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秋风吹进办公区。李玉拎着合同穿过走廊，直奔杨奥的办公室。经过杨奥助理的工位，他问：“杨老师忙什么呢？”
秦修远起身回道：“上午安姐送了剧本，在看本子。”
李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了几秒没听见声音，他按下门把手。办公室里漆黑，他按开灯。
李玉迈过地毯上散落的纸张，紧挨着书架往书桌方向挪。到办公桌前，他撑着桌子往放平的办公椅上看。
“多久没睡了？”李玉低头看满桌子的草稿，涂涂改改，面目全非。
杨奥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睡眼惺忪，瞅一眼李玉复又闭上，抬手搭在额头上遮挡灯光。“有事？”
“元翰传了租赁合同。起来看一眼。”李玉绕过办公桌，把合同递给杨奥。“吃中饭了吗？”
午休快结束了，李玉没从满是油墨味儿的办公室里嗅到一丝饭菜味。“让小秦下去买点吃的，吃了回家睡吧。”
“不饿。”杨奥起身，打开落地窗窗帘，调好座椅，把椅子让给李玉，他走到落地窗边推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
李玉不客气地坐下。“元翰终于做个人了，给解决了件大事。租房的是他媳妇宋冉的学妹。学妹，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杨奥翻看完合同，放到办公桌上，开始整理衬衫扣子。他没睡醒，裹着一身慵懒，眯眼看手腕的扣子。“学妹最好给加一成租金。”
杨奥的商铺是宋冉给租出去的，宋冉说租房的学妹手头不宽裕。宋冉既然开口了，杨奥没再提涨租金的事，还跟前两年的租金一样。
“活该你单身。安元翰说了学妹漂亮又单身。”李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大方点，免一年租金不香吗。”
“一年租金。”杨奥仰头朝天花板笑，半是嘲半是揶揄，他眉眼舒朗笑起来格外英俊。“那得倾国倾城。”
李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偏头看向办公室东面那两排陈年合照中的一个，随即苦笑摇头。
杨奥拿着合同往外走。无话闲谈道：“昨天跟视频平台和IP头部的几个CEO吃饭，又有人问《倾国倾城》。”
“不卖。”杨奥果断地说，“其它的随便。”
李玉叹气。杨奥除了一部发布于22岁的处女作是言情作品，后面八年的作品全都是权谋、悬疑类的作品，虽然权谋和悬疑卖的也不错，但唯一一部言情，迟迟不卖，留到如今，让很多视屏平台和公司近两年蠢蠢欲动。李玉时而探探口风，也知道是这个结果。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北湖花园小区拐角底商外面。杨奥从车门的手套兜里掏出底商的电子门钥匙。一边下车一边给电子门解锁。
底商的电子门轰隆隆往上卷，吓的等在拐角处的顾倾起了一背冷汗。
顾倾赶忙离开门旁，回头看看上行的电子门，又朝路边观望。正巧这时，一辆白色奥迪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上，一对年轻的夫妻从车里走出来，而后相携朝她这边走来。
她听宋冉说，商铺的男主人三十左右，高高帅帅。
高是挺高，也不帅呀。两人靠近，顾倾收起疑惑。她朝人家露出微笑，见那俩人都不看她，她又往前迎了几步，朝人家摆了摆手。
“怎么不搭理人？”顾倾微微拧着眉，她一面觉得就是那俩人，一面怀疑自己认错人了，于是掏出手机拨了宋冉发给她的手机号。“喂，你好……”
“这里。”
略带沙哑的声音分别从听筒和身后传来，顾倾转身朝后看。
深秋蔚蓝的天空下，金灿灿的银杏树好像一束束巨大的鲜花。漂落的金黄叶片反射着温暖的阳光。
身姿笔挺峻拔的男人站在树下，半举手机，旁边是还未关门的黑色SUV。
他略带倦色的脸上，明亮的眸子疑惑地凝视着她，任由树叶落在肩头臂弯，犹自站成了树下的一尊雕塑。
原来这才是“高高帅帅”。顾倾心说，诚不欺我。
顾倾朝男人走过去。“你好，我是顾倾，宋冉的朋友。”
“杨奥。”杨奥收起手机。“你一个人？”
“是。宋冉姐说你很专业，听你的就行，所以我没找其他人。”按理说，两方签署租赁合同，且马上缴纳租金，该找个专业人士帮着审合同才对。不过那是鉴于双方不熟的情况下。
“我也一知半解。”杨奥推开底商的玻璃门，回头看她，朝她比了比手里的合同，“线是宋冉牵的，合同是安元翰做的，实在有问题，找他们两口子。”他说着，回头望向站在门口打量整间商铺的女人。
顾倾被他的话逗笑，一面点头一面仔细端量这间商铺。她找铺子找了将近两个月，这间是唯一符合她要求的铺子，为此她昨晚兴奋的失眠半宿。
午后的阳光穿过金黄的树梢，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到她身后，倩影在身前拉长，一直延伸到杨奥侧面。仿佛并肩而行一般。她仰着脸，唇角微扬，一张脸上无妆无彩，却十分明丽。
顾倾。两个字在杨奥心里上下浮沉，他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寻味和探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把合同放到桌上。
店铺跟看的户型图一般无二，朝南，金角，十字路口八面都是成熟的社区，自然客流量十分可观。“听说以前是咖啡馆。”顾倾走到杨奥对面坐下，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和复印件，推到杨奥面前。
“老板开来消遣，定位不准，定价离谱，后来换到市中心去了。”杨奥解释道，他扫过身份证上的照片，大概是十年前的，略显稚嫩，其它跟眼前人并无太大区别，“顾倾。”他念道。
“嗯。”顾倾正往外掏笔，闻言应了一声，“宋冉姐没告诉我都需要带什么，我上网查了查，复印了身份证。”
“缺的后面再补。”杨奥把房产证、证件复印件、租赁合同放到她面前，“复印件你留一份，合同一式两份需要签字、按手印。”
“好的。”顾倾落笔时，抬眼扫了对面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
杨奥自顾自地在合同上签着名字。他的表情极其认真，顾倾甚至觉得他签名字的样子好像在签卖身契，从握笔的手到侧脸紧绷的下颌，和一错不错盯着纸张的眼睛，都彰显着他过分认真的态度，以及有些紧张的神态。
“杨老师。”
杨奥终于抬头看她，脸上有一瞬的怔忡，转瞬即逝，好像外面蓝天上被秋风吹散的一丝云。
“您不舒服吗？”
“没有。”杨奥又垂下头，似乎有些恼了，眉头皱着，低垂的鼻梁笔直锋利，好似刀锋一般直直对着顾倾。
顾倾低头飞快写完需要签子的地方，又确认一遍，再拿出红泥按手印，最后把红泥推到对面。杨奥比她更快，按完手印，将红通通的指腹直接捻在手心里。宽阔的手掌正中图了一片红，刺眼的过分。
顾倾掏出手机，问道：“租金是直接转给您还是……”那边杨奥已经把微信二维码递到了她面前。
顾倾退出支付宝，扫他微信。两人面对面加了好友。
“忘了银行卡号，回去发你。”杨奥说。
“好。”
杨奥收拾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和复印件，他从兜里掏出商铺的钥匙递给她。
顾倾觉得他有急事，着急离开。刚想说再见。却听杨奥道：“去后面看看。”
顾倾跟在他后面进了后厨。后厨很大，很多设备还在，且都是半新。整个商铺里都很干净，大概是在上一个租户走后，进行过大清洁。
杨奥停在冷鲜柜前，提醒道：“冷鲜柜坏了，我叫厂家来维修。”他又拉开储藏间的门，“有一台小型发电机，会用吗？”
顾倾摇头说：“回去问问烘焙师和厨师会不会用吧。如果不会，再找个师父来上一课。”她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杨奥浅浅地勾了勾唇，他终于不再紧紧绷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饶是顾倾最近两年不近男色，也不得不暗赞，这个男人帅得很特别。
“不用找师父，不会我来教。”他指指天花板，“我住三楼。”
三楼？顾倾记得宋冉说金角的一二三楼全是商业。看了眼陷入阴影里的男人的侧脸，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眼前这位是三层商铺的主人。既然与二三楼即将成为邻居，她总该了解一下餐厅楼上是什么店吧。
“二楼经营什么？”她问。
杨奥关冷鲜柜的动作顿住，少顷才道：“城市书房。市图书馆的市内分点。”他顿了顿“入口在便利店那边。”
二楼是图书馆，三楼是私人住，如此完美的邻居。顾倾太满意了。
“我准备开一间主营甜点和法式简餐的餐厅，杨老师住楼上，可以来吃早点、喝下午茶。以后的生日蛋糕我也包了。”顾倾笑着说。
杨奥看她一眼又转回头，回了一个“好”。
从后厨出来，杨奥径直朝门口走去，顺便问道：“餐厅叫什么名字？”
“春堂。”顾倾说。
“春风度万卉，堂前百花开。”杨奥随口念叨。
“不是，没有这么诗意。”顾倾笑笑，“我家住春棠里。”她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在春棠里，所以在起名这件事上，他驳回了他爸妈、钱元夕以及宋冉所有人的建议。直接取名为“春堂餐厅”，“听着是不是像六七十年代餐厅的名字，结果内里卖的却是法餐。”她把自己说笑了，自嘲地笑着。
走在前面的杨奥神色晦暗，手扶上门把手时忽然转头问道：“冒昧问一句，你单身吗？”
顾倾一愣，暗道不妙。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立刻解释道：“是单身，但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单身。”未免对方受的打击不够大，她又及时补充一句，“我离异。”
握着门把手的蓦地收紧，复又收回揣进兜里。杨奥眼中闪过讶然，随后归于平静，他纠正道：“我只比你大一岁，不需要用敬语。”
“好的。”顾倾说，她观这人神色还好，“我听宋冉称呼您，叫你老师……”
“不是老师，以后叫名字吧。”杨奥截断她的话，“房子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给我。再见。”
顾倾把人送到门外。黑色SUV逃也似的消失在拐角。顾倾犹豫地想，是不是该委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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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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