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黎明。
紫雷划破天际,一道接着一道,将忘机峰顶映成了不祥的诡紫色。
主殿内,韩渊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
一道道清圣的光辉自他体内溢出,在他周身化作实质的锁链,铮铮作响,将他牢牢缚于原地。
斩情诀。
他竟真的要以百年修为为代价,将那刚刚萌生、却已搅得他天翻地覆的念头,连根拔起。
就在锁链即将合拢的刹那,“砰”地一声脆响,一只七彩斑斓的小甲虫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悍不畏死地撞碎了雕花窗棂,翻滚着跌落在他冰冷的膝头。
是小不点。
它身上所有的光华都已熄灭,甲壳上布满裂纹,奄奄一息。
它用尽最后的神识,艰难地吐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残音。
“不……不是蛊……是他……怕……失去你……快去……祭台……等死……”
等死?
韩渊猛然睁眼,那双沉寂了千年的冰眸中,射出两道骇人的寒光!
周身的清光锁链应声寸寸碎裂!
与此同时,忘机峰顶,那座早已废弃的古老祭坛之上。
墨轻弦一袭白衣,衣襟前襟早已被咳出的鲜血染得殷红,像雪地里开出的绝望红梅。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断裂的契约符篆,赤着双足,一步步踏入脚下繁复的阵法中央。
那是以他自身精血激活的上古“问心阵”。
此阵一开,可昭告天地,映出一人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但施术者若心意有一丝不坚,便会立时被阵法反噬,爆体而亡。
“疯了……墨师兄他疯了!”
远处,前来送早膳的云舟童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可他想起这几日墨轻弦递给他的糖,想起那人看似轻佻却从未有过的半分轻视,竟一咬牙,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去。
“仙尊!仙尊不好了!墨师兄他、他……”小童子一路哭喊着冲到主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说今天不把您娶回家,他就死在那儿给您看!”
风雨骤然大作,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砸落。
墨轻弦又咳出一口血,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却扬起一个狂妄至极的笑,用尽全力催动阵法。
“韩渊!你告诉全天下你无情无欲,那你告诉我——”
“为何我中毒垂危,你第一个冲过来?”
“为何你明知我是蛊修,却允许我住在你的殿外?”
“为何你宁可违背清虚宗千年祖训,也要在所有人面前护着我?!”
他的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忘机峰。
轰然一声巨响,问心阵冲天而起的光幕,在紫雷交加的天空中,映出了无数流转的光影!
有他昏睡时,韩渊彻夜不眠,默默守候在纱帐外的孤寂身影。
有他胡言乱语调戏时,那万年冰山脸上,嘴角几不可察的一丝弧度。
更有那夜在药泉边,韩渊抱着他时,眼中几乎要碎裂开来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与珍视!
“你看清楚!这不是蛊术!这不是什么灵力共振!”墨轻弦用尽生命嘶吼着,身体表面开始浮现细密的血色裂纹,“这是你自己藏了近千年,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动心!”
他张开双臂,迎着狂风,笑得凄厉而张扬:“你要斩情?行啊!那就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过来,亲手杀了我这个‘惑乱正道’的妖修!”
话音未落,七道强横的遁光已从各峰疾驰而来,为首的白鹤真人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大胆魔头!速速拿下此獠,切莫让他污了仙尊的清名!”
数道法宝灵光直逼祭坛中央那道脆弱的身影。
千钧一发!
一道雪白的影子破空而至,快得仿佛一道闪电。
来人剑未出鞘,仅凭那如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威压,便将七位长老震得齐齐后退,法宝哀鸣。
韩渊立于风雨中央,墨发狂舞,衣袂翻飞。
那双眼中再无半分冰霜,唯有滔天的怒意与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惜。
“谁敢动他?”
他冷冷环视着惊骇的众人,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随即,他一步步走向祭坛,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把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揽入怀中,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我要的人,”他低头,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的人,声音低沉如雷鸣,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轮不到你们来审判。”
他抬起另一只手,当众撕碎了那本刚刚从袖中取出的“斩情诀”心法玉简,碎片如星尘散落。
而后,他在墨轻弦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对……我的心,早就自己跑到你这儿来了。”
墨轻弦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咧嘴笑了,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却带着胜利者的快意。
“赢了……”他喃喃着,终于撑不住,彻底晕厥过去,“老子……终于把这座冰山……撬塌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山崖上,林天宇死死盯着水镜中的画面,猛地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佩,面容因嫉妒与不甘而彻底扭曲。
“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是我的剧本……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战,成了清虚宗此后百年的禁忌话题。
而忘机峰顶那座孤峭的祭坛,自此之后,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彻底封锁,再无人能踏足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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