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的囚犯并未察觉到楚戎脸上的错愕，只觉对方停滞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便主动歪了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手心。
这一过分讨好的举动引得楚戎微微蹙眉，反手掐住了对方的下颚，警告道：“起来，别有多余的动作。”
楚戎抽回手，指甲剐蹭起发痒的掌心，转头朝向导医师道：“重新开始体检。”
“是……”向导医师低声回应，神情凝重地与楚戎交换了位置，来到囚犯跟前。
在正眼平视对方的一刻，他持有数据面板的左手微微发颤，脑中全然是对方与狱警缠斗的模样。
可尽管内心的恐惧让他后背发凉，他还是强迫自己扯动面部肌肉，本能地露出友好的职业假笑，轻声提醒道：“按照流程，入狱体检第一项是身体检查，还请你脱去外衣进入检测仓，期间记得保持呼吸平缓。”
说完，向导医师便猛地将脑袋埋入数据面板中，面容僵硬地等待对方脱下外衣。
恍惚间，某种荒谬的错位感油然而生，两人的身份就好似发生了置换一般，让人一时难以分清，谁才是那个将要被关进囚笼的罪犯。
向导医师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对方的方向飘去。
当余光瞥见对方的一刻，最令人头疼的结果还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位难搞的囚犯似乎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仍旧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僵持的时间就要超过两分钟。
“那个……，进入检测仓需要脱下外衣。”向导医师小声提醒着，试图以此换来对方的配合。
只可惜对方依旧纹丝不动，犹如一个残次的仿生人类那般，将所有感官锁定在了这座监狱的典狱长身上。
体检室的空气就这么寂静下来，恐怖的氛围让向导医师心里发毛，对对方是否为人类的怀疑又更甚了些。毕竟对于寻常的囚犯而言，和医生打交道可比和狱警打交道要轻松的多。
就在他不断的怀疑中，一道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把衣服脱了。”
楚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一丝起伏。但也就是这么一道简单的指令，让原本定在原地的囚犯有了动作。
只见身着白色衬衫的囚犯抬了抬手，扯着一边的衣袖将手臂抽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脱去了上衣。
先前楚戎也见过不少生活不能自理的囚犯，但眼前这个连衣服都不会脱的，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楚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重新通过光脑调出那份来自审判员的报告。
报告指出对方疑似存在基因缺陷，而其中最为突出的是重度精神发育迟滞，即重度弱智。
楚戎心底的躁意不断攀升。即使亲眼目睹了报告中所谓的基因缺陷，他也仍持保留态度。
毕竟“白塔”的向导，从不缺装傻的本事。
要真就是伪装，那便实在是“罪恶至极”。
楚戎眼底划过一抹狠戾，随之立即收拢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囚犯。
伴随着他视线的转移，向导医师突然着急开口道：“这位先生，进入体检仓只用脱去外衣。里边的……”
他的话到一半，闯入眼中的景象便迫使他将闪躲的目光转移向地下的散落衣物。
在那脱去的衬衫与裤子中，原本理应夹杂其中的内裤不见踪影。
一时间，体检室内的气氛冷下几度。
楚戎转过头去，身体不禁产生出一丝的别扭感觉。
他清楚的记得，昨晚在将人移交审判院前，他只勉强给对方套上衣服和裤子。
更何况，他压根没义务为一个暴露狂的名声兜底，只是当时觉得对方格外地碍眼，才勉强找来了外衣。
楚戎心里烦躁的很，意识云的阵痛也紧跟着传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替愣在原地的向导医师解了围：“面前的体检仓，脱好了就躺下去。”
囚犯听闻照做，但依旧在仓门闭合开始操作的过程中，眼神平静地盯着楚戎的方向。
片刻的喘息后，一份来自体检仓内的报告传入向导医师的检查面板。
其中近乎完美的身体报告让他不禁诧异，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向导，竟然能将这具明显没有更换器官的身体保养的那么好。
“狱长，他的身体情况没有异样，并没有在体内藏匿药品和携带传染疾病，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心理检测与危险度评估。”向导医师道。
楚戎敛下双眸，暗自给对方“装傻”的行为判定死罪：“你是说他的大脑结构和染色体微阵列分析没有一点异常。”
“是，报告的身体素质基本完美。”
“把他的体型数据传给卫生处，让他们送一套囚服和贴身衣物过来。”
楚戎交代着，从光脑中调出了莱斯利安的联系方式，同里边道：“带一台s级容量的精神力检测仪过来一趟。”
“哈？”莱斯利安接入通讯，紧跟着发出一声疑似不满的回答：“我这才刚到的医务室。”
楚戎没有理会他的质疑，目光重新落回囚犯的脸上，凝神直视起那双看似无害的瞳孔。
对于哨兵和向导这类特殊人群而言，瞳孔会在特定情况下呈现出兽类形态，其模样往往与精神体的瞳孔形态一致。
眼前那琥珀色的瞳孔，极有可能源于一只所属猫科的精神体。
猫亚科猫属……，多半不是。
刚才的狱警是a级哨兵，单论那能直接破坏a级意识云的精神力，就已经不属家猫的范畴。
楚戎盯着对方的双眸出了神，一时便将让对方离开体检仓的命令抛之脑后。
直到来自莱斯利安的声音传入体检室内，他才迟迟回过神来，看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
在那扇重新关上的电子门前，莱斯利安表情不悦，脖颈间渗出涔涔汗水，提着精神力检测仪器的手边还夹带着一套标有编号9371的囚服。
他的视线在审讯室内转了一圈，最终埋怨地看向楚戎，催促道：“你要的精神力检测仪，也不过来接一下。”
“喏。”莱斯利安递过仪器，紧跟着顺手将囚服扔向一旁的桌面，懒散地躺倒在座椅上，手拖着脸道：“卫生处的人还真会省事，半路把衣服扔给我就跑。都tm一样的工钱，就他们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还有这衣服袋里都装了啥，怎么连内裤都有，我还一次见换衣服要把内裤给换……”
莱斯利安的话戛然而止。他错开视线，目光越过楚戎肩头，落向体检仓方向，定格在那突然站起身的囚犯身上。
一时间，体检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莱斯利安唇角扯出个生硬的弧度，目光礼貌性地向上抬了几寸，强作镇定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囚犯。
明明只是一个向导，却能在不穿鞋的情况下与楚戎齐平。就连某些地方，都要比寻常哨兵来得惊人。
“靠。”莱斯利安嘀咕道：“做个体检还给人扒的一点不剩，还能藏只猫不是。”真有够变态的。
莱斯利安撩了撩眼皮，顺手将囚服的袋子丢向犯人怀中，替正在调试仪器的楚戎了先开了口：“把衣服穿上。”
9371接住衣服，疑惑地对着那串数字编号眨了眨眼，消化起莱斯利安传达的信息。
在一阵来自仪器的异响过后，他眼中的困惑才逐渐消散，目的明确地走向楚戎。
听到动静的的楚戎停下手头的动作，缓缓转身，打量起迎面走来的囚犯。
9371依旧维持了着“哑巴”的状态，表情没有变化地驻足在楚戎跟前，将那装有成套衣物的袋子递往对方手中。
接过衣物的楚戎压下眉头，锐利的眼神似要将面前的囚犯剖析干净。
“什么意思。”
他始终没有读懂对方眼中情绪，只稍稍窥见那双琥珀色瞳孔下的施舍。
像一只脾气不大好的猫，却一反常态地袒露出肚皮，以作为赐予仆人的恩赏。
只可惜，他不过是个等待审判的罪犯，而他施予的人，恰是这座监狱的最高执行官。
“你是在挑衅我吗？”楚戎发出一声冷嘲，转而黑下脸道：“你觉得这里是你能为所欲为地方？”
9371不明所以地放缩瞳孔，尝试探出精神触须，意图深入了解楚戎的脑中所想。
然而他的行动不过片刻，脖颈上的项圈便发出刺耳的警报，随即释放出浓烈的抑制素，迅速切断了他的触须。
9371吃痛地晃了下身子，表情难得地有了变化。
那双琥珀色瞳孔顿时变化成猫科的竖瞳，不加掩饰地宣泄出内心的不满。
他抬了抬手，抵抗般拽紧了脖子上的项圈，想要通过外力将其粉碎。
但很显然，这一行为明显是无用工。
监狱的精神力抑制项圈仅能通过管理员的指纹进行解锁。除此之外，一切破坏行为都将触发警报，对佩戴者的意识云发动攻击。
9371喘着粗气，吃痛地跪倒在楚戎跟前。
项圈触发的攻击仍在冲击着他的精神屏障，对那些意图深处外界的触手进行切割。
他眼角蒙上泪花，视线因剧烈的痛楚而模糊，只能勉强看见一只伸向眼前的左手。
楚戎掐住了他的下颚，命令道：“把精神触手收回去。”
“啧。”楚戎瞥过那双混浊的琥珀色瞳孔，一记手刀打向对方项圈下的后颈处。
一时间，外泄的精神力如潮水般褪去，彻底停止对抗。
楚戎怀中一沉，接住了身前短暂晕厥的囚犯，立即下令道：“准备好精神力镇定剂。”
“咳，咳。”
莱斯利安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倚靠在操作台边：“咳……，等下，让我缓缓。”
“莱斯利安？”楚戎疑惑地看向一旁，只见室内的两人皆面露苦色，另一端的医师更是难受得干呕起来。
楚戎骤然蹙紧眉头，目光落回怀中昏死过去的囚犯。
两人异常的反应，显然是刚才那股不受控的精神力扩散所致。
然而能顶着抑制项圈发出这样精神力的，至少也是2s级以上的向导。
楚戎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拾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三两下便为囚犯穿戴整齐。
根据刚才的检测报告，对方身体的实际年龄才刚满十八，体内甚至连一处器官都不曾更换过。
望着那张略显青涩的脸庞，他的脑中竟闪过一瞬在照顾小孩的错觉。
楚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然而就在他双手即将抽离的瞬间，一股力道忽然攥住他的衣服，将他猛地拽了回去。
顺着衣领前的那条胳膊，他垂眸看向仍旧昏迷的囚犯。
只见对方双眸紧闭，身体却依恋地朝他不断贴近，直至脑袋再次埋入他的臂弯中，才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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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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