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枝条一弯，她摔得扑在地上，赶紧闭上眼。
再睁眼，一根木茎挡在额前，她重新找到重心爬起来，茎上染了点红。一摸额头，才知道是自己的血。
对呀！受伤流血也不会疼，只要抓牢了，摔趴也没什么！
宋梨放开胆子，一边大喊，一边绕着竹林往上行进，搜索进度快了许多。然而，与目标人员的距离似乎毫无变化。
眼看天色变暗，仍是既不见人影，也不闻回应。要不是有扶过竹干时叶片摇动的声音，她差点怀疑自己听觉也失灵了。
总算到了山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她扯起嗓子又喊一声：“有—人—吗？”
只有自己嘶哑的回音。
宋梨感到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应该是累了。
“汪汪，你能再定个位吗？”
【不行呢宋梨亲，咱在阳间的定位权有限，无法再对死主进行干涉了。】
宋梨叹一口气，开始跪下来在地上一寸寸摸索。
摸了一会毫无差异，她才想起来自己触觉尽失，也分不清是人还是土堆。
她侧身躺下，月隐夜浓，虫鸣更浓。
世界对于她，变成了一个黑屏的电视机。
宋梨回想起自己赶稿的时候，其实也像这样：每天对着一方屏幕，手里只有不断汗湿的笔；吃东西只为维持生命，并不关心味道。有时身体不适，就蜷缩起来熬一会再继续画。
曾经被她忽视的各种知觉，现在真的没有了。她的喜恶随之消失，对外界的感受也变得模糊。
侧头看四周，她希望分辨出什么来，只有一些声音变得更近，另一些变得更远。
还有声音！
宋梨翻身趴下，一边移动，一边把耳朵往地上贴。
不知像蛇一样匍匐了多久，一阵有规律的搏动声传来。
心跳……就像一个奇迹，来到她耳畔。
宋梨呼吸舒开，这汪汪定位不准，运气倒挺好。
又听了一会，确定那是平稳的，她才起身，在女孩附近躺下。
再次醒来，夜色已去。
宋梨细看身边人，是照片上的年轻女孩。她的父母呢？他们从地震中生还了吗？
这个女孩本已葬在废墟中，却因为自己活了过来，宋梨不知，这对她算好运还是厄运。
“汪汪，你怕不是把人家摔晕了。”
【咱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注意力度呢。】
“你转移我的时候是不是也……”
【宋梨亲又不会疼嘛！】
“……”
“下次放人要贴着地面放下！不会疼也会摔坏的！”
【好呢！汪汪明白了！】
宋梨往女孩裤兜里摸，掏出一个手机，还能用。山上信号也没问题。
“这的具体位置是什么？”
【C市附近的竹山】
宋梨打完求救电话，犹豫许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声无比漫长……宋梨觉得自己应该紧张，却没有任何感觉，连那也被暂存了。
“女儿，有啥事快说？妈妈在打牌呢？碰！”
“没啥。”宋梨很小声，怕对方听出不对劲。
“啥？听不清！”
“没啥。”她稍微大声一点。
“好！你注意身体！妈妈晚点再给你打！胡了！”
宋梨挂断电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听到自己笑出了声。
原来人是靠触觉知道自己表情的，如果没有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笑了。
宋梨走到远处，和女孩拉开距离。
“汪汪，你让汤雪来接我吧，告诉他我已经恢复好了。”
【好呢宋梨亲！】
宋梨在树林里闲转，日头渐烈。
“汪汪，他怎么还不来？”
【汤大人还没理我。】
宋梨沉思片刻。
“你们地府有业绩排行榜之类的吗？”
【好主意！程大人打算立马做一个！】
没过几秒，虚拟屏幕出现：
【实时业绩排行榜第一名：程续缘】
“你们程大人真是劳模，不仅有求必应，还这么耕耘不辍。”
【实时业绩排行榜第二名：汤雪】
“我就知道！这个臭工作狂！准是忙着上班就不回消息！”
【汤大人！您快来呀！宋梨亲现在焕然一新了！绝对不会吓到您！】
汪汪的消息正在汤雪手机上闪动，一只手伸过来，按熄了屏幕，是陈渊。
他把手机塞到刚给汤雪叠好的被子下面，走出卧室看了眼他笔直的背影，又回头望向卧室，落下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最近的经历真是一场噩梦。
陈渊的思绪悄然回到两个多月前，噩梦的开端——
“陈大人！好久不见！”夏匕贞迎面走来，笑容四溢。
“夏大人！您出完差回来啦？休息得不错啊！”
“好你个陈渊，别跟我提出差！”夏匕贞面色一沉。
“就是你老跟我提汤雪帮你们代了多少次班，我才说把工作交给他，否则我就去求别人了。结果呢，他不仅没帮我代班，还把我出差的机会顶掉了！”
“怎么回事？”陈渊挠了挠头。夏匕贞往他臂上一拍：
“你说怎么回事！汤雪见不得尸体，根本不愿意替我面尸！你总说他多乐意帮忙，帮的全是你们这些搞书面工作的！咱们面尸的没一个受过他的恩惠！”
陈渊愣了一愣，他好像是听过这么一茬事，从谁那听来的呢？没回忆起，他倒想起另一茬。
“汤雪把你的出差搞掉了，你不会报复他吧？”陈渊紧张地问。当年夏匕贞来地府工作，就是为了对惹过他的人施酷刑。
夏匕贞眼里一亮：“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
“为什么？”
“因为我的报复已经完成了！”他颊上梨涡漾起。
“汤雪不想面尸才替我去出差，他哪能想到，出差的任务是给人收尸呢？”
“刚刚看到他从阳间回来，可是吓得不轻啊！”
陈渊听罢，忙往电梯跑，一开门就看到汤雪倚在牛头身上，面色苍白。
“快来搭把手！陈大人！”
陈渊和牛头一起把汤雪抬进他的办公室，扶他到床上。
汤雪弓身侧躺，画一样的脸皱成一团，泪如溃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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