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眼观鼻鼻观心,他该如何跟戚砚说,大王现在,在跟旁的妃子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张良默然。
他现在恨不得自己真是瞎子哑巴。
要他战场上出谋划策,他必定不推辞。跟女子交流哄骗么……
张良向来没什么经验,不然,也不会……
眸光闪了下,张良收回心思。
况且,这女子还是大王的宠妃。跟她话说的太多,怕是要招大王猜忌。
“夫人怎么在此?”
张良左右为难之时,一道清润的嗓音横空出现。
陈平缓步上前,将张良拉开,笑着脸向戚砚行礼:“我说今日怎么瞧见祥云了,原来是遇见夫人了。夫人身子沉重,怎么不见婢女在旁边照顾?大王这些日子殚精竭虑之外,还常常挂念夫人的身子。”
戚砚脸上浮现出惊喜:“大王真的常常挂念我?”
“那是自然。”陈平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张良,“不信你问张良。”
张良:“……”
和别的女子如胶似漆,也算是挂念吗?
张良艰难地点点头,完美无瑕的脸上有些皲裂。
好在戚砚没太注意他的表情。说话间,婢女终于赶到了戚砚面前:“夫人您怎么在这里!?我们找您找了好久,姚女医说,您不能行走太久,快些回去歇着吧。”
陈平和颜悦色道:“快些扶你家夫人回去,路上小心些,万一磕了碰了,大王可不是要心疼。”
陈平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给婢女使眼色。戚砚半推半就地被婢女搀着回去了。
张良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多谢陈都尉出手相助。”
“无妨。”陈平揣着手,纵目望向戚砚离开的方向,“有时候,别那么死板嘛。她不过是要个大王的消息,哄她两句就是了。”
张良扯了扯嘴角,这样的事情,做起来还是为难他了。
“大王正好找我,我们同去。”见张良缄口不言,陈平也不多说。
“好。”
“你有没有听说 ,那个赵令徽,真的去巨鹿挖秦甲了,还真让他挖出来了。”陈平悄悄瞥张良,想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张良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肯定厌恶赵令徽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张良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赵司马有勇有谋,为汉军立下了大功。有了这些秦甲,我们可以减少很多伤亡。”
陈平略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张良会表现出些别的情绪呢,转念一想也对,若不是滴水不漏,他也不是张子房了。
张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陈都尉可知道大王唤我们是为何事?”
陈平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为陇西郡守的事情。”
张良掀起眼帘:“这些事情不都是萧大人在管吗,为何要大王来决断?”
“你可听大王说过,栎阳县那个上任没满一年的薄县令?”陈平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什么人注意他俩。
“土地改制、打压豪强,均是薄县令主持的,上任一年未满,政绩斐然。”张良颇为认可地点头,“陇西郡守不就是他吗?这还有什么需要大王操心?”
“你只知道他是薄县令,你不知道她叫薄显!”陈平挑起眼尾。
张良沉默了一下,道:“可是前魏王的王后?”
“对,她们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将来的陇西郡守,是个女子。女子做郡守,可是史无前例的。难怪大王要把他们招到一起商讨。
“良以为,不失为一桩好事。”
陈平认为,好事不好事不一定。这件事背后的推波助澜者,是王后,若是成了,兴许能在王后那里卖个脸。
不管前面后面,都有王后的人。将来,说一不二的,是谁还不一定。
“郦先生。”到了刘邦帐子门口,张良忽然顿住脚步,望向来人。
郦食其也在。
郦食其脸色不太好看,点点头。
“这是谁招惹了郦大人,为何脸色会这么差?”陈平狐狸眼弯起。
“哼。”郦食其冷哼一声,没搭理陈平,转身让执戟郎中向刘邦通报去了。
陈平摸摸鼻子,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
执戟郎中进去通报后,没多久,从刘邦帐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低着头,径直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陈平的错觉,郦食其的脸色更差了。
大概是年纪大了。陈平如是想。
刘邦帐子里,怪异的气味还未完全散去,刘邦难得衣冠楚楚地端坐那里。
三人同时行礼,刘邦挥挥手:“不必多礼,都坐。”
刘邦摸摸胡须,装模作样地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为着商讨一件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近一年来,栎阳粮食倍增,多靠这个新任的县令。萧何要破例,将她提拔为陇西郡守。本来这是没什么问题,萧何决断了就成。但是,这位栎阳县令,上了一封书,自陈是女子身。一同寄过来的,还有……王后的举荐信。”
“女子为官,古来未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刘邦一说完,郦食其就道,“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大王不治她的罪就不错了,谈什么允她郡守!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大汉又不是死绝了,没人了,何须用她一个女子做郡守!”
话音一落,帐中静了几刹,没人接郦食其的话。
刘邦摸摸鼻子,哪怕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若非有吕雉在后面镇着,他做不到这么无所顾忌地打仗。还有那个赵令徽,若非是她,范增死不了那么早。
陈平垂下眸子,暗笑儒生真是不知变通。大王都特意提了王后的举荐信,说明大王是想卖王后个面子,喊他们过来,只是走个过场,给他们几份脸面,也好镇住下面人。
盟友之间,总要互利互惠嘛。不然怎么可能长久。
女子为官,并非是古来未有。何况,这个薄县令政绩斐然。
“郦先生此言差矣。女子为官,并非是古来未有。”张良声音很平缓,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古时的女将军不少。莫说古时,就是前些年秦国的宣太后,也是要让六国震几震的。只要能让大汉国泰民安,管什么女子男子做官。”
陈平意外张良会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他有些期待郦食其的反应了。
“这简直于礼不合!”郦食其双眉紧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女子踩在男人头上,像个什么样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圣贤书,你们都忘了吗?”
陈平笑眯眯地开口:“我不比郦先生贯通儒家,也不知道什么圣贤书,我只知道怎么让我们更有利,怎么让我们打赢。”
张良无心与郦食其辩经,尽量心平气和道:“等到西楚打过来,我们被项羽踩在脚底下,也就没什么难养不难养的了。郦先生,现在不是讲究繁文缛节和规矩的时候,不管是男人女人做官,只要仗能打赢,就足够了。”
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把郦食其说了个仰面朝天。
郦食其忍着怒气:“大王要是信此二人的言论,那郦食其无话可说,无计可施,郦食其告辞。”
刘邦忍着笑意,对外面喊了一声:“先生慢走。来人,送送郦先生。”
郦先生离去的背影有些趔趄。
陈平忽然懂了。为何刘邦明知郦食其会反对,还要把他们三个叫到一起。
郦食其必然会反对此事 ,而郦食其代表了那些儒生。他们两个猜透了刘邦的心思,替刘邦反驳了郦食其,儒生们不会再管这件事,刘邦在中间,自然是那个好人。
他只说了几句话,却将几个人玩弄其中。
聪明如他陈平,也不得不感叹。
“子房,陈平,你们的意思,是支持此事了?”刘邦笑嘻嘻地问他们。
“别说古来已有,就是古来未有,大王开这个先河,又能如何呢?”陈平知道刘邦心里还有犹疑,想听他们分析利弊,“若是大王开了这个先河,那可是千古第一人,将来人人都要敬仰大王。史书上要记一笔,那些王侯将相能为的,大王能为。他们不能为的,大王也能为。何况,薄县令非是虚名,才干、品行大王心知肚明,既然有才干,能为大王驱使,又何须在意男女?大王破例用她,她必然对大王感激不尽,比别人对大王更尽心尽力,此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事。”
刘邦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愉悦。显然,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等刘邦笑完,张良和声道:“薄显是前魏王的王后,魏豹虽然死了,但也有些残存的旧部。薄显得到重用,可以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大王不拘一格用人才,女子尚且得到重用,天下的百姓、能人志士更是争先恐后投奔大王。天下英雄,尽入大王帐下。得民心者得天下,人心大王已经得到。天下,还怕不入大王手中吗?”
张良声音低缓,不见任何奉承之色。
“我也是这个意思。”刘邦难得地正色,“王后的面子,我不能不给。许她一个郡守,王后能为我镇着整个后面。”
这样的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张良垂眸,原来他也知道,现在的安定,有王后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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