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手机里的日期定格在三月二十一号。
春分刚过,还没立夏。
光源微弱的房间里,厚重的被子把人裹得严实,秋千舒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眯开半边眼看时间,而后又垂下手,带着挣脱不掉的困意。
好累啊。
疲倦的身体让她突然清醒,昨天她六点起床,从早到晚拍了一天的广告。
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理所应当。
但是,秋千舒还是起床了。
杨素韵和秋进贤打算一起出门,刚走到玄关处,就看到秋千舒眼睛半睁不睁,软绵无力地拖着脚,从二楼飘下来,睡衣的扣子都扣错了。
俩人相视一看,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怎么起这么早?”秋进贤把皮鞋放下,关上鞋柜门,没换鞋。
杨素韵:“不多睡会儿吗?”
见她爸妈还没出门,秋千舒顿时精神,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你们还记得我七八年前搬回来的那幅画吗?我忘记放哪了。”
杨素韵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七八年前的画?她表情茫然,心里很纳闷。
秋进贤倒是想起来点,如果他没理解错、也没记错的话,秋千舒说的那副画还是他放起来的。
还没等他具体想起来放在了哪里,就听见秋千舒焦急地补充说明:“就江时舟给我画的那幅肖像画。我记得之前是挂在我房间的,后来才拿走。”
秋进贤看着今天极其反常的女儿,什么话也没说。
“哦,你说那幅!”杨素韵这才明白,秋千舒要找什么画,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道:“那幅画……应该在杂物间吧,你房间收起来的东西,都放在杂物间。”
“是吗?”秋千舒已经忘了,但琢磨着杨素韵肯定比她清楚,“我等会儿去找找。”
杨素韵想起什么,提醒秋千舒道:“你要是不着急,下午我回来了可以和你一起找。”
“我自己找就行了。”秋千舒还挺急的,不然也不会大早上起床跑来堵杨素韵和秋进贤,问他俩那幅画的下落。
全程沉默不语的秋进贤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怎么会想起要这东西?”
”就是想起来了……”秋千舒不敢看秋进贤,低着头小声地支支吾吾。
她爸平时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长得就没她妈好说话,尤其不好糊弄。
之前,他就推测出她和江时舟有问题,并且对此不是很满意。
虽然杨进贤之前也没少夸江时舟是个好孩子,但也是他犀利地向秋千舒指出,江时舟的性格可能有很大问题,女孩子最好不要和那种男生交往。
秋千舒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她爸爸说的一点都没错,江时舟的性格就是有问题。
“哎呀,时间快来不及了!”杨素韵想起他们还有别的事,连忙拉着秋进贤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还责怪他,“本来就要迟到了,你问些有的没的。千舒,我和你爸先走了,记得吃早饭。”
“嗯,拜拜。”秋千舒点头,看着她爸妈出门的身影,一点也没吧秋进贤的话放心上,立刻转身去厨房拿了两片面包,然后就去杂物间找画去了。
她家的杂物间在阁楼,各种没用的东西全放在这里。
架子上塞了一堆东西,摆得也很乱,太久没有打扫过,灰尘比想象中还要多,人踩在地板上,跺一下脚,扬起一堆的灰。
房间是封闭的,秋千舒刚进门就被呛得咳了起来,她捂着嘴鼻,摸索着打开灯。
白炽灯照得空间很大,哪哪都是东西,都不知道该从那么开始找。
最边上的那个架子上,还摆着她小学三年级时硬要她爸妈给她买的轮滑鞋,后来因为她拽门下坡,手指差点没被门缝夹死,被她无情抛弃。
秋千舒挑挑拣拣,翻到了一堆她小时候的东西,甚至还有幼儿园时期的玩具,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她想找的那幅画。
“东西呢?”秋千舒在这个闷热的房间里找了半天,吃了不知道多少灰。
每件东西上面都蒙着一层很厚的灰,手指都染成黑的了,感觉鼻子痒痒的,可看着一手的灰,瞬间就止住了摸鼻子**。
秋千舒实在忍不住,退了出去。
刚出杂物间,就感觉到鼻子一股热流,而后她低头,看到了地板上的几滴血。
那一瞬间,秋千舒是想哭的。
鼻血还在成股流下,她赶紧跑到洗漱台冲洗,大堆大堆的血像颜料一样滴进水池里,把透明的水染成浅红色。
睡衣的领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血,这一滴、那一滴,地板上也有好多血迹,全都是她的血红蛋白。
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终于止住了。
换了身衣服后,她躺回了床上,虽然好像没什么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但一想到自己流了那么多血,就感觉应该虚弱一下。
可能是最近这几天天气太干燥了,秋千舒想。
到底还是早上醒得太早,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好在今天阿姨不上班,没人知道她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秋千舒穿上拖鞋,下楼想着点个补血的外卖,今天莫名其妙少了那么多血,得奖励回来。
她刚打开手机就看见她爸给她发的几条消息,说他突然想起来那幅画放在了哪里。
当初秋千舒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他把原本好好挂在那里的画给收拾掉。
秋进贤本来是想直接扔掉的,但又怕秋千舒后悔,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幅画放在了她房间里的那个储物箱后面。
如果秋千舒想不起来找那个储物箱,大概率也不会发现那幅画。
都是差不多的东西,要是真不想要了,最后再一起扔掉也无妨。
知道那幅画扔在哪里后,秋千舒当即就转回去找,画一直立在那里,数年没有被发现。
秋进贤虽然不喜欢她和江时舟的事,但还是帮她把画保存得很好。
至于那个储物箱。
秋千舒看向从柜子里抽出来的放在地上的储物箱,还是蹲下来打开了它。
比起分开的那六年,她和江时舟的恋爱短暂而易逝,和三月的樱花没什么区别;但是,到处都是遗物。
某天,她终于回家,站在满是遗物的房间里,她受不了,找了个箱子,把回忆全都藏了起来。
箱子最上面是当初江时舟和她一起出去玩的各种票根,旁边还有好几张他们当时拍的照片,她都打印了下来,以及他送给她的各种礼物,有价格不菲的奢侈品,也有很有纪念意义的手工品。
最下层还有江时舟大学开学前,她带他去拍的证件照,各种底的都有,她当时对那家照相馆的技术非常满意,就单独留了一份照片,虽然也没啥用。
另外还有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一打江时舟写给她的字条。明明可以用手语,他还是给她写了那么多的字条。
秋千舒轻轻翻开那打和数学书差不多厚的字条。
——樱花易逝,我不喜欢樱花。
——我说,你很漂亮,有没有光都很漂亮。
——对不起,秋,我很惶恐。
——我也喜欢你。
——秋千舒是我女朋友。
——就当之前都是你的教学,以后我走每一步。
——我想亲你。
——好像被你爸爸发现了,我是个坏蛋。
——我爱你。
——今天的身份是很有钱的富二代。
——要化在雪里了。
——我刚刚看了日历,发现还有明天,真好。
——别太纠结,总会有结果。
——我们分手吧。
戛然而止在那天机场外的狂风中。
秋千舒不喜欢这个结局,她将字条装起来,连带着箱子一起放回原位。
因为蹲在那里太久,她再次站起来时,好大一阵眩晕感,差点失控跌倒。
庆幸的是旁边就是柜子,秋千舒双手撑在柜子上,缓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提醒她外卖快要到了。
杨素韵和秋进贤回来的时候,秋千舒还趴在客厅的黑色茶几上擦她的那幅画,一点点地把落在上面的浮尘全都抹掉。
“找到了?”杨素韵走过去,看着那幅干净的画,感慨万千,“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真的变了好多。”
秋千舒拿着毛巾,扭头看着杨素韵,有点伤感,“哪里变了?”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那时候的她有多么年轻漂亮、肆意热情,灿烂到几年后的她也无法比及。
工作以后就失去那份朝气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一样的事情,直到消磨掉最后的热爱,情感退化,接受并认同曾经唾弃的事。
“你以前大大咧咧的,哪有现在这么沉稳。”杨素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遗憾,伸手摸了摸秋千舒的脑袋,“还是长大了。”
秋千舒仰头蹭了蹭她妈妈的手掌,吐槽道:“不能工作了好几年,还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吧。”
人家都吃一鳖长一智,她要是踩了那么多的坑还没一点长进,那这些年的坑不就白踩了。
“哦,对了。我跟你爸刚还说着呢,你碰见江时舟的事。”杨素韵回头看了一眼秋进贤,表情里夹杂着不满,但还是握住秋千舒的手腕,不情不愿地试探道:“江时舟现在有对象吗?”
秋千舒愣了一下,低头叠毛巾,假装自己很忙,“我不知道。”
“你爸爸有个朋友,他女儿最近刚好回国,打算相亲……”杨素韵自个都快要说不下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非要给人家凑一起,烦不烦啊。
秋进贤也知道这事有多莫名其妙,各种找理由扔给她说,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破事。
秋千舒把叠成豆腐块的毛巾放到茶几上,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假装无事道:“爸,现在又不是以前,别乱给人家说媒。”
“我就说你爸是在乱点鸳鸯谱!”杨素韵也不知道秋千舒怎么一下就判断出是秋进贤的主意,心里倒是怪高兴,和她女儿站到一起,责怪道:“江时舟哪用得着我们介绍,他肯定不缺对象。这都多大了,指不定过两天就叫我们去喝喜酒了。”
好像很有道理,但怎么听着那么令人不开心。
秋千舒幽怨地看着杨素韵,江时舟怎么就老大不小,该结婚了呢?
明明比她还小几岁。
“千舒,你也长大了,你有自由选择权。但是,你妈妈说得对……爸爸希望你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秋进贤也不是真的想给江时舟介绍什么相亲对象,他就是想看看他女儿的态度,以及了解一下情况。
这都好多年了吧,谁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万一人家现在有对象,秋千舒还这么折腾,实在有伤风化,又不是没父母教养。
秋千舒瞬间明白秋进贤什么意思,怀疑人生到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爸,你最近是不是家庭伦理剧看多了?”
杨素韵小声说道:“他最近天天晚上看。”
秋千舒:“……”
她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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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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