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九日十日
一朵剑兰。
一朵黄色的剑兰。
这已经是明婵第九次见侍女将同一朵剑兰簪至她耳边,不出意外的话,她很快就能听见对方说——
“娘子,这剑兰与你格外相称,夫人若是看见合该喜欢的。”
今日是盂兰盆节。
在这天孝亲扫墓是逾城人的传统。
她就是刚从城南的咸宜观出来,正在回去的马车上。
母亲的墓在道观不远处,回程时明婵见观内某棵老槐树上挂满了细彩络,觉得好看就去讨要了几根,编成五色绳戴在腕上。
按照当前的速度,回到家里能正好碰上管事在门口指派人挂灯。如果快一些,他们是在院里烧纸,慢一些,则是祭扫祖宗牌位。
明家之外,城中沿界河两侧也热闹非凡。
东西两座界桥上人流如织,不乏肩挑牛驮各种香花菜果大盆的人,前往城东山腰的慧岸寺上供。沿河到处是行香的,拜佛的,互相攀比供盆的香客。
城东的露天戏场上这会儿正举行盛会,有慧岸寺的师父在台上开俗讲,也有各种各样的伎舞乐和杂耍百戏,甚至还有踢蹴鞠的,打马球的。
除此之外斋筵也很热闹,这些今天不但免费供应僧众香客,还有专门的施粥点给无米下炊的流民乞丐。
只听声音相应的画面就出现在明婵的脑子里,不是她记性好,任谁已经过了八次盂兰盆节的上午,都会烂熟于心。
至于下午,原本她也打算去慧岸寺参加法会。先持诵佛经为长辈祈福,再留在寺中供灯用素斋,等到黄昏河中放起焰口,游起水灯,再回来。
这是明婵作为家中长女,每年都得做的事情。
她迫切的想跨过中午,完成自己的任务,也迫切想要跨过这一天,好迎接明天期待已久的婚期。
可事实却是,她已经困在这个人声鼎沸的盛会上午,整整八日。
困住她的似乎不是任何人,而是时间。
只要一到午时正,不管她在干什么,躲在哪里,都会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回到马车里的那一幕。
像水车一样不断循环。
明婵打心底里是不信时间能自己倒流的,这不符合万物规律,她猜测一定是午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可逾城这么大这么多人,她根本无法在仅仅几次的循环中就找到问题的答案。
现在是第九日,她还没有放弃。
“菖蒲,你先进去,我去买点东西。”下了车,她牵过马就翻身而上。
“哎娘子?你去哪儿?郎主夫人还等着你吃饭呢!娘子?”
马蹄声已经走远了。
父亲醉心书画,平时不太会插手她的大小事,除非太出格损了家中名声才会敲打两句。
这样策马游街有失体统的事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但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挨骂还是受罚都无所谓了,反正中午一过她又是一条好汉。
她所去之处是城东戏场。
从家中出发走路要两刻钟,但策马只要一盏茶。路上她会经过书肆一条街,在成才书局门口撞上两个破门而出的举子,她早有防备,在其中一人将要落在地面时狠夹马腹,连人带马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离去。
到路口的家具店转角时,还会遇到手拿糖人原地打转的老妪,她提前引缰勒马躲过一劫,再继续朝东。
明婵在上一日发现一伙耍百戏的班子很可疑。
抛刀的时候明明刚失手错杀了一人,结果只是装箱拉走短暂休息了一下,新戏就重振旗鼓。单单只是这样她也不会直接跑过来,不对劲的是循环开始前一刻,又死了一个。
明婵怀疑那个戏班子就是循环的契机。
她得去阻止试试看!
“吁——”
“刀下留人!”
她不急不慢从城南回来,就是为了恰好出现在第一次抛刀时。
“嗯?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事?”瞧着像是班头的人蹙眉。
“哟,哪儿来的女菩萨上这儿美救英雄来了?”
“哈哈救英雄,救风尘还差不多吧?”
“我瞧着更像法场劫囚啊!”
“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被扰了兴致也不恼,纷纷打趣。
“今日过节,我也想热闹热闹,点一出竹杠戏给大伙儿助助兴,舞刀弄枪的看着怪心慌,大家以为呢?”她早想好说辞。
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
“哦点戏啊,你这风风火火杀过来我还以为抢婚来了,”大伙哄笑,那班主招手叫人,“二虎,给这位娘子录上。”
“今日大伙儿捧场,剧目多,娘子稍待片刻等演完这出抛刀……”
“我现在就要看。”
“哎,小娘子您这不是为难……”
“我加钱,十倍。”
“好嘞!竹杠戏安排!”对方转头招呼起来,“大头三斤,赶紧撤箱!”
抛刀终止。
但明婵并没有因此松口气。
时间快到了,这次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她难免紧张,且万一不是,她还得找下一个契机。
台上的俗讲已经结束,有信众争相供奉求牌,打马的年轻郎君一杆进球,引起一阵欢呼,但最热闹的,还属桥头。
那边刚有一行迎亲队下来,想来是从北城出发,从东往西绕河岸一周后再回府。城北官宦人家多是这么迎亲的。
不过一般都是黄昏时分,大中午的迎亲明婵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护卫队伍也太多人了,嫁妆挑子反倒没几担,奇奇怪怪。
等等,什么东西?
迎亲队伍?这行人之前有吗?她怎么没印象?
打量了片刻,明婵心中越发狐疑,眼见打头那个绯衣郎君将从戏场集会门口走过,她调转马头准备跟上。
“咚——”
山寺传来浑厚绵长的钟声。
不等冲上去,明婵就眼前一黑,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咔嚓。”
“娘子,这剑兰与你格外相称,夫人若是看见合该喜欢的。”
明婵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反应。
“娘子?娘子?可是不喜欢?”
“一定是他们!他们一定有问题!”明婵正身捶掌,脑子里快速分析。
道称中元,佛过盂兰。
少有人在这天成婚的,除非命太硬,邢克六亲,便挑今日以煞挡煞以后方可和和美美。而且那些人之前都没有出现过,一出现就重开怎么想都不正常。
循环的契机一定在他们身上!
钟响前一刻那迎亲的新郎官正好经过集会正门,范围再小些,契机很有可能就是那新郎官!
“我得去等着,这次一定不能让他逃了。”她立刻叫停马车。
“哎娘子!娘子你去哪儿啊?”
“我去买点东西,你们自己回去。”她解马就走,留下一辆光秃秃的无马车,和两个手足无措的侍仆。
“那,那还回来吃午饭吗?”
“应该……不了吧。”
东界桥。
明婵抱胸而立。
桥下的马打了个响鼻,桥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迎亲队还没有出现。没有提前,那么只能指望他们准时出现了。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们上桥就会被她拦住,只要被她拦住,新郎官就不能在钟声敲响前经过集会正门。
如果过后依旧重开,那就说明循环的契机不是他,如果没有重开……那就说明她拦对了!这个婚他今天别想结!
她已经包下桥上的所有茶摊,还请了几个障车乞儿,打算以请茶为由拦下新郎官,让他们说点吉祥话,管他喝不喝,都能耽误时间。
“……但愿世间无善恶,共期来日不受殃。”
不远处的俗讲台上,师父唱完最后一句摇动铃铎示意结束,信众纷纷拭泪。
恰在此时,明婵终于看见迎亲队的影子,正从对岸那片茶楼酒馆转角出来。
她兴奋极了,差点没忍住跑下去。
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心里又沉了沉。
还怪心慌的。
想她长到如今还没做过拦亲如此出格的事,旁人笑话都是小事,这要是让家中知道只怕姨娘又要哭哭啼啼内涵她败坏门风,祸及弟妹。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切先出去再说。
“哎前头迎亲呢,你们挡人路了。”一个挑菜的老伯迎面过来,提醒站在路中的几个乞儿,“没看都在躲吗?”
“我们挡的就是路!”
明婵躲在茶摊后直勾勾盯着迎头上桥的新郎官,只等他靠近就放人过去。
有一骑马的护卫和新郎官耳语了一句,没见新郎官说什么,那护卫就策马而来。
“我家公子久盼大婚,还请几位小郎行个方便,今日便勿要障车讨彩了。”对方赶在明婵开口之前往桥边丢下一把银豆子,那几个乞儿瞬间跑开抢夺起来。
“哎不是,你们怎么这么不专业啊?我给的不比他的多吗?”明婵气得跳脚。
眼见他们指望不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且慢!”
她抬手阻拦,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冒出一些吉祥话,张口就来,“郎,郎君甚伟!郎君含珠吐玉,束带矜装。我,我来障车,须得牛羊!”
那护卫吸了口气朝身后挥手,唤出两名护卫。
“夫,夫人令仪淑德,玉秀兰芳……”
眼见那俩人冲自己来的,明婵说不下去,“哎等等等等等等!我不说了不说了,让你们走,让你们走还不行吗?”嘴上说着走,实则脚尖死死抠住地面,拖延被架出去的速度。
但那俩护卫膀圆腰粗,还是没废多少功夫就把她胳膊剪了拖去边上。
队伍重新走动。
明婵脚上不能动嘴上没闲着,擦身而过时朝那新郎官说吉祥话:“恭喜郎君新婚!还不知道郎君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方不方便告知一声咱们也好晚上来讨杯喜酒喝啊?”
绯衣郎君马下一顿,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启唇似乎正要开口,前头那护卫催道:“大公子,勿要误了吉时!”
那郎君闻言掩下眼中的不明所以,驱马离开。
“郎君怎么这么快走了?下桥可要注意脚下,既无缘当面讨杯喜酒,那我就遥祝郎君与夫人日后事事相亲,头头相当啊!你们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啊!”
许是嫌她太聒噪了,原本慢吞吞行马的人听着听着扬了马臀一鞭,匆匆下桥。
虽然不如预期中拖得久,但他们下桥时山寺的钟声已然敲响。
“咚——”
明婵心下骤沉,下意识闭眼。
预期中的天旋地转并未来临,再次睁眼面前还是桥面河景,她精神一振。
循环破除了?
时间回到了正轨?是暂时还是彻底?
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转头望向朝集会正门而去的绯色背影,心跳如鼓。
快了,还差最后一丈。
快了,他已越过门框。
她闭眼。
“咔嚓。”
是花枝被剪断的声音。
熟悉至极。
带着我的二百字粗纲开整,尝试一点新的东西,目标是狗血悬疑,应该不会太烧脑(因为没有脑可以烧),有更新的时候依旧晚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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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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