,往回走去。
一路上她想这个事想的出神,到了家门口,打算开门时,才发现铜锁早被打开,挂在门上。
学堂今日下课这么早吗?
她疑惑的推开门,一阵气浪涌来,帷帽晃荡两下,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帷帽从中间一分为二。
林朝雪:?
她朝庭院内看去,来人还未收起长剑,那剑通体发白,荧光缀在剑尖,看上去极为漂亮。
直到那人侧瞥一眼,林朝雪才看清他的面容——二三小痣点缀面上,乌眉淡唇,如泠泠冰雪。
但美则美矣,重点是她不认识这张脸。
“你是谁?”
林朝雪捡起帷帽,抬脚进门,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天麓宫,陆守静。”
“哦。”一路步行回来,林朝雪实在渴极了,又倒一杯:“修仙者?”
男人惊讶的看了她一言,似乎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对。”反问道,“你是谁?”
“这家的主人。”
下一秒,剑光闪过,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搁在了她的脖颈:“那么看来,你就是那妖物了。”
“妖物?”林朝雪眉头一皱:“什么妖物?”
陆守静不回她的话,拿出一张符,咬破指尖,血珠被弹到符上的瞬间,也贴上了林朝雪额头。
刺眼的金光闪动,符纸无火**。
符灰掉了林朝雪一头。
林朝雪:……
她伸手拍掉额发的符灰,没好气道:“修仙者都是如此高高在上吗?”
陆守静却一愣,喃喃道:“不可能啊,”他掏出罗盘,沉吟片刻,“花铃意所指就是这里,不可能出错的……”
下一秒,他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不等回答,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某件通体泛白的器物从陆守静衣袖飞出,陆守静眼神一凝,跟了上去。
林朝雪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那器物绕屋一周,叮铛作响,在停到某处后,突然没了声音。
陆守静召回闪烁荧光的花铃意,反手扔出一张符。
符纸无风自动,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一样,它拼命往前飞去,却始终被隔绝在外。
“嗡”的一声,符纸兀的无火自燃,陆守静看着地上的那堆符灰:“此屋何人在住?”
“?我。”
林朝雪探头看了眼,发现是主卧,不由感叹此修士极会找茬。
“……还有我相公。”
“你相公?”陆守静一思量,“他现在在何处?”
“……学堂。”突然起风,林朝雪站在陆守静身旁,地上那堆符灰不偏不倚的全都糊到了她头上。
“学堂……”
陆守静轻声重复一遍,上前尝试推开房门,却感受到一股阻力,不得前进半分。
“你,”他冲身侧的林朝雪轻扬下巴,吩咐道:“打开这扇门。”
林朝雪却在原地不动。
片刻,陆守静转头看她,唇角抿起:“你为何不动?”
“这里是我家,神仙大人。”林朝雪轻嗤一声,“你自从闯进来,张口闭口满嘴官司就算了,如今还命令起来我了吗?”
她伸手拍净额发上沾的符灰,那灰在空中扬起,尽数落到陆守静纯白的衣袖上。
洋洋洒洒,雪花般轻轻落下。
他眉头不由得一皱。
林朝雪见了,顿感心头那口郁气散了三分,她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眉间轻快了几分。
陆守静压下不耐,掐诀清洁衣袖,望着主卧,想到此行目的,声音滞涩的开了口:
“是在下的不是,只是事出有因,还望姑娘见谅。”
“此番前来确为除妖之事。如若此妖不除,恐清水镇也不得安宁。”
“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他说完,见陆朝雪不为所动,咬咬牙,双手并起朝对方作揖。
半晌,脚步声响起又停止,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大人既然提到清水镇的安危,我自然无法拒绝。”林朝雪倚着门框,“劳烦大人务必仔细搜查,切莫遗漏什么。”
“免得我成了什么千古罪人。”
陆守静迈步进入屋内,此屋虽不大,物件却极多,还有一道珠帘隔开内外室。
他在外室探查一圈,毫无异样,面不改色的挑开珠帘进了内室。
花铃意一寸一寸寻过,连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却毫无反应。
陆守静的眉头拧起,花铃意到妖气浓郁之地,毫无反应只有两种可能。
一,此处无妖。
但远隔千百里,花玲意大亮指向此地,所以此地必然有妖,不可能错。
那么就只剩第二种。
此地的妖尤为厉害,除非有贴身物品,否则花铃意一时难以察觉。
这般想着,一时不察,碰到了梳妆台,铜镜砸落在地,吸引了外室人的目光。
“抱歉。”
铜镜几乎滚到了梳妆台里面,陆守静自觉理亏,弯腰去捡,却在台底瞥到什么,动作顿住。
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林朝雪从外室掀帘而入,目及陆守静爬在梳妆台底,惊诧道:“仙人此举亦为探查妖物吗?”
陆守静:“……”
他狼狈地爬起来,衣袖脏乱,指尖还覆着灰尘,手心却捏着什么。
他先将铜镜放好,又掐诀清理衣物后,摸出花铃意,手心微弱荧光,陆守静神色微松,心知找到了。
他递到林朝雪面前,掌心打开,问道:“你认识此物吗?”
一枚小小的玉坠躺在他的手心。
玉坠通体泛绿,雕成祥云状,一根细细的黑绳穿过,大概是刚从台底拿出来,黑绳上面沾着毛茸茸的灰尘。
林朝雪看了一眼:“这是我相公的玉坠,好久之前就找不到了。”说着扫了眼梳妆台,“没想到居然是掉到了梳妆台下。”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陆守静握紧掌心,下一瞬,发光的花铃意便被怼到了林朝雪眼前。
林朝雪:?
“此物名为花铃意,是天麓宫寻妖所用之物。此物只要接触到妖或者妖所用之物,便会发出莹莹亮光。”
“刚刚它接触到这枚玉坠后,便如你现在所见。”
刚刚见过的器物在眼前放大,大到几乎林朝雪能看清它身上雕刻的花纹,以及身上散发着的温和的荧光。
眼前的荧光看久了眼睛泛痛,林朝雪避开,后退几步站稳:“你什么意思?”
陆守静闻言,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刹那间如梅花落雪,冰雪消融,氤氲出层层雾气。
他轻声道:
“意思就是,你家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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