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热浪翻滚,头上的吊扇要转不转地吱吱叫着。
讲台上语文老师声嘶力竭地读着PPT,台下的学生也在声嘶力竭地“高谈阔论”。
“王哥,等会网吧走起?顺便去看看我们灵姐啊?”后排一个男生双手在面上做成喇叭状,大声道。
“哎呦,还想着灵姐呢。人家早从良了,小心叫她听见扇你两耳光。”
“那叫什么,什么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她也能叫花?小心给我们王哥传染上菜花吧!”
“哈哈哈哈哈”
……
一群男生唾沫横飞,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
一旁翘着二郎腿,抖着脚,左手挂靠在椅背上,右手小拇指在他那朝天鼻里转啊转。
“都滚边儿去,你们那有什么意思。”这人俨然就是他们口中的王哥,“那什么,小花同学,我看你这么爱看书,放学要不要跟你王哥我去那啥,额图书城啊?”
一边说着这人还把刚挖出来的秽物沾在他课桌底下。
“不了。”花满衣看到此情景嫌恶地皱了下眉,朝一旁努力侧着身子。并移开了因为旁边人不停抖脚而颤抖的桌子。
她忍着想吐的**,在恶心之余又感到委屈与迷茫。
两个月前,花母在经历破产、追债人的穷追不舍和丈夫去世种种打击下一病不起,最后心脏病复发,抢救无效,痛苦地走了。
临了,还生怕女儿以后受苦,甚至提出不去火化,将身上健康器官卖掉换钱。被花满衣满脸泪水和坚定的态度堵了回去。
但她在弥留之际也不忘让花满衣带上花父留下来的钱,和一些能变卖的细软,让她去投靠自己远在滁城的姑姑避避风头。
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颠得花满衣这个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大小姐一落地,对着垃圾桶吐的昏天黑地。
直到被她姑姑徐雅领回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家小,你先在小州房里睡吧。开学之后就去住宿,能接受吗?”姑姑一副商量性的口吻,面上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都可以的,姑姑,是我麻烦了你们。”还在虚脱中的花满衣撑着行李杆子,整个人像是挂在上面一样,但还是强撑着对面前的两口子鞠了个躬。
抬头的一瞬间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
翌日,凌晨,天刚刚破晓。
女孩清瘦纤长的身子陷在狭小的床上。她伸出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玉白手臂,五指微张对着昏黄的光发呆。
从知道家里要破产到现在来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都不曾停止去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半年前自己才从国外参加完钢琴比赛凯旋而归,然后和亲朋好友在北城的最高处,就着炫丽的江河夜景狂欢庆祝。
明明自己在开学时就会跟着培训老师去参加物竞比赛,如果得了前三,未来就完全不用担心高考了。
明明马上就是自己的17岁生日
……
可是一切都在一夕间化作泡影。
她不懂父母的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破产,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朝夕之间,以前与父亲称兄道弟的那些人会对她们恶言相向,甚至闹去公司使那场意外发生。也不清楚为什么母亲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一个人接。
直到父亲的噩耗传来,母亲躺在病床上,她终于撑不住了。
她想要代替她的妈妈躺在病床上,好好睡一觉,睁开眼睛就是父母在一旁担忧的眼神。一切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但理智告诉她绝对不可以。
那段时间都是她强撑着与几个亲密好友忙前忙后……
思及此,花满衣回想起朋友们带着风霜从火车站门口,奔到上车站台望向自己那满含担忧的神情。忍不住抱起散发着他人味道的被子呜咽哭泣。
再后来她来到了姑姑给她安排的中学。
占地很大,但装潢什么的都像毛坯房那样。随处可见的板砖水泥袋,破损的围墙,掉皮的教学楼。
站到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时,台下不论男女都带着调笑地哄闹。
还有将纸团笔什么的砸上来,指着她大声叫喊她是谁谁的老婆。
班主任站在一旁,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没什么作为。
花满衣看着眼前的魔鬼蛇神,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心底阵阵发凉。
在几千人面前弹钢琴都不曾抖过的手,这时抖成了筛糠。
“……最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花满衣对着面前躬下身子道。她想如果可以不如就一直这样看着地面吧,不会比这更糟了吧。
心神回到现在。
一旁的王哥见花满衣一直不理自己,开始向花满衣这边靠近,嘴里还说着“真真的啊,小花同学,你别不信,在这片儿除了拳头就你王哥的名儿最好使!”
而花满衣回神后也是十分迅速的拉开了距离,但也重重的撞上了墙。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唉哟,撞疼了吧?让王哥给揉揉呗。”王平看着面前因为疼痛皱起一张精致小脸的女生,邪笑着伸出他那黝黑粗糙的手。
“滚!”花满衣积攒已久的怨气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颤抖着身子拍桌而起,目光扫过教室里的人:“你们这些……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无可救药!败类!”
叮叮叮——
下课铃刚好打响,语文老师正眼都没给过下边,抬脚就走。
花满衣也是心性起来了,心想这课不上也罢。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用外套袖子把手包的严严实实,推开挡在面前的王平,噔噔噔走出了教室。
因她突然爆发而寂静了没一会儿的教室,传出了王平不可思议的大吼与那些人刺耳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令花满衣更加倍感无力。
出了教学楼花满衣才发现自己无地可去。
宿舍是她万不会去的,六人一间,就算都是女生,但在这个地界也没多少人真正讲卫生。
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她大概从来都不会接触到这种地方,别提在里面睡觉。
花满衣回头看了看学校,又打量起自己身上完全不贴合身体,粗制滥造的校服。
内搭是自己的,如果没有的话,她大概全身都会长满红疹吧。
花满衣捞起袖子摸了摸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明确了自己要去哪里,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校门口的保安亭完全就是摆设,因为里面空无一人,仔细看的话门把手上都还有一层厚厚的灰。
见此情此景花满衣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映丽的笑容。
但她眼中的讥诮与酸楚如霜刃,将这幅本该惊艳的画面割裂成支离破碎的残章。
一个女生在刻着“滁城五中”四个字的大石头旁斜靠一棵榕树,目光投向花满衣。
她一头及腰的卷发半扎半放,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素净的脸庞不需修饰已然倾城。简洁的高腰短袖与热裤搭配,完美展现出纤细腰肢与修长双腿,气质清新又不失性感。
见那抹清丽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才底下头继续玩手机,等人来接她去千恋。
整洁的诊所内。
被消毒水和药品气味包裹着的花满衣感到这么久以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花满衣,16,好。小姑娘怎么了?哪不舒服?”身披白大褂的中年女医师在配药簿上一一填好信息后看向面前束着高马尾,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女。
花满衣把校服外套脱下,露出因为过敏而长满红疹的细腻肌肤。密密麻麻的红点令女医师触目惊心。
生在滁城这地什么伤没见过,只是眼前的女孩漂亮精致的和个洋娃娃一样。
让人忍不住心疼。
“嗯……还有,我背上应该有片淤青,麻烦您帮我看看。”女孩抬手就要把单薄的白色T恤脱下来,女医师忙起身关上诊所门,并挂出暂不营业的牌示。
随后从柜子里拿出药酒,在掌心搓热后才覆上少女光滑的背。
感受着女人温暖的手在背上推揉,花满衣心下一酸,漂亮的桃花眼不觉中蓄满了眼泪。
医师看着哭的颤抖的少女,联想到只有与校服外套接触的皮肤才过敏,其它地方完好如初,光滑细腻,还有那T恤的料子摸起来就知道价格不菲,哪儿还能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拍拍手起身。指向桌面上的药膏叮嘱花满衣:“早晚都要擦,厚涂。一周没好转再来看。”
花满衣通红着眼点点头,穿好T恤后东翻西找从包里掏出手机。
“多少钱?”花满衣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没反应。应该是没点关机了。
秀气的眉毛皱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又准备在包里翻找起来。
“行了行了,别废神了,快回去上课吧。这单我给你免了。”女人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花满衣抱紧书包,给女人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诚恳道:“谢谢您!我会来还钱的!”
这是到滁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的纯粹善意,花满衣真心感激。
出了诊所,花满衣本想去看看那谁说的书城看看,但看到现在变成板砖的手机又一阵烦闷。
没法,只能先回宿舍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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