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衡,你说什么?”
崔和凌回来之时,已经将适才的想法说与崔父崔母听。
崔夫人面色大变,如枫出事后,成日关在房中,精神萎靡,故成亲一事,早已被抛诸脑后。
此刻被提及,她不由得大惊,惊异之后,便又觉得未必不可。
崔和凌坐在下首,正端着一杯热茶,热气氤氲而上,只得见他锋利的面容轮廓,他温声道:“如枫为寻赵公子进了后林,有此惨祸,近来如枫更是消沉委顿,如枫心绪不畅,身体如何能好?不若让她嫁与赵公子,这是万全之策。”
此语一了,崔夫人面前立即浮现出当日如枫见到赵向暝的反应,她是爱惨了他,如枫现今的状况,实是不好。
念及此,崔夫人转头对崔大人看了看,语气沉痛道:“近日如枫变得沉默寡言,与从前大不相同,我看在眼里,恨不能替她承担,她喜欢赵公子,这桩事,我们极力促成了罢!”
崔大人面上隐有叹息,道:“如枫是为他受伤,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反对的,不过……听说赵公子心里另有她人,让他同意,不是容易的。”
崔和凌眼眸一垂,轻声道:“寻个由头唤他来,将此事说与他听,再不济以赐婚一事相要挟,太后怜惜如枫,定会向着她。”
“那就如此罢。” 崔夫人心情畅快了些。
隔了几日,赵向暝来看望崔如枫之时,正巧被侍婢唤住,让他去前院一趟。
赵向暝唯一沉吟,便抬步过去。
到了大堂,只见崔大人、崔夫人坐立前首,神情庄重,崔和凌坐在旁侧,唇角端着温和的笑。
“多日不曾拜见伯父伯母,晚辈深感羞惭,伯父伯母近来可好?” 赵向暝拱手行礼,语气恳挚。
崔夫人凝目向他看去,见他长身玉立、气度非凡,从前因他负了如枫,对他颇有不满,现今如枫遭遇不测,而如枫又对他痴心依旧,两人成亲最好。
崔夫人面色尚佳,朝他一笑:“都好都好,快坐罢。”
赵向暝听她如此亲切,倒是和以往不同,心中微微起疑,坐在了崔和凌对面。
“如枫与你一同长大,如今她受难,想着的念着的是你,你来看如枫,她喜不自胜,病情都好了大半。”
崔夫人说起如枫的病情,联想到她的眼睛,虽是开心之语,可心里一酸,语气有些怅然。
赵向暝移目过去,道:“如枫既然能醒,说明是有福之人,有朝一日,身体自会好全。”
崔夫人长眉微蹙,道:“福气不敢当,如枫就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对府中侍婢仁善,竟遭此一劫。”
崔夫人暗暗叹息,喟然道:“如枫自小没受过苦,被捧在手心,犯了错也不被责骂,好言好语劝着,今日这般,她怎能承受?”
今日唤赵向暝过来,是为婚嫁一事,崔夫人久久不进正题,反倒忆起如枫的幼事,惹得众人感慨落泪。
崔大人等待不及,双目如电,射在赵向暝身上,道:“贤侄啊,如枫待你一心一意,你一清二楚,而她因为你受了伤,我且问你,你可愿娶她?”
此语落地,崔和凌双眉一拧,父亲这话问得也太直白了。
赵向暝身躯一震,移目看向崔大人,见他眼眸凌厉,脸色自如,才知他没说错话,可为自己受伤,又是从何说起?
赵向暝启声道:“伯父看重,致夕深感惭愧,只是如枫的伤何以与我有关?”
崔大人目光炯炯,似是要将他慑住,道:“当日如枫为找你进入深林,不是你,她会去吗?她双目失明,岂会与你无关?”
赵向暝一怔,此事说是与他无关,确实无关,可没有他,如枫便也不会受伤,当真是难以评断。
思索之间,赵向暝又道:“此事由我而起,却怪不得我,致夕疼惜如枫,可是却不能因为此事娶她,望伯父伯母见谅。”
崔大人脾气刚硬,闻他一言,当即道:“你与如枫青梅竹马,我们早已将你看做崔府的郎婿。如枫如今离不开你,没有你,她要伤心欲绝,你忍心吗?”
此番话,便是强硬逼迫于赵向暝,赵向暝眉间一凛,起身而立,拱手道:“伯父,我心里另有他人,如何能娶如枫?若真娶了她,就是害了她。”
崔夫人面色大变,她向来心气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此刻竟要强迫人来娶如枫。
可想起如枫见到赵向暝心花怒放的模样,心头一颤,她抬眸过去,道:“赵府与崔府缔结良缘,本就是两家共识,难道如枫眼瞎了,你就要弃之不顾了吗?!”
此语冷厉万分,将赵向暝双耳震得嗡嗡作响,顷刻间,他双膝一曲,跪地道:“伯母言之过重,我若爱一个人,就算她失明残废,断手断脚,我也至死不悔,绝不放弃,若我不爱她,即便美若天仙、秀外慧中,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我的心意,在此说明,还望伯父伯母体谅。”
说完话,他重重磕了个头。
“这……” 崔夫人身躯一晃,满面悲戚。
赵向暝起身拱手,深深看了眼面前两人,崔大人面上发青,崔夫人面色低沉,身处此屋,竟比在凛冽的寒风中更瘆人。
赵向暝语气清冽,斩钉截铁道:“我待如枫从始至终,并无男女之情,伯父伯母忧女心切,今日之事是无奈之举,以后也不必提及。”
他语气不卑不亢,崔大人心头一热,骤然道:“如枫为你如斯,她心里只有你,你的心就是这般冷硬吗?”
赵向暝眉头紧皱,低垂着头,面前浮现出如枫幼时的面貌,笑容满面,在他身后奔跑追逐,两人亲近异常。
如今回忆,是满心的悲痛。
赵向暝轻声道:“致夕不敢,对待如枫,我有太多的不忍,若能替她受过,我十二分的愿意,可是婚嫁一事,事关终身,草草决定,后患无穷。”
崔大人满面通红,瞪眼看着他,已是气愤到了极点。
赵向暝躬身行礼,转身离去,他原本是打算去看如枫,这一番谈话,他思潮混杂,只等下次再来,径直回府。
行至前院的亭阁旁时,身后传来一道疾呼,是崔和凌的声音。
赵向暝转身瞧去,只见崔和凌向他示意,是要去石亭里。
赵向暝见他面色如常,似有话要说,两人便一一过去坐下。
适才的一场争执闹得不尽如人意,崔和凌此刻追出来,莫也不是为崔如枫说话罢?
崔和凌抬眸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天地,天地似融为一体,上下一白,面容转而温和,道:“景色宜人,赵兄着急回去,可是辜负了美景。”
赵向暝见他神色宁静,眸光悠远,仿若与景浑然一体,赵向暝笑了一笑,道:“在下远不如崔兄有情调,知景赏景谈景,置身其中,乐无穷也。”
崔和凌挪回眸子,视线定在赵向暝身上,隔了半晌才道:“赵兄可知那夜如枫为何去找你?”
他话题转得极快,一下就谈及到崔如枫,赵向暝眉头轻蹙,又细想他言下之意,崔如枫找他竟还有什么原因吗?
赵向暝眉间涌过疑惑之意:“如枫是为见我,难道不是吗?”
崔和凌定定看他一息,暗忖:他还不知是张月栖在背后捣鬼,若告知他知晓,以他坚守道义、明辨是非的品行,会不会为张月栖所做之事,而娶了如枫?
念及此,他没有犹疑,当即道:“是为见你不错,可是没有张月栖在背后骗如枫,如枫不会前往。”
赵向暝心头一震,怔怔看他半晌,见他神色严峻,脸上冷冽,不似说笑。
赵向暝只觉浑身气血涌动,唇张了张,吐出几个字:“你……你说什么?”
崔和凌知他听进去了,认真道:“赵兄耳朵并未聋,你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当日是张二姑娘告诉如枫,你去了那片林子,否则如枫不会贸然而去。”
赵向暝只觉头晕目眩,一切似梦似幻,崔和凌不会拿这等要事撒谎,那日张月栖知晓他的行踪,不可能是她无意为之。
崔和凌见他神情恍惚,暗想:他果真不知。
“赵兄如若不信,大可找张二姑娘去查证,涉及张二姑娘的名声,我不敢造假,也不愿造假。” 崔和凌故意有此一说,打消他的疑虑。
赵向暝缓了缓神,凝目看去,沉吟道:“适才你不主动说起此事,反而叫住我,单独与我言说,你是要我娶如枫?恐怕不止于此罢!”
崔和凌面色微有变化,他当然是想趁虚而入,借此机会赢得张月栖的心。
只一瞬间,他泰然自若道:“此事涉及颇深,是如枫阻止我放大事宜,且我与张二姑娘深有来往,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疼爱如枫,如枫的心愿一直以来都是你,你肯定知道的。”
赵向暝神思不定,面色多有变化,始终不发一言。
崔和凌只当他慌了神,眸子定了定,语气萧索道:“近来如枫吃得甚少,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你在哪,她原本无忧无虑的女郎,活成如今忧思满怀、愁思满面的女子,谁人不为之感慨,可是谁会怜惜?”
赵向暝只听他语气沉重地谈及此事,话里行间,都是希望自己能负起责任,何况他将张月栖摆出来,实则是以此相要挟。
赵向暝心乱如麻,道:“月栖究竟是何意,须等我一问,至于如枫,我如何都不能娶。”
他说起张月栖时,语气充满柔和无奈,而提及崔如枫时,又坚定不已,看来是撼动不了他的决心了。
崔和凌苍凉一笑,道:“赵公子不顾及如枫,难道也不顾及张二姑娘了吗?她的事一经揭发,看在崔府的面子,谁愿意娶她?即便你要娶,凭如枫在太后面前的荣光,她能好过吗?”
此言一出,赵向暝当即抬了眸子,眼里闪过震惊,慢慢的,聚了些怒意,道:“崔公子若要挟我,我也是不怕的。”
崔和凌眼皮一掀,颇有些恣肆不羁的意味,讥讽道:“崔某怎敢?若要挟了你,如枫定要护着你,我这个妹妹对你,远远超过了你对她,赵兄如今竟也心安理得。”
崔和凌说话愈发激烈,语气夹枪带棒的,属实令人气愤。
赵向暝倏地起身,朝他拱手,语气亦是冰凉:“若草草了事,于如枫也是不利,不可操之过急。”
说完话,他也不等崔和凌回话,赵向暝便沿着前路出了府,傲岸挺拔的身姿愈走愈远,消失在雪路尽头。
崔和凌望向远处,心想:他倒是刚毅,如何都不愿与如枫成亲。
念头回转,崔和凌眉间满是萧索,他揭穿了张月栖的事,是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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