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逐渐洒落大地。宫中已然汇聚了许多人,朝阳被宫中的婢女带走了,鹿驾也终于是在宫中晚宴开始前降落在地。
褚明歌醒来时,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庞,吓得整个人都往后一退。
“小心。”
凌霜倾身,急忙在她后退时将手护在她的脑后,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后,又自觉理亏地将手收了回来。
褚明歌脑袋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框架上,不过框架上却有一层软软的“肉垫”,褚明歌后知后觉,那是凌霜的手。
褚明歌抬起一双月光下清澈明亮的眼睛,她疑惑地看着凌霜的动作。
“我一直靠着你的肩膀?”褚明歌在黑暗中问。黑暗中感官都被放大,二人身上的气息一同交缠萦绕在鼻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了。
凌霜喉咙不禁滑动了下,点头,“是。”
“那你的肩膀现在酸么?”褚明歌又轻声询问道。
鹿辇间的少女一身华衣,外头有流光溢彩的光辉泄尽,将她的一半侧脸衬得愈加精致圣洁,更加有遗世独立的神女之风。
凌霜抬起眸来,静静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回道:“不酸。”
褚明歌说了一声“好”后,然后就掀开了帘帐,自己先行跳了出去。
外头冷风刮来,让人清醒了许多。
褚明歌拍了拍自己的脸,却发觉自己的脸上一片滚烫。刚才的氛围简直怪异得她都要以为凌霜爱上她了。她摸了摸自己缭乱的头发,来回踱步着。
凌霜下了鹿驾,负手走到她跟前来。
只见她一言不发的,手凭空一抹,就往空中布了一道铜镜。镜子在灵光氤氲间,倒映出了二人的容颜。
凌霜的白发格外显目的披在身后,一身墨衣仿佛已然融进了这浓密夜色之中。她眉眼温柔地,深情凝视着镜中人的容颜。
那片温润眸海中却依然透露有隐隐苦涩。
褚明歌咳了几声,没注意到她的小表情,她慌乱地将自己的头发衣襟理好之后,等到脸颊烧滚的热意消退,才敢正式走到人多的地方。
凌霜长袖一挥,那铜镜就又被收起了。
要是被宁千山知道天下第一奇宝千里镜被凌霜用来当作普通梳妆的镜子,怕是会气得跳脚,指着她的鼻子说:“不识货!”
一前一后,二人逐渐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褚明歌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慌忙寻找某个人身影的安国公褚雄。
褚明歌突然跳上前去,“爹爹!”
安国公开心得狂拍女儿的肩膀,父女两个一派其乐融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褚明歌将在路上的事情美化过后一一给褚雄说了。
她要让他见到她的成长,她要让他放开她,任由她离开褚国公府,跟着凌霜去闯荡。
凌霜双手负在身后,深远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他们那边看去,外界喧闹似乎和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路过凡尘的赶路人。
突然,原本交谈甚欢的少女蓦地回过首来。
她向她招了招手,口中唤着:“凌掌门。”
凌霜眼底霎时似乎有冰雪融化,她快步上前去,站在了她的身旁。
安国公褚雄先是给她行了一礼,口中说着什么什么诸多感谢的话。最后一句他又问梁尘现在在何处。
凌霜颔首,轻声说:“在我们后面马车的轼上捆绑着。”
褚雄直接拍手叫好,给她点赞。
凌霜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大的神情流露。
被宫女唤去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的朝阳回来了,不过她眼角却依旧是泛着泪花。
褚明歌急忙上前去将人扶住,几人一同向着没有人的地方走去。花阴地,夜风凉彻,花瓣在鞋底积满。
“发生什么事了?”褚明歌问。
朝阳摇了摇头,还是止不住抽噎地说:“那个人也来了。”
褚明歌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人。
“你的和亲对象么?在哪里?”
朝阳点了点头,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用手指去,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花阴地之外,哄闹人群中远远一端有一位坐着轮椅的白衣女子。
“那就是西赤国的七王,她有腿疾,平日里需要乘坐轮椅出行。”
远远的那端,人群汇集。的确是有一人白衣出尘,温润如玉。
褚明歌收回眼,客观地评价道:“虽然患有腿疾,但好在样子还不错。”
朝阳红了脸,“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宴会结束之后,父王便要安排我和她正式见面了。”
褚明歌双手抚上她的肩膀,一半是调笑一半又是变着法儿的安慰道:“换我我也甘之如饴。”
“为何?”在一旁的凌霜突然出声问。
褚明歌叉起腰,目光锁定在那一位温润如玉的七王身上,少女的声音随着夜风徐徐飘入人的耳中,那样飘渺,那样虚幻。
凌霜却是觉得每一句都如同针扎一般,刺入她的心底。
“样貌好,身份尊贵,人看起来也是文儒温和的那种类型。”
凌霜沉默,只剩那一头的白发在风中翻飞着,倒是比头顶之上还在飘扬的白色小花瓣还要夺目。
她好像,心乱了。
凌霜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好了。朝阳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走一步看一步。”褚明歌替朝阳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她轻声安慰着。
二人一同离开,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凌霜目光久久才从那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子身上收回,她脑海中全回荡着褚明歌说的那句话。
——样貌好,身份尊贵,人看起来也是文儒温和的那种类型。
如果她喜欢那样的话,那她也可以。
她也可以尝试打开一直都封闭的心扉,学会怎么去温和的笑。
凌霜一身黑衣被吹的作响,颀长单薄的背影落寞又孤寂。
“为什么一个人留在这?”
清润的声音传来,凌霜再回过头去,身旁已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凌霜没有立即回答,她望着远方苍山前的那一轮上弦月,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
“昨日……”
“怎么了?”褚明歌回忆了一通,的确没回忆出来她昨天晚上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究竟做了什么。
“昨日……”凌霜哽了半天,才不情愿地吐出这二字来。
褚明歌继续疑问地看着她。
自从无为寺那遭过后,凌霜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至于是哪奇怪,褚明歌也一瞬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知道凌霜对她的态度的确变了,貌似还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算了。”
凌霜眸光低垂,沉吟了好久,才憋出来这两个字。
她昨晚其实听到了,听到了褚明歌亲口承认她不是安国公府的褚明歌,她说,她是一百年前的褚明歌。
可是现在,还不是找她对质的时候,这样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凌霜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下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褚明歌上前一步,直逼着她,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凌霜这个磨磨蹭蹭的优柔样子,她那股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不好的预感就直逼脑海。
褚明歌脸上有了一丝愠怒之色,她怒目圆睁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怡然自得的女人。
凌霜无奈,只好扯起嘴角凑到她耳侧,轻笑一声:“昨日你的确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褚明歌脸顿时红温,抬起眼去瞪着眼前这个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女人。
“别自恋!我还没饥饿到那个程度!”
这人憋了这么久,算是憋了坨大的出来。
褚明歌对她说出的答案,居然有些失望。
凌霜见她愠怒跳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顿时间如沐春风了,身上的那股阴郁气息仿佛霎时间全然被洗涤干净。
“走了。”凌霜背着手,走在前方。那一段纤纤细腰,完全湮没在浓浓黑夜之中。
褚明歌咬了咬唇,然后跟上。
宴会已然开始,入了殿堂,朝阳就坐在她们对面,而朝阳身旁的正是她那和亲对象,二人面色皆是平静,没有一点要交谈的迹象。
黄钟大吕声响起,全殿的人均向一个方向望去,开始稽首行礼。
凌霜没有动作,只是微微低下头来。她低头下去时,就可以看见褚明歌跪下时的神情。褚明歌似乎很不想被她给看着她行跪拜礼,感受到她的目光之后,身体微微转了一个幅度,将目光移开了些。
凌霜唇角一弯,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行礼都这么敷衍,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褚明歌只能将头埋得深了些,以便堵住有些人的嘴巴。凌霜见状,眉眼唇角皆是上扬的样子,心情貌似真的不错。
一抹明黄从余光中走过,接着,皇帝声如洪钟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此乃家宴,不必拘礼,众卿平身。”
褚明歌这才得到解放,起身坐下后还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一跪跪得可太措不及防了,膝盖都磕到了。
凌霜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手心覆上了她那只在揉搓的手。
褚明歌疑惑地看着她。
凌霜眉眼低垂,手中萦绕出淡淡的温和的灵光来,瞬间,一股熟悉温暖裹满全身,褚明歌顿时觉得自己的膝盖不疼了。
褚明歌慌乱转过脸去,忙人一个似的吃着案上的吃食,目光都不曾往身旁移过。
一场宴会结束,皇帝也并没有提及公事之上的问题。或许举办这场宴会,单纯只是为了恭迎西赤过的七王和使者,又或许是为了感谢他们仙门下山的帮助。
褚明歌几杯清酒下肚,双颊已然红润起来。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朝阳与凌霜的谈话。
“今夜你们就在宫中住下吧,明日再回宗门。”
“好。”
这么说她不用跟着褚雄回安国公府了?褚明歌心中雀跃。
等她再有意识时,睁开眼已经是漆黑一团了,她摸了摸身旁,长呼一口气,幸好没人。
褚明歌一番暗忖后又起了身,醉酒后的头疼令她还是难以忍受,所以她准备起身在外面逛逛醒一醒酒。
等走到外边儿时,她左后观望了一下,心中才大概有了个猜测。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朝阳的公主府。
一眼望去的长廊之上还有风铃被吹的叮玲玲的响,更衬这夜的静谧。
褚明歌漫不经心地在长廊上闲走时,随着夜风呼呼声传来,偶尔又有那一两声凄凉的呜咽声传入耳畔。
褚明歌脚下步子一顿,她停下来,直到听到了好几声呜咽才确信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究竟是谁会在这大半夜哭泣呢?褚明歌缓慢地迈着步子,循着那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向前走着。
月光之下,荷池边濯濯清涟倒映着玉盘,突然,一缕幽香伴随着荷香从背后袭来,褚明歌目光一沉,倏地转过身去,一把噙住了那人欲朝她伸来的手腕。
“这么敏捷?”
伴随一声笑,褚明歌看清了来人的脸。
女子一头的银发在月光下如同大朵大朵大从天际而落下白花。她总算是褪去一身浓墨似的黑衣,在这苍凉月光之下,着了一身素白垂曳长袍出现在她的眼前。
院落中的垂丝海棠仍然在滴坠着晶莹透亮的雨珠,伴随着时不时传开的呜咽声,仿佛有着美人垂泪不止的哀然。
眼前的人眉眼肃然,唇畔却好似带着笑。
褚明歌两辈子倒也没见过白衣的凌霜。
她愣了愣之后,才倏地回过神来,将她的手放掉,“你要吓死我。”
凌霜呵呵一笑,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清洌的嗓音传来,“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呢?又要去往哪里?”
“你想必也听到了呜咽声。”褚明歌边说边往前走着,凌霜却又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褚明歌转过头来,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中拔了出来。
“是朝阳和西炎七王。”
凌霜凝视着她那一双带着质问的眼眸,平静说道。
“难怪我听着这声音像是朝阳的,不过哭的这样凄惨,就更要去看了。”褚明歌不顾凌霜,兀自一个劲地往前走,似乎偏要找到那扇传来哭声的门扉才肯罢休。
凌霜见她倔强向前走着的身影,无奈叹了口气,“跟我来。”
凌霜领着褚明歌,二人一同穿过回廊,在月光下循着那呜咽声走去。
最终,她们停留在一扇门前。门前的镂空雕花将屋子中的光亮一缕一缕的泻出,褚明歌先趁着亮光看了一眼,然后又将耳朵紧贴其上。
内里果然是朝阳在小声呜咽着,褚明歌又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七王站起了身,她向朝阳递去一方手帕,朝阳没接,任然再啜泣着。
那七王只好伸手过去,亲自为她擦拭去了眼泪。
“你……你不是患有腿疾吗?”朝阳抬起一双充满了眼泪的眼睛,震惊地看着她的双腿。
那七王只是春风一笑,“青阳,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能决定的。”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朝阳陷入了沉思。
“谁?!”就在屋内这短暂寂静间,那七王倏地站起身来,倏尔变得阴冷的目光直锁门外。
褚明歌忙地朝后看去,凌霜目光如利剑,她一把环住褚明歌的腰身,朝着屋檐之上飞踏而去。如疾风,几乎是眨眼瞬间,她们二人就已经从那高处落到地面来了。
二人背靠墙壁,呼吸声都不敢大喘。要是被那七王发现了有人发现她身上的这个惊天大秘密,定会将发现她秘密之人斩草除根。
凌霜掌心浮出淡淡灵光,她将手心朝向对面的少女,在她面前凭空一抹。
“现在你我二人的气息已被我掩去,已经安全了。”凌霜收回手,望着背靠着墙的少女说道。清冷月辉洒下,她们二人躲在阴暗之处凝神屏息,一点多余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果不其然,七王手下带着的士兵已然在四处巡查了。白日风光霁月的七王此刻也脱去那一身月白衣袍,换上了肃杀的黑衣,并且还蒙了面。
看来,势必要将她二人捉到。
“嘘。”凌霜靠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银发白衣都垂曳着,迎着寒澈的月辉,便更衬她面容白净柔和。
褚明歌垂着脑袋,一时间不敢去看她那一张看起来生人勿近到极致了的脸。
二人呼出的鼻息交缠,身后有换上了夜行衣的七王举着火把从她们二人身旁走过。
等到七王走过,凌霜才将撑在她耳际的手收回,她面若平湖,一双眸子中没有波澜起伏,“走吧,先回去。马上就查到屋中来了。”
于是,褚明歌来不及点头,就又被她一手揽入怀中,朝远方的屋檐之上飞踏去。
二人从屋中的窗户翻进,凌霜本来是准备送完褚明歌再回自己屋中去的,不过二人刚一进屋,褚明歌外裳都还未来得及脱下,如鼓点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了。
褚明歌和凌霜二人相对视一眼,凌霜也只好脱去了外袍,迅速和着她躺在了床上。
褚明歌在内,凌霜在外,青丝墨发和着那一头银发交混着披散在绣花枕上。
门被来人推开了,惨白月光泻落出来。
褚明歌按照计划缩在凌霜怀中,枕在她的臂弯上,合眼假寐。二人试图以美人双双入睡图来掩盖过去,到时候凌霜的房间也不必再被查了。
因为一直都没榜,所以现在是隔天更,但是一章就是五千到六千字的样子,还是没有影响滴!
另外,弱弱问一句,真的有人看吗……这本我还准备写长的,但是数据也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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