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西市。
林朝雪站在梁婶家门口。
今天天气很怪,明明正中午头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突然阴云密布。
似乎要下雨。
她余光瞥了眼身侧的人,定了定心神,上前敲门。
梁婶住的地方不算偏僻,却没多少人。
因为近两年镇子中心建了许多新房,邻侧的房屋很早就没人住了。
敲门声响起,在这一片本就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林朝雪心下一沉,正打算撞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被突兀的打开了。
猝不及防撞上一张瘦削的脸,林朝雪瞳孔一缩,险些没认出来眼前这人还是前几天和她说过话的梁婶。
“是林丫头啊,”梁婶眯着眼看了看,视线一转,看见林朝雪身侧的柳归砚,眼底一闪,转瞬即逝,“……还有柳先生喔。”
柳归砚面色如常,笑着同她打了招呼,趁对方忙着和林朝雪说话的时候,眉头轻拧。
梁婶虽看的隐蔽,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视线。
令他感到困惑,还有不舒服。
那眼神活生生像饿狼看见肉一样,幽幽发亮。
他跟着林朝雪的脚步迈入院内,梁婶将他们引入屋内,转头去寻水杯。
“我这啊,好多年没人来过喽。”梁婶端着水壶,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林丫头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个糟老婆子了?”
“上次我没找招呼就走了,总感觉心里记挂着。”林朝雪笑笑,指尖摩挲着杯壁,“怕您生气我不告而别呢。”
梁婶笑了两声:“就这事儿啊?婶子怎么可能怪你呢,你看你,把婶子想到哪儿去了。”
见她这么回答,林朝雪恍若心安般的吐出一口气,眉眼柔和,去拉梁婶放在桌上的手。
那手粗糙,指节有着厚厚的老茧,是常年干活的人日复一日磨出来的。
梁婶相公走得早,这些年独自一人拉扯大孩子,自从孩子考取功名去别处做了官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婶子,听说你这几日病了?”林朝雪拉着她干枯的指节,关切道:“去看过了吗?”
梁婶正余光瞥着坐在一旁的柳归砚,闻言一惊,“这谁说的,婶子我身体好着呢!”
柳归砚垂眼看着桌上的水杯,白瓷的杯身,杯壁早已泛黄。
他捏起水杯,清水在杯内荡悠悠,摇晃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凝神去瞧,却突然察觉一道视线,眼皮掀起,还未对上对方的视线,那人注意力立刻被林朝雪吸引走。
“婶子,你和我娘有着交情,算我半个长辈,有什么事你就开口,我一定能帮就帮。”
见林朝雪眼神坚定,梁婶却突然迟疑起来:“……什么都可以吗?”
林朝雪微笑看她,点头:“对。”
梁婶纠结片刻,轻轻开口,她看着林朝雪,余光却紧紧盯着柳归砚,唇角掀起。
“那就陪我老婆子吃个饭吧。”
“平常一个人,我好孤单哩!”
话音刚落,屋外电闪雷鸣,不等片刻,雨立马砸了下来。
林朝雪起身看了一眼,无奈笑道:“若是不陪婶子吃这顿饭,怕是老天也不同意。”
—
所幸梁婶家里食材还算齐全,不必冒着大雨的风险再出去买一顿。
林朝雪想进厨房去帮忙,却被赶出了厨房,让他俩人安安心心坐着,等着开饭就行。
林朝雪不好意思,梁婶却不在乎,说着好多年家里没这么热闹了,要给她们露一手。
边说边推搡着林朝雪到门外,临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林朝雪原本推搡间歉意的微笑瞬间消失。
如果说她昨晚辗转反侧,对这件事心存疑虑,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梁婶有问题。
梁婶是不会做饭的。
或许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事实如此。
小的时候她娘给她讲趣事,其他的这么些年过去,她都记忆模糊了,唯独对梁婶不会做饭这事记忆深刻。
——因为她真的亲眼见过梁婶点燃厨房。
早些年梁婶刚嫁人,婚后第二天想着为相公做顿饭,便趁相公还在睡觉,早早起来打算烧顿饭菜。
结果浓烟呛醒了还在熟睡的相公,他衣服都没来得及套就急急忙忙往出跑,厨房浓烟滚滚,梁婶满脸是灰地正用水灭火。
最后火势太大,恰逢秋季,天气又干,最后几乎半个镇的人来帮忙,火才堪堪灭掉。
从此梁婶相公再也没让梁婶做过饭。
这些年,相公死后,孩子也走了,梁婶一直是在亲戚家吃饭,穷富不说,也不至于养不起梁婶这一口。
那么,会和什么有关呢?
林朝雪往屋内走去,刚进去,见柳归砚伫立在桌旁,手中捏着水杯,轻歪着头,在思考什么。
林朝雪:“怎么了?”
柳归砚:“……”
柳归砚继续转了转水杯,确认那个东西还在杯底,他迟疑看向林朝雪:“……杯中好像有东西。”
林朝雪:“?”
她上前两步接过水杯,轻轻摇了两下,正要回答说没东西的时候,一抹比白瓷颜色深一点的东西一滚而过。
林朝雪神情凝重,她从袖中掏出帕子,走到屋外,示意柳归砚帮她撑开,见厨房没有动静,将杯内的水从帕子上倒了下去。
清水浸透帕子,多余的水从帕子边缘砸在地上,和雨声混合在一起。
林朝雪把杯子递给柳归砚,接过帕子拧干。
打开帕子的瞬间,她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真了。
——帕子被水晕成更深的颜色,帕子中心,有一个圆如珍珠的东西躺在正中。
林朝雪用指尖碰了碰,那东西是软的。
她将帕子折叠收起,叹了口气。
柳归砚:“这是什么?”
林朝雪:“不知道。”
她走到屋内,看着紧闭的厨房门,猜测:“可能是洗脑所服用的‘药丸’。”
柳归砚:“?”
柳归砚:“什么洗脑?”
林朝雪想了想,将猜测挑挑拣拣的跟柳归砚说了说。
柳归砚:“如果是洗脑的‘药丸’,你杯内岂不是也有?”
林朝雪:“……你还有多余帕子吗?”
柳归砚从衣襟内掏出一条帕子,递给林朝雪,二人就着刚才的步骤重复一遍。
帕子打开的瞬间,两个人皆是一愣。
——藏蓝的帕子上空无一物。
柳归砚:“没给你下药。”
林朝雪:“?”
“为什么?”林朝雪拧干帕子,抖了抖叠起来,塞到衣袖里:“难道因为我不是教书先生?”
柳归砚:“?”
他仔细想了想,脑中突然闪过那天西市的暴动,“大概因为我不是本地人。”
疑云来的莫名其妙,就如同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药丸”。
水是不敢喝了,饭也未必敢吃。
林朝雪坐在屋内,幽幽叹气,开始怀疑带柳归砚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他伤还未愈,更别提体内或许还有只妖的存在,现在这么复杂的境地,外面还下着大雨,到底要怎么脱身。
她现在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梁婶对她们是否有攻击性。
身侧,柳归砚听着这声叹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他抬手,单手捧着她的脸,安抚性地摩挲着脸颊,柔声安慰道:“如果是放你一个人来我才要担心极了。”
林朝雪将手覆在他手上,垂眼,没回答。
半晌,她突然起身,对柳归砚说等我一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关上了门。
屋外的雨静静下着,柳归砚起初以为她只是向梁婶辞行。
可时间渐渐长了,她也没回来,柳归砚渐渐感到焦急,心杂乱无序地跳动着。
就在他打算起身去找的时候,门被猛然推开,屋外的风裹挟着雨滴,尽数砸到了他的脸上。
“走。”林朝雪拉起他,两人冲入雨中,院子门推开的瞬间,柳归砚回头看了一眼。
厨房门大开,有个人坐在门前。
隔着雨幕,他看不真切,就在被拉出院门的一瞬间,他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一个坐着的人,是昏迷的梁婶被她放在门前。
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梁婶睁开眼,死死盯着跑出院门的二人,她似乎想要吼叫什么,可被一块干布堵住了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跑了。
两人一路未停地跑回了家,院门推开的瞬间,林朝雪的心才落地。
她拉着柳归砚往屋内走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幕,久久不能回神。
柳归砚去内室拿了换洗衣服和干布,他用干布擦拭着林朝雪的长发。
“发生什么了?”他一边绞干林朝雪湿漉漉的长发,一边问道。
雨水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慢慢晕成一个小水潭。
林朝雪启唇,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来回几次,柳归砚也察觉到了。
他没再问,而是去烧了桶水,用手探水温正好,他拉起林朝雪,将她和换洗衣物一起推入屏风内。
“娇娇,先来洗个澡吧,不然容易生病。”
林朝雪低声应了声,很明显魂不守舍。
柳归砚见状叹气,将房门和窗户关好,拿起自己的衣物,跟着林朝雪进了屏风后。
他先将林朝雪湿漉漉的衣服换下,将人抱入浴桶内,如往日一样,用皂角搓洗她的长发。
“你的伤还好吗?”林朝雪转身,长发划过柳归砚手心,没入浴桶,晕散开来。
柳归砚:“不痛,应该无大碍。”
林朝雪指甲扣着木桶边缘,踌躇许久,不知道要不要跟柳归砚说。
柳归砚用麻布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肩膀,耐心等着。
终于,林朝雪反手握住柳归砚的手腕,轻声说道。
“她不应该是想洗脑你。”
“她是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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