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通讯器终于吱啦作响时，温简摸到江灼后背湿透的衣料。医疗兵小夏瘸着腿送来急救包，江灼却先接过温简递来的酒精棉：“先处理你的擦伤。”温简这才发现自己手背被弹片划破了道口子，血珠滴在荒原的沙上，晕开暗红的花。
峡谷深处传来孩子的哭声。穿褪色长袍的老者抱着个少年过来，少年手里攥着颗椰枣：“叔叔们救命……”温简蹲下身时，少年把椰枣塞进他手心，眼神亮得像荒原上的星。江灼在旁帮老者检查伤口，瞥见这幕，悄悄把自己的备用弹匣往温简背包里塞。
硝烟渐散时，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江灼从兜里摸出块压缩饼干，随手抛给温简：“下午复盘会，你那些照片……”话没说完，温简突然伸手勾住他手腕：“江灼，刚才你说‘守住防线’，那我拍的照片就是防线的另一头——让没经历过的人，也能摸到真实。”
江灼没躲开那点温度，只是盯着他沾着沙粒的眼睫：“下次别犯险，我怕……”怕什么没说出口，远处战友的口哨声刺破空气，他起身拍了拍温简肩膀：“走，回去挨训。”
暮色里，车队重新启程。温简把椰枣塞进江灼口袋，相机里定格的画面在暗室里显影时，会看见装甲车后那道身影，如何把子弹挡在另一个人的世界之外。
夜幕垂落时，临时营地的探照灯在沙地上投出冷白的圈。江灼刚结束外围巡逻，作战靴碾过碎石，金属扣件磕在装备箱上发出脆响。他掀开帐篷帘，正撞见温简蹲在折叠桌前，指尖捏着相机的存储卡，军用电筒的光在他睫毛上跳。
“今天的素材？”江灼解下战术背心，金属搭扣碰在铁架上，余光瞥见温简相册里半张被砂砾蹭花的补给车照片——轮胎印还沾着泥点，像条僵死的蛇。
温简没抬头，拇指摩挲相机边缘：“医疗站的物资清点单，还有队员们护送时沾泥的裤脚。”他忽然抬眸，镜头对准江灼胸前晃动的身份牌，“江队身上有块疤，上次突围时留下的？”
江灼喉结动了动。那道疤藏在作战服领口下，是去年截停走私武器时，弹片擦过的痕迹。他习惯性摸向衣襟，却被温简递来的碘伏棉片截住动作：“巡逻时蹭的？消毒。”
酒精棉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紧。江灼垂眸看温简专注的侧脸，电筒光把他的轮廓镀成琥珀色。帐篷外传来战友调试探照灯的声响，远处黑礁集团的无人机阴影在雷达屏上一闪而过，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跳混着沙粒摩擦的声响。
“明天要跟警戒班轮岗，”温简突然开口，指尖把玩着没盖上盖的碘伏瓶，“听说伽马国边民又有骚动。”
江灼按住他要转的电筒开关，暗域里两人呼吸相闻：“我让通讯员给你单独配了频段，遇袭就按三短两长。”他顿了顿，喉结再次滚动，“别学上次，为拍爆炸镜头往弹坑边凑。”
温简笑了，眼尾漾开细纹：“江队上次把我按在掩体后，自己肩膀扛了流弹。”
那是几天前的遭遇战。武装分子埋在沙丘后的机枪突然扫射，温简为了抓拍维和兵冲锋的瞬间，差点踏出安全区。江灼拽着他滚进凹地时，肩头挨了颗跳弹，血珠洇透作训服，他却先检查温简有没有擦伤。
现在帐篷里只有彼此的呼吸。江灼的拇指擦过温简手背，温度透过薄汗传来：“记者证别老挂脖子，容易招流弹。”
温简盯着他指腹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拆弹留下的，却在触碰自己时轻得像羽毛。他忽然伸手替江灼理了理歪掉的贝雷帽檐，指尖掠过他耳后青筋：“江队耳朵上这道疤，是训练时被弹片划的？”
江灼猛地站起，战术靴撞得帐篷柱震颤。他背对着温简整理装备，喉结滚动两次才压下异样：“睡吧。”
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在温简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一道银线。本子里夹着今天拍的照片：江灼侧脸在硝烟里眯眼指挥，作战服上沾着灰扑扑的雪——不，是沙，厄索斯的沙。他摸出笔，在照片背面写：江灼，为你挡子弹的瞬间，比镁光灯亮。
营地主帐传来发电机的嗡鸣，远处的哨塔探照灯扫过沙丘，黑礁集团的暗影始终蛰伏在视野尽头。温简合上笔记本，听见隔壁帐篷传来江灼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沙漠的夜风也没那么冷了。
引擎的轰鸣声碾过荒原，沙粒拍打着装甲车的钢板。江灼站在通讯车旁，指尖摩挲着战术靴上的泥点，望向远处地平线——伽马国边境的风裹挟着沙尘，把黑礁集团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各小组注意，保持警戒。”班长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温简正蹲在通讯车操作台前，镜头对准车队后方起伏的沙丘，“江教官，刚才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西北方向有三辆改装皮卡异动。”
江灼垂眸看了眼腕表，时针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通知后勤组，补给车加速通过峡谷，我们殿后。”他转身时，瞥见温简鬓角的汗珠落进领口，犹豫半秒，把自己的备用防弹背心抛过去，“套上，镜头晃得厉害。”
温简接住的瞬间，金属碰撞声骤然炸开。子弹擦过装甲车顶，激起火星。“卧倒！”江灼猛地把温简按进掩体，自己侧身滚向射击位，步枪精准锁定向远处沙丘后的黑影。
通讯车里的通讯兵喊：“东南侧也有！”班长的怒吼混着枪响：“火力压制！医疗兵准备！”温简攥着相机的手发颤，却没放下镜头——硝烟里，江灼的脊背绷成直线，每次射击都带着精准的计算，像把利刃劈开混乱。
“温记者！躲进车里！”江灼突然偏头喊，可已经晚了。一颗跳弹擦过温简的手臂，血珠洇湿迷彩服。下一秒，江灼整个人罩下来，把他压在身下，防弹衣传来闷响，“砰”的一声，跳弹嵌进钢板。
温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江灼沉稳的呼吸。他仰起脸，正对上江灼垂落的眼睫，阴影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疼不疼？”
“疼……”温简喉咙发紧，却忍不住笑，“比采访贪官时轻。”话音刚落，自己先愣住——战场玩笑太疯，可江灼指尖抚过他伤口的动作，却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战斗持续了二十分钟。当最后一缕硝烟散去，医疗兵正给温简包扎，江灼蹲在旁边，从战术包掏出碘伏棉棒，“自己来？”他递棉棒时，指节擦过温简掌心。
远处，那个叫阿里的男孩从岩石后跑出来，怀里抱着水壶，“叔叔们受伤了吗？”他以前帮维和部队送过伤员情报，今天又冒死预警伏击。江灼摸摸男孩的头，温简举着相机记录，快门声里，阿里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归队时，夕阳把装甲车影子拉得老长。江灼走在温简左侧，把他往远离弹坑的方向带，“下次听指挥，别追着镜头跑。”
温简盯着他沾满沙土的肩章，“我得让世界看见真实的战场，哪怕危险。”他忽然抬头，“但你每次都先护着我。”
江灼脚步顿了顿，喉结滚动，“维和兵的准则……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他说这话时，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温简却觉得，那些沙粒落在睫毛上，烫得眼眶发酸。
车队继续向前，通讯器里传来班长报平安的声音。温简悄悄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入平板，江灼替他挡子弹的瞬间，被定格成灰烬里的光。他知道，这场危机里的信任，早就在弹片飞溅时，悄悄生了根。
伽马国边境那片荒芜的戈壁上，热风卷着沙粒拍打着装甲车钢板。江灼盯着战术地图上的红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通讯器边缘——那个偏僻村落又传来了求救信号，说是武装分子截断了水源，还打伤了几个村民。
温简蹲在车厢角落整理镜头，听到班长在对讲机里确认支援指令后，立刻站起身：“我申请跟队记录全程。”江灼闻声回头，看他发梢沾着戈壁的灰，眼里却亮得像淬了火：“战场没剧本，你确定？”
“比追着新闻发布会问套话刺激多了。”温简晃了晃相机，“而且你们护送平民撤离时，班长喊‘趴下’那刻的眼神，我想拍下来。”江灼被他逗得扯动嘴角，却没放松警惕，指节叩了叩车厢壁示意他坐下：“抓稳，颠簸路段要到了。”
车队驶出营地三公里，前方豁口处突然竖起几根木刺路障。江灼率先跳下车，黑靴碾过碎石，手势利落地比出“停车检查”。温简猫着腰跟在后头，镜头盖都没合，却被江灼转身时一把拽进掩体：“别露头！”
话音未落，远处土坡传来零星枪响。江灼瞳孔骤缩，抬手压住温简肩膀将他按向装甲车底盘：“找掩护！” 温简后背抵着发烫的金属，听着子弹刮过钢板的锐响，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若站在开阔地，早已成了活靶子。
武装分子从两侧沙丘包抄而来，人数足有二十余。班长迅速分配任务：“一组火力压制，二组掩护医疗组转移平民！” 江灼归位时，恰好看见温简攥着相机往平民撤退方向挪——那里混着几个满脸惊惶的孩子，其中一个穿靛蓝长袍的小男孩，正是上周他们救治过腿伤的那个。
“把孩子带去安全区！”江灼冲医疗兵吼完，反手捞过温简的相机背带往回拽。温简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听见对方压低的嗓音：“你拍十个素材，不如我活着带你回去。” 温简仰头看他，正撞进江灼眼底翻涌的担忧，那点郁气突然散了大半。
硝烟里，维和兵们组成三角防线。班长举着望远镜测算距离，喉结滚动着下达指令：“三号机位打单发点射，吸引注意力；医疗组准备好止血带，等平民撤完立刻后撤！” 江灼半跪着架起狙击枪，余光却瞥见医疗兵身旁的靛蓝身影——小男孩不知何时挤到阵地边缘，正踮脚往沙袋后塞水壶。
“卧倒！”江灼猛地扑向温简的瞬间，一枚手雷砸在装甲车轮胎旁。气浪掀得戈壁都在震，温简被冲击力推得踉跄，后背却撞上坚实的胸膛。江灼的手掌扣在他肩胛骨处，指腹擦过汗湿的衣料，声音沉得发哑：“屏住呼吸。”
等硝烟稍散，温简发现自己几乎贴在江灼胸口，能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他红着脸后退半步，却见江灼已经甩开碍事的背心，弯腰捡起滚落的相机：“刚才那下，闪光灯都震飞了。” 温简抢过相机检查，指尖碰到江灼的掌纹，忽然笑起来：“你踢开手雷的时候，帅得像电影里的英雄。”
江灼耳尖微动，没接这句夸奖，只是把备用弹匣塞进他手里：“跟我保持五米内，这次我罩着你。” 温简望着他沾着沙粒的下颌线，鬼使神差地点头。
夕阳把返程的车队拖成长长的剪影。温简坐在副驾，看江灼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车载电台突然滋啦作响——黑礁集团的货轮又出现在争议海域，卫星图像显示甲板上有重型武器。
江灼瞥了眼后视镜里正抠相机电池的温简，喉结动了动：“今晚要连夜整理情报。” 温简头也不抬：“那我帮你做图像素材分类？” 话音刚落，江灼突然打转向灯靠边停车。
戈壁的夜风卷着沙砾扑在车窗上，江灼解开领口的纽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明天要跟班长他们摸排武装分子的补给线，你……” 话没说完，温简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章，指尖擦过他紧绷的颈侧：“我申请做随队记者时，就想过危险。” 他抬头直视江灼的眼睛，“但和你一起面对，好像没那么怕了。”
江灼猛地踩下油门，车轮碾过碎石溅起火星。车内广播恰好放起战地民谣，温简望着窗外飞逝的星空，听见身边人压抑的呼吸声里，藏着和自己一样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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