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父母送回老家后，玛妮和杨益迦开始了真正的省吃俭用。特别贫穷的家庭的孩子，从小看着父母吃苦受累，从小就学会了分担，从小就梦想着将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挑起生活的重担，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们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承载着改变父母的苦难命运的责任。一家人的苦难，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所有苦难，都需要那个懂事的孩子去扭转。因此，他们一有了点收入，就得开始反哺“嗷嗷待哺”的父母了，有时候，还要捎带一群“嗷嗷待哺”的不成器的兄弟姐妹，或许，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穷亲戚。玛妮便是这样的。她毕业那年，弟弟也娶了媳妇。爸妈把家里所有的营生都停了，“你们姐弟三个，该供读书的供了你们读书，该娶媳妇的也娶了媳妇。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自己吧，玛妮和金币，每人欠了学校两万的助学贷款，你们自己挣钱去还。接力棒接到你们手上，你们去奋斗吧！我们老两口该停下来享受了。”
玛妮就是这样的人性，她急于去改变父母的命运，急于让父母过上体面富足的生活。她一边从事薪水并不高的工作，一边还贷款，一边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北漂者的生计，一边舍命地孝顺父母。
就小两口的经济状况，是没有能力带着父母旅游的，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享受的。于他们而言，这些纯属超前超额消费。要让生活顺利进行下去，还要给四个老人养老，维持他们老年生活的体面，小两口就必须节省，要不然，买房子、生孩子这些事想都不要想了。
玛妮爱吃三文鱼、多宝鱼、土豆炖牛腩和牛肉干儿，还特别爱吃各种水果。杨益迦爱吃可乐鸡翅和羊蝎子。两人自打住在一起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从超市花三百多块买上六七斤牛肉，做一次牛肉干儿，当零食吃。
这天晚上，杨益迦进门后，玛妮又像往常的每一天那样，一下子跑上去，蹦进杨益迦的怀里，杨益迦掬起她原地转了几个圈圈，怜爱地从她的额头吻至下巴，再把她放进床边的那把摇椅上。这是两人的见面仪式，不管是隔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不见，碰面后都有这套动作。
杨益迦饿了，他的目光移向床边的那个低矮的小餐桌。这个小单间里没有独立的厨房，衣食住行的一切相关活动都在这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做饭没有抽油烟机，也没有燃气，只能用电磁炉做。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他们在窗户旁边摆了两张小桌子，就算是灶台了，一张桌子放电磁炉，另一张放油盐酱醋等调料。离“灶台”不到一米的地方，摆着布衣柜。布衣柜旁边是三个摞得很高的塑料收纳箱，里面放着他们暂时不穿的衣服和日用品。收纳箱紧挨着床。小小的空间显得满满当当，容纳着他们周末和下班后的时光。
最令玛妮苦恼的是，炒菜的时候，油烟味飘得到处都是，尽管每次他们都把那唯一的一扇窗户打开，但床上的被褥枕头、布衣柜里的衣服，包括家里的一切家具、物品都有一股饭菜味。时间久了，布衣柜和收纳箱的表面，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油污。为避免这个问题，后面她每次做饭前，都会用废旧的大床单把收纳箱和布衣柜遮盖住，把床铺卷起来，也罩上一块大布单子。等吃完饭，油烟全部散了，再揭开。
看到小餐桌上摆着一盘凉拌土豆丝和一盘醋溜白菜，杨益迦问还有别的吃的吗？
“没有了啊？两个菜还不够咱俩吃啊！电饭煲里我做了大米，平均一人一个菜不是很正常吗？”
“老婆，这几天的菜太素了，要么是炒土豆丝、要么是炒土豆片、要么是土豆炖白菜，我实在吃不下去了！咱吃顿肉吧！哪怕炒菜的时候，里面放几个肉片儿，也能增加点儿风味儿啊！你天天只整两个素菜，看着白花花的，连个油花儿都没有。咱俩上了一大天班儿的人了，就吃这个？”
“那没办法呀！未来一段时间花销多，咱俩经济紧张，只能节省开支了！你有没有发现咱俩爱吃的都是特别贵的，照着以前那么吃太费钱了！开销就太大了！每个月光在吃饭上面就得花三四千，以咱俩的收入，这个占比太高了。我以后戒掉我最爱吃的各种鱼和虾，榴莲、菠萝蜜也统统戒掉。在咱俩经济好转之前，牛肉我也不吃了，以后咱们每周吃一顿肉就行了，就做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就行……噢，鸡翅有点贵，要不做可乐鸡腿吧？鸡腿比鸡翅便宜不少呢！”
“一周一次肉？这也太艰苦了吧？亏你想得出来！那样会严重营养不良的！在啥上面省都不能在吃上省，要不然哪有力气工作啊！好，那牛羊鱼虾那些贵的肉不吃了，猪肉总可以随便吃吧！”
“猪肉也比蔬菜贵很多，好吗？一斤蔬菜两三块，一斤猪肉15块，排骨更贵，你每次炖排骨，都是炖一大锅，不得100多块吗？”
“但是炖一大锅，一次又吃不完，搁冰箱里，能吃三四顿呢！不也很值吗？”
“老公，先忍一忍啊，等度过了这段特殊的经济困难时期，就准许你吃香的喝辣的！”玛妮搂着杨益迦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老婆，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是厚人薄己。对你爸妈我爸妈那么奢侈，挥金如土花钱不眨眼。对待自己就这么刻薄，恨不得一天三顿只吃馒头，搞得我也跟着你遭罪！我以前只听说过富养女儿，可从来没听过还有富养公婆的。”
“怎么的，对你父母好，你还不乐意了？你快烧高香吧，谁家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儿媳妇儿？我这种人是万里挑一、千年不遇。你们家祖上肯定积德了！”
“我可不希望我祖上积这种德，孝顺公婆孝顺得自己都揭不开锅了。四个老人是享福了，你老公我快饿死了！以后咱也适当为自己想想，别总是舍己为人了！你要记住，你是个人，我也是个人。咱俩也得通过吃喝来维持生命体征啊！”
“你这一点倒是说对了，我确实经常都忘记我自己也是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我头脑里第一想的就是别人，从来想不到自己。给别人花钱时一掷千金、眼不眨心不疼，给自己花一毛钱都觉得是浪费。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讨好型人格？”
“对啊！你请你同学吃一顿饭，一下就花掉六百块。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吃一包一块钱的泡面。你有一百块，你会把九十九块都给别人花了，自己只留一块维持生命体征。你无私伟大到让我感到震惊！我实在是难以理解！你也是个人啊！你怎么不把自己当个人对待呢！现在连带着连我也不是个人了。咱能别这么虐待克扣坑害自己吗？”
“可是咱俩挣得少，钱是有限的，要想给父母多花一些，自己只能少花一些了。我的人生格言是：再穷不能穷孝心，再苦不能苦父母！你想想，咱俩以后享福的日子还很长，咱俩可以等，可是父母等不了了啊！你也知道，我爸妈，还有你爸妈，嘴里的牙掉了不少了，虽然镶了新牙，但是很不舒服，稍微硬一点儿的东西还是吃不了。他们的牙齿只会越来越少，胃口也会越来越差，趁现在大部分食物他们还能吃得下，得尽量满足他们呀！看他们享受比我自己享受还要高兴，我自己苦点儿我真觉得没什么！”
“你总是有一大套理由来说服我，老婆，你自己看吧，我心疼你，你不心疼你自己，我也没辙啊！”
清素寡淡的饮食生活坚持了还不到一周，杨益迦又叫苦连天了，他那么爱吃肉，让他几天不食腥膻，无异于酷刑。他恳求玛妮每周加一顿排骨、一顿红烧牛肉，每晚要有一个荤菜。
“老公，咱俩口袋里有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几乎是没有存款的，工资又低，除了养活咱们自己，还得养活另外一摊子人，你家一摊子，我家一摊子。比如上个月，你妈在群里说家里的电饭煲坏了，没法做大米饭了，我二话不说给她下单了一个新的。还有上周，你家电视坏了，你爸妈每晚睡觉前都想看一会儿电视，我一咬牙花了两千元给她买了一台新的。再比如前几天，我妈蒸馒头的竹制蒸笼坏了，跟我说，我当晚就给她下单了一套三层不锈钢蒸屉。今天下班在地铁上，又收到了我妈的语音，说她跟网上看到有一种烙饼的锅，做饼很方便，我知道她说的是电饼铛，我立马在地铁上给她网购一个。”
“你说咱俩辛辛苦苦挣点钱，全贴补了父母了。真糟心！你咋就怎么舍得呢？下次这些事咱别管了，让她们自己买吧！”
“你觉得她们会自己买吗？你妈和我妈，总说离县城远，去县城里买不方便。我让她们网购，她们又说自己不会操作手机。我说我教她们，她们又说太难了，她们笨，学不会，学会了也很快就忘了，下次需要买东西的时候又不会了。你妈还说，她自己在网上买东西，觉得害怕，怕操作得不对，手机上的钱全被人弄走了。反正就是不肯学。我妈也是，上次我远程指导她网购过一次切菜板，后面几天，她每天吓得睡不着觉，总想着自己的操作到底对不对，会不会不小心把手机里的钱都搞没了。每天过得跟惊弓之鸟似的。她们需要买东西了，还不停地在微信上说，打电话、视频的时候也旁敲侧击的，你说我能不帮她们买吗？还有，你爸和我爸爱吃坚果，还只爱吃贵的，说身上老没力气，吃了坚果精神就好很多，所以，80元一斤的松子、50元一斤的开心果、50元一斤的夏威夷果、50元一斤的碧根果，我隔几个月给他们寄一次，还有各种养生食物保健品。四个老人爱吃车厘子、山竹这些很贵的水果，一到这些水果下来的时候，就念念叨叨的，说想吃，我也给他们买，我自己一年四季都舍不得吃两颗。关键你妈还很虚荣，这么贵的东西，她不放起来自己吃，专等你们家的那帮穷亲戚上门了，拿出来显摆、炫耀，很快就被那帮人虎咽狼飡给吃光了。你算算咱俩的开销有多大！还有钱吃肉吗？你说为啥我总买白菜土豆吃？便宜啊！我连白菜最外面那层沾了土的叶子都舍不得扔掉。”
“你这么不顾咱俩死活的孝顺，我真的要疯掉了！真的！就感觉我的钱袋子开了个大口子，咱俩一边挣，一边漏，不管咋奋斗，到最后都是炒韭菜搁葱——白搭！”
“我感觉你把本质问题搞错了，并不是我孝顺父母孝顺得过头了，子女孝顺父母，怎么孝顺父母都不过分。你说对不对？本质问题是咱俩挣得太少了，如果咱俩挣得多，还会心疼给父母花的那点儿钱？”
“你看，你又把事情怪到自己头上了！为啥不管什么事，总觉得错的是自己，总要反思自己？你明明没有错啊！你也很不容易啊！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根本不把自己当个人！”
“唉！我跟你说，造成现在的艰难局面，我感觉你也有很大的责任！”玛妮盛了一碗白菜土豆放到了丈夫的面前。
“我有什么责任了？”
“你也挺虚荣的！你妈问你每个月能拿多少钱，你说’不到两万‘。事实呢，你月薪才一万一出点儿头，你就说两万。搞得你妈以为咱俩多富有呢，连米面油这些基本生活物资也想让咱们帮她买了！”
“那月薪两万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嘛！”
“指日可待个毛线，指年可待、指世纪可待！”
“不管怎么说，从我的饮食上克扣，我坚决不同意！我今天明确表态，你要想孝顺，拿你自己的钱孝顺去！我的钱全部给我留下，我自己必须先吃好！父母再重要，也得排到自个儿后边！你想想……咱俩多久没来那个了？有一个多月了吧！你不给我吃肉，我现在看见你就是太监逛窑子——有心无力！”杨益迦一把将玛妮扯进怀里，手从领口进去，排山倒海，一阵撩拨。等玛妮浑身烧起来了，他的动作戛然停了。
玛妮渴望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杨益迦咬着玛妮的耳朵，“老婆，你昨晚上黏黏糊糊的，想要那个，给我各种暗示，但我没搭理你，倒头就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段时间吃得太差，我没力气啊！你要一定不给我吃肉，我就一直交不上公粮！今天晚上也别想！最终饿的人是你！”
这一招让玛妮让步了，“好好好，等完事儿了，我一会儿给你吃肉！”
“不行，我现在就得吃，我现在真的好饿啊！得吃饱饭才能干别的呀！你把我当牛了啊？只让我产奶，却不给我吃草！”
玛妮看他真的饿坏了，这才起身，从冰箱拿出了一块熟食，那是一块猪头肉，藏在冷藏的最下面一层，在白菜和土豆的后面。
两人风卷残云，很快就把一盘肉吃得干干净净。
饭罢，两人洗漱完毕。杨益迦靠在床头刷手机，玛妮把他的手机扔掉，坐进了他的怀里。丈夫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但他强忍着，始终坐怀不乱。玛妮使劲在他身上蹭，但他依旧岿然不动，伸长胳膊去够手机。
“你是和尚啊？”玛妮嗔怪地说。
“没错！不给吃肉，我变成和尚了。”丈夫忍住不笑，“怎么？说说饥饿的滋味怎么样？刚才你饿我，现在该我饿你了！”
“我不给你吃肉，是因为买肉花钱啊！你这个……自带的，又不花钱！”
“我营养跟不上，弹尽粮绝了！”
“刚才不给你吃肉了吗？”
“吃是吃了，但是变成子弹没这么快啊！你前几天又没给我吃！”
“我以后给你吃！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得保证，以后每天都得给我吃肉！你要是敢再饿我一回，我饿你一年！让你当尼姑！”
这一夜，两人似久别新婚，久违地享受了一次**之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