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潮意,打湿了渡口的青石板路。乘舟撑着把油纸伞,站在简陋的棚子下,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入浑浊的河面。她要等的船本该在半个时辰前到,此刻却连个帆影都没有。
“姑娘是在等去北岸的船?”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弦。乘舟回过头,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女子,腰间别着柄用旧了的弯刀,刀鞘上缠着几圈磨损的麻绳。女子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正是这渡口小有名气的摆渡人,段横。
“是。”乘舟点头,声音清浅,“听说是您负责这趟船?”
段横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手里那只精致的木箱,木箱边角包着铜,看得出价值不菲。“今天水流急,船在下游绕了段路,得再等会儿。”她说着,从棚角拖过张长凳,“坐吧,雨一时停不了。”
乘舟道谢,将伞收在一旁,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注意到段横的手背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虎口处还有层厚厚的茧,想来是常年握桨、挥刀留下的。
“段姑娘常走这条水路?”乘舟轻声问。
“走了五年了。”段横靠在棚柱上,望着河面,“熟得很,闭着眼都能把船划到对岸。”她顿了顿,侧头看乘舟,“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去北岸做什么?”
“寻一位故人。”乘舟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木箱的铜锁,“很多年前分开的,只知道她或许在北岸的镇子上。”
雨势渐大,河面上翻起细碎的白浪。段横忽然直起身,朝下游望去:“来了。”
果然,没过片刻,一艘乌篷船破开雨幕,缓缓靠岸。段横解开系在桩上的缆绳,利落地跳上船,将跳板搭好:“上来吧。”
乘舟抱着木箱踏上船,舱内狭小,只容得下两人相对而坐。段横撑起长桨,船身稳稳地驶离渡口,划入雨雾弥漫的河道。
“这北岸可不太平。”段横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前阵子刚过了伙流寇,镇上的人都心有余悸。姑娘一个人,还是当心些好。”
乘舟抬眸,望见段横专注的侧脸,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贴在皮肤上,却丝毫没减那份利落。“多谢提醒,”她轻声道,“我只待几日,找到人便走。”
船行至河中央,水流忽然变得湍急,船身猛地一晃,乘舟怀里的木箱险些脱手。段横眼疾手快,伸手扶住箱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乘舟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抓稳了。”段横收回手,用力调整着船桨的方向,额角渗出细汗。
乘舟嗯了一声,紧紧抱着木箱,目光落在段横用力的臂膀上。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有人将她护在身后,挡开了巷口扑来的恶犬。那时的触感,似乎也像此刻这般,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平稳下来,渐渐靠近北岸的渡口。雨小了些,远处的镇子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快到了。”段横擦了把汗,语气松快了些。
乘舟望着越来越近的岸边,轻声道:“段姑娘,今日多谢你。”
段横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她眉眼间的冷硬,添了几分暖意:“举手之劳。要是找不到人,或是遇上麻烦,到渡口找我就行。”
船靠岸时,雨刚好停了。乘舟抱着木箱下船,转身时,看见段横正弯腰收拾着船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后会有期。”乘舟说。
段横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乘舟转身走进镇子,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艘乌篷船安静地泊在岸边,段横的身影立在船头,像一枚沉默而可靠的标记,刻在了这初遇的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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