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隐去,换了朦胧来站岗。
梁枕三缄其口,望了又望正弓腰换鞋的杜津淮。
“能不能不走……”
杜津淮鞋穿到一半,保持抬脚的姿势顿了顿,继续穿完。
梁枕按捺不住,小跑过来,搂着他的手臂,眼眸轻抬,漾着一波水:“别走了……”
杜津淮用手背蹭了蹭他的后腰,垂眸,带着三分轻佻三分看戏,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我才刚同意你追我没几天,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梁枕勾住他的手指:“那里快了!我只是想邀请你看电影,没别的意思。”
杜津淮倒吸一口气,神情像是一根指针在转,在思考,在考量:“看电影啊~”
梁枕不知可否:“对!看电影。”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看完电影不做点什么吗?”
这人好生别扭,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地不允许他靠近,同意追了就讲暧昧不清的话语,是真心还是故意试探?梁枕捉摸不透他的心,担心物极必反,故而:“就看电影啊,看完了我家有客房,经常打扫的,你就睡那里。”
杜津淮看他那大眼睛滴溜溜随处看,就是不看自己,轻笑出来:“那好吧,勉勉强强答应你了。”既然给了机会,不能既要又要,看个电影而已,况且他接受梁枕的追求不是毫无所求,年轻气盛,总想尝试点什么东西。
他们把桌子移开,推着沙发往后移动,空出一大片距离铺了几条毯子,杜津淮懒散地靠在沙发脚,看着电视机前手足无措的人。
“不会开电视吗?”
他的确不会使这玩意,多数都是电脑和平板,但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特意学了,不知怎地,怎么按都没反应。
杜津淮走过来,问他,是不是好久没用,坏掉了。他想说几天前才用过一次,但那次只是成功开机了他就又关掉了。
“可能吧,你先坐,我去搬电脑。”
梁枕把电脑搬过来,置在一张过膝的凳子上,两人挨着,梁枕问他想看什么。
“你想看什么?”他反问。
梁枕不喜欢看电影,这辈子看过的电影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大多次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谈不上有印象深刻的电影。
“我随便吧,你想看什么。”
杜津淮随便在网络上找了一部评分高的爱情片。
时间过去半小时,梁枕酒昏昏欲睡。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生产这么无聊的电影。你爱我我爱你,我打死不说,你打死也不说,一到关键时刻放个节奏舒缓的音乐,衬托一下那种悲伤不得已的爱情,继续纠缠。
梁枕在心里骂,他们连出轨都敢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见杜津淮看的认真,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兴致。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喝点?”下午点的外卖已经凉透,难以下咽,梁枕家又没有吃的,等外卖到了电影都结束了。
“喝的吧,有什么?”
梁枕站起来,从他脚上跨过去,翻开冰箱,展示给他看:“有酒和水。”
哪有看电影喝水的。
杜津淮吞了一下口水,眼睛重新移回电脑屏幕:“酒吧。”
梁枕酒量不行,也没特地去练,喝了半瓶人就半梦半醒了,靠在杜津淮的肩膀上,不到十分钟就睡过去了。
杜津淮酒量大可,小小年纪就爱和别人拼酒,只要肚子还能装得下,吹多少瓶都不带醉的,电影放映至**部分,精神愈加抖擞,肩膀遽然一沉,实打实地压着个人。
他耸了耸肩膀,梁枕的头要向后倒去,他又扶着那人的脸靠回来,放平稳了,来回盯着人的脸凝视。
他的眼神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偶尔波动,倒映出身上那人的脸。梁枕生的很俊美,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五官俊俏却不张扬,棱角都被磨去了锋利,多了份柔和与亲近,额头面中和下巴协调得恰到好处,犹如鬼斧神工精雕细刻出来的,没有一丝的违和感,皮肤透亮干净,像青花瓷,清丽温润,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介意的从来只是他的性别,而不是这张脸,能同意追求,内心深处也有对这张脸的向往。他爱好一切美丽有魅力的事物,面对这些事,心不自觉是偏的,即使天秤的另一端是自己。
电影放映结束,杜津淮的肩都麻了,稍微抻了抻,低声喊梁枕的名字。
睡觉被吵,梁枕不满地哼了两下,手穿过他的胳膊,攥得更紧。
在这里睡一个也不是个办法,先不说空调开得比较低,他们身上一件褥子都没有,真让他靠一晚上,明早起来肩啊腰啊屁股啊还要不要了?
他又尝试地喊了几声,梁枕都没什么大的反应,许是酒精的作用,睡得沉。杜津淮推开他的依靠,将他暂时靠在沙发上,自己站起来,松了松麻透了的四肢,屈腰双手伸过的肩膀,把人搂抱起来,梁枕自觉搂上他的脖子,杜津淮恍恍惚惚,手臂砌上他的大腿,给人送回了主卧。
梁枕一沾到床就自然而然地脱手躺下去了,看来是真的睡死了,没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缠着自己。杜津淮给他掖上被子,进浴室洗了把脸漱了个口,走进客房,床铺已铺好,看来是早有准备。
被酒精刺激的神经应是麻痹的,易入睡的,杜津淮此刻却有莫名的兴奋,翻来覆去,滚出一身热来,太阳穴憧憧胀疼,他就不想了,平躺着阖上眼,天将亮未亮时终于睡去。
梁枕酒喝得比他少,觉睡得比他早,醒来的自然比他早,见鞋柜底下那双鞋还在,不禁些许沾沾自喜,悄摸摸掩开客卧的门,更是心满意足。
快晌午了,日头正晒,猛烈地闯入阳台边,穿过透明推拉门,那一块的地板热得烫脚。
房里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梁枕有点饿了就泡了一袋面吃,蹲在沙发上,掀开盖子,夹起没断线的泡面还未送入嘴里,杜津淮就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梁枕被吓得手抖,尚有热温的汁水溅到了手指,他连甩几下,杜津淮看也没看他,径直地走到厕所里,响起了哗啦啦滋滋的放水声。
这股尿意藏了许久,像地下水,挖到了一处口子,清泉就无休止地往外冒。梁枕估计他这一泡得响了两分钟,就算是处于睡梦中的也该清醒了吧?
他自我劝服,杜津淮一出来他就把人喊住,不让他睡了:“杜津淮!你要吃饭吗?我饿了。”
杜津淮眼皮耷拉着,很是沉重,眼睛眯出一条缝隙里,听到声音一下子对标不到人,上下左右晃了晃才看见蹲坐在沙发上的梁枕,朝他走过去,四肢奔放地伸展,头往后仰拉伸着脖子,脖颈上的血管青筋衬着中间那座尖峰更加耸立。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出一口浊气,嗓音低沉沙哑,还有点鼻音:“你吃吧,吃完了放着就行,我缓一缓,头有点痛。”
梁枕把泡面端得离远一点,跑下去给他倒水,用的一只他买给自己却还未用过的杯子。杜津淮要接,他不让,非得就着自己的手喝才乐意:“把酒当水喝,你以前也这样吗?”
这样的姿势不好动作,杜津淮直接夺了过来,两口就喝完了,喉结上下涌动,很是性感:“没有,就喝起来停不住而已。”他捏了捏梁枕的手:“我就是睡太晚睡太少了精神不足而已,放心,我没事。”
梁枕凝那一处起起落落的山峰,耳朵染上一层火霞,自己也咽了咽口水,心中不不愿意他再回去,想让人陪自己,假意问道:“那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杜津淮的脖子像一淌水似的软歪到他这边来,眼白微翻,逼视他的双眸。
梁枕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手心窝了一股汗,身体也有些热,斜坐着的双腿蹭了蹭:“问你话呢,这么看着我干嘛?”
杜津淮猝然抓起他的一只手压向沙发的另一边,待两人双双倒下去,他那手便由脖子滑到胸口,再由胸口滑到腰腹上,脸埋在他的侧腰上,阖上眼:“陪我再睡一会。老实点。”
梁枕以为他要打人呢,自由的那只手下意识护住头,腰腹被一道一道热气冲击着,这才反应过来,火霞烧得更甚,怯情地咬了咬嘴唇,不敢再动。
双双睡醒过来是在下午三点,阳光已烧得成熟,由淡金成了火金色,低矮垂眉,一抹烧在梁枕吊在外面的叫上,烧得口干舌燥。
梁枕睡懵了,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喝水,像小猫,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清凉冰润的寒凉剿灭那一股卷舌辣喉的火,脑子才渐渐反应过来。
“我点了饭,吃完了我再回去。”
“好。”
经过这两天一夜的相处,梁枕不用再钻研厨房就有时间来神神叨叨,杜津淮对他也热情了些,基本上每句话都会专门回,还主动邀他出去玩和吃饭。
梁枕不爱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哪怕只是站在一起也能让他的脑袋像被挤压的橙子,汨汨流水,紧绷得难以动弹。以前那是无可奈何,现在环境好起来了,虽然没到手但他就装也懒得装了,直言只想和杜津淮相处,有其他人就算啦。
杜津淮曲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只是想有更多的独处机会,也不牵强他,说下次再带他出去。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新年,宁江市的冬天不同于青岚县,处于中原地带,偶尔飘雪,不大,就一些雪屑,落到手里就化了,四方无山,风刮起来蛮折磨人,尤其是刚下过雨那阵,连寒带冰地剖析,跟冰锥似的,刺你的骨,抠你的骨头。
梁枕前段时间生了个病,不是什么大病,就一直高烧不断,躺医院躺了一周,瘦了十来斤,好起来后就说怎么吃都吃不饱,经常半夜就拉着杜津淮去大学城附近的大排档吃烧烤。
杜津淮不同于他,宿舍有宵禁,一两次搪塞辅导员说是回家了,回回这样,不免被喊办公室。梁枕说要替他出头,出面给他辅导员解释,被杜津淮拦住,怕越说越乱,到时候传出什么老师带坏学生的八卦,于两个人都不好,况且梁枕的话辅导员未必听,因为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关联的责任关系。
杜津淮想了个办法,在楼栋互助群里花钱找人,等楼管带着本子上楼时提前跑到他宿舍,帮忙点个到,一栋楼有六层,一次点个两层,完全可以,一次五十块钱,双方都愉快地达成协议。
虽说两人还没确定关系,但杜津淮每天和梁枕就在一个屋檐下,差个临门一脚,给双方逼一逼,冲动了上头了梁枕的事就成了。
杜津淮觉得他是生病了冷着了,所以才会认为自己吃不饱。
两人每晚出门吃宵夜,一周时间下来,杜津淮胖了六七斤,隐隐感觉身上的肉松了,任凭梁枕撒娇生气都不带理的。
“那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你就算不吃也陪陪我好不好?”
杜津淮不容置喙地摇头:“说着好听,一到那我怎么可能不吃。”
梁枕衣服都穿好了,灰棕色的毛巾绕了两圈围住脖子,一上一下地挠痒痒:“那我陪你去锻炼嘛,什么球馆游泳馆我都陪你去。”
气候一冷,人的惰性也跟着增长,年级轻轻的爱耍帅,杜津淮也不例外,每天就里面穿件毛衣,外面套个夹克,围个围巾,帽子也不带一个,酷酷地来酷酷地走,导致每到梁枕家里就喊着冷,热水泡个半小时才缓过来,故而游泳馆不爱去了,球一周打不了两次。吃得多,运动量减少,可不就长膘了吗。
梁枕只会比他更懒,口上说得好听,等真的要去的时候就这么疼那里不舒服的,杜津淮次次相信次次上当,拿他没辙,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不去!”
梁枕陡然跳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他的腰:“去嘛去嘛,不然我一饿就浑身无力,再瘦了怎么办?你上次不还心疼我?”
杜津淮担心他摔,所以勾住他的双脚,犹犹豫豫,颇多无奈:“那我给你煮面?”
“吃了两天了,想吃肉。”
“那点个外卖?”
“天冷,外卖到了不好吃了。”
“我给你热。”
“回锅菜不好吃。”
……
“你为什么非要出去吃?”
梁枕也说不出来,就想在饱腹的同时也能有人一起,虽然一开始的接近就不是纯粹的,但给出去多少收不回的真心他自己也数不清楚,他很怕真到了那一天他就舍不得走了。
“我就想和你多一点记忆嘛……”他小声嘟囔着。
他听见了,他那嘴巴就在他耳朵旁,想不听见都难。他将他放下来,边穿外套边说:“最后一次,没有以后。”
梁枕当没听见,美滋滋地给他系围巾,又拥了一下他才出门。
说是大学城夜市,但从教师宿舍到那有三公里,目的地没走到,先饿死在半路。杜津淮的驾照高考的那个暑假就拿到了,刚开始梁枕不知道,知道了后每每一同出门都把车钥匙丢给他。
杜津淮开的少,不熟练,战战兢兢的,在梁枕的多次鼓励下上路像个二十年的老司机,高速的话还得再掂量掂量,至少得有两名老司机陪。
刚停好车,毫无意外的,又碰上了那个人。
是杜津淮打IPSS的前队友,那天怒骂他一顿就主动退出了队伍,自己找了另外的导师和能够臣服于他的师弟师妹,每次看他们的眼神都很不友善,彷佛狼群遇到了死透的狮子,要把它的血给喝干肉给吃净,连皮带毛都不放过。
梁枕很讨厌他,但每换个吃饭的地方都能碰见他们,也是巧了。
杜津淮无意与人起冲突,拉着人就要走。
“你和他多大仇啊,一个队长的名头而已,至于吗。”
杜津淮也不懂一个Alpha怎么能这般小心眼,这件事都过了多久了,他也组了新的队伍,怎就这么念念不忘的:“不知道,暗恋我吧。”
梁枕嫌弃地咦了一声:“自恋狂。”
两人找了家面馆坐下,杜津淮还是点了份,和梁枕一样,捏了捏他脸:“那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梁枕抽了两张纸垫在桌上,手肘撑在上面,脸被他捏疼了,烦躁地拍开:“那我喜欢你又不答应我!”
杜津淮搓了搓手指,拢在腿中间,呼出一口雾气,盯着自己前面那块黑了的桌面看,缄默不言。
这话他问过好多次,早应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你看你又这样,你就是故意的,我抱你搂你你都不拒绝,你还和我住在一起,看我喜欢你,就吊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分你不可?”可不就是非他不可吗,不然梁枕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坐在他们身后隐于半遮面的人影扭头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侧耳耸立,用力倾听,藏在桌下的手按着什么发红光的物件。
他这么说,杜津淮平静的心有了点波动,跃跃从胸腔跳出来:“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好不好?”
两碗骨汤面条和一碗馄饨,同时端上桌,老板让他们慢用,就离开了。
梁枕窝着身子喝了一口汤,面色暖了起来:“你次次这么讲,总得给我个准信,不能让我一直等你。”
杜津淮讨要一只小碗,往里倒了些油辣椒,夹起面条在里面拌,吸溜完一口,才道:“你别太为难我,我若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清楚就不会这样苦恼了,而且我给你个准确的时间,那不是在欺骗你吗?我不想骗你,你也别太逼我了。”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弦绷得太紧容易断,梁枕进退有度,给他一个笑脸:“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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