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栖随赵向暝进了赵府,马车上的尴尬之情依旧萦绕不去,一路上闭口不言。
进了赵向暝的院子,赵向暝便替张月栖敷药,她手背的血迹早已凝固,变成暗红色,她更为担心赵向暝后脖的伤口。
待赵向暝替她敷完药,张月栖便迫不及待给他敷药。
赵向暝却要拒绝,道:“你不便动手,还是让晓风来罢。”
张月栖接过药膏,走到他背后,道:“他笨手笨脚,还是我来罢。”
张月栖按照他给自己敷药的步骤,一步步帮他处理干净,正敷药时,院外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听着十分焦急。
张月栖正垂头敷药,全神贯注,那阵脚步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未在意。
“致夕,听说你受伤了?”
走来的正是赵夫人,赵向暝受伤一事,被众多侍从看见,这便传到了她的耳里,才急忙赶将过来。
赵夫人一面疾呼,一面往院内走,倏地瞧见一副和谐从容的画面,赵向暝坐在石桌旁,张月栖低垂着脸,正给他敷药,面庞显得娴静清冷。
赵夫人与张月栖一面之缘,但也是难以忘却的一面,当下变了脸色,疾走几步,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张月栖被近前略显冷厉的声音一喝,手下的竹签一个不稳,药膏往伤痕外划出长长一条。
她眉眼一凛,抬起了头,见到赵夫人恼怒的面容时,面上一愕。
当下一个念头是:这是崔夫人?不对,她口口声声唤着“致夕”,而这是在赵府,她是赵夫人?!
张月栖并不十分确信,接下来的话又不得不令她相信。
赵夫人觑她一眼,语气是十二分的厌恶:“张二姑娘,你既与我儿毫无情谊,怎的步步紧逼?”
张月栖心思百转千回,直愣愣看着她,心想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她认错了人,她竟然认错了人!
难怪上次赵向暝发了火,质疑自己对他的心,原是如此。
赵向暝察觉到张月栖的僵硬,心知她在王府受到惊吓,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突发的怒喝了。
他起身主动拉过她的手,将其拉至身前,眉眼沉沉看着赵夫人,道:“母亲,月栖自幼不受重视,但心怀热忱,对人情真意切,我们早已互通心意,她的心里有我,而我的心里也只有她,望母亲成全。”
张月栖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感受到了珍视,而他的一番言语,深深触动她的心,这一刻又惊又喜,同时蔓延着委屈,她喉头一酸,眼里泪光莹然。
赵夫人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看着他们紧握的手,气血上涌,道:“你们相交时日甚短,你知道她的身世吗?你了解她的过往吗?你确定她表里如一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话,没有问倒赵向暝,却使张月栖微微变色,她对自己的身世心虚无比。
赵夫人看来是打听过她了。
当下不由得缩了缩手,随即赵向暝又加重了三分力,紧紧攥着她。
赵向暝眉头微动,眸里始终含着坚定:“她的身世好坏与否,她的过往艰难与否,她还是她,一切都难以动摇我对她的爱。”
话声入耳,赵夫人又是生气又是无奈,面色青红交加,道:“致夕,你还要糊涂到几时?!”
赵向暝语气满是真切,声音又缓又重:“儿子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刻。”
赵夫人胸膛止不住地起伏,半晌难以言语。
张月栖心知自己之前的一番话,让赵夫人对她误会重重,此刻凛了凛神,道:“赵夫人,月栖有一事要澄清,上次在崔府相遇,月栖见您在后花园悠然自得,将您误认成崔夫人,故那番话说错了。”
话音落地,赵向暝一怔,多看了眼张月栖,所以她口中的毫无情谊,是与崔和凌毫无情谊。
赵夫人却冷笑出声:“张二姑娘口齿伶俐,聪慧敏锐,怎会错认了人?”
张月栖见她目光深含敌意,知晓她对自己无一丝好印象,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张月栖低垂着眼,沉默不语。
赵向暝道:“母亲,那日人多杂乱,认错了人并不为奇。”
赵夫人冷冷瞟了眼张月栖,道:“你们二人一唱一和,当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赵向暝低了低头:“儿子不敢,只希望您能接受月栖。”
赵夫人心中一寒,这个儿子太过固执,认定了张月栖,她像是哀叹道:“罢了,罢了。”
说着话,便颤巍巍离开了此地。
张月栖眉间隐着深深的忧愁,扭头看着赵向暝,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赵向暝看清她内心的患得患失,伸手抱住了她,沉吟道:“皎皎,我们之间不必多言,无论何时何境,我对你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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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秋时节,玄安寺的枫叶火红鲜活,郡主便提议去寺庙请愿赏景,这一程便邀请了许多人,包括张月栖。
张府前院,林氏坐在前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道:“我看此次玄安寺之行,月栖就不必前去了。”
林氏的声音威严冷漠,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坐在左边的张月栖眼睫一颤,眼角瞟了眼林氏,出声道:“舅母留月栖在府中,是有其他安排吗?”
林氏唇瓣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隔了半晌,她才道:“玄安寺香烟过盛,不免杂乱,你身体一向虚弱,怕沾染了污秽,我看你还是呆在府里静养罢。”
张月栖拧眉沉思,林氏这般关心她的身体,倒是奇之又奇,她是半分也不信,同时心中疑窦四起,林氏为何不让她去玄安寺?是她的身份不合?还是其他?
张月栖想不到,可是她想要去,想看火红的枫叶,想见赵向暝。
张月栖目视林氏,大着胆子道:“舅母,月栖身体无恙,听闻玄安寺寺后有一片枫林,漫山遍野的枫叶,火红绚烂,月栖听说后心痒痒的,若不去,实是一桩憾事,舅母可否应允?”
林氏不以为意,语气淡淡:“昨日才下过雨,这雨怕是连绵不断,且天气阴寒,玄安寺道路不畅,你就呆在府里罢。”
张月栖心里疑惑更深,林氏所说的这些理由都太过单薄,她不至于弱不禁风到此种境地。
心里不信,但不得不听林氏所言,她委实不愿,这一去恐怕会在玄安寺逗留几日,崔如枫也去,上次王府郡主所言,已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她怕崔如枫与赵向暝在一处。
这个当头,张月栖眸光向前,探向右前方的张径灵,希望他能替自己美言几句,正巧撞上他的眸。
他顿了顿,似是察觉到张月栖所想,对着她挑了挑眉,隔了一瞬,冲着林氏道:“娘,月栖未曾去过玄安寺,何不让她一同去看看?有我看着她,不会出事的。”
林氏瞪他一眼,语气却无严厉之色:“你行事冲动,一言不合就拔拳头,你不惹事就好了。”
“娘,你这样说我,我可不服。” 张径灵靠在椅背上,一脸的随意。
林氏端过茶杯,轻声道:“事实如此,你就不要插手了。”
张月栖心间一紧,不住地瞟着张径灵,林氏极宠爱子女,张径灵若能多说几句,说不定就能说服她了。
面前一道目光时不时射来,张径灵再无知无觉,也能感应到,他嘿嘿一笑,状似无意道:“听说此次行程,是郡主亲自点名让月栖前行,郡主看重月栖,娘若不让月栖跟随,郡主怕会怪罪。”
林氏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凝了一瞬,又道:“郡主厚爱,自会怜惜月栖的身体。”
此番下来,林氏半点不退让,张径灵也不泄气,眉眼轻扬:“娘这话可怪了,月栖身体没半点毛病,你这是诅咒人哩。”
林氏听他话里话外都是为张月栖说话,沉了沉脸:“径灵,话可不能乱说。”
张径灵耐心也渐消,道:“月栖身体安然,让她一道过去又有何妨?难道娘是在怕什么?”
话声入耳,林氏脸色蓦地一变,唇瓣哆嗦了一下,登时说不出话。
张月栖及时抓住这一霎那,心头涌上深深的疑惑:舅母在怕什么?
林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正色,放高了音量道:“笑话,我能怕什么?”
像是证明自己并无所怕,林氏抬了眉道:“月栖,你就跟着去罢。”
张月栖兀自想着林氏的反常,眼下又见她松了口,心头惊喜交集,这惊又大过了喜,觉得林氏是欲盖弥彰,她在遮掩什么。
这当头,张月栖唇角微微弯起,起身行礼道谢。
张径灵面上洋洋自得,心想:适才是我故意所言,是为激一激娘,事情竟也这么顺利。
事情告一段落,大堂里的人退了出去,只剩林氏与张婆。
张婆将茶盏端至林氏面前,缓声道:“夫人放心吧,不会那么巧就遇见了,就算有那么巧,他也不会知道。”
林氏按了按太阳穴,语气转得哀沉:“她与永青像,他一看就知。”
张婆道:“二姑娘的父亲是谁,当初小姐没有透露过半分,也不一定就是王爷。”
想起当时永青异常的反应,林氏眉头一竖:“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了。”
隔了半晌,林氏摇了摇头,神色转得凄凉:“他一回京,就去了玄安寺,他究竟是一番什么心思?”
张婆叹息一声:“当初小姐以为自己不得所爱,悲痛度日,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林氏眼里闪过厌恶:“事实如何,她都已经去了。”
余下又是一阵叹息,叹息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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