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在心里飞转。
然而与此同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对方说的是扶桑语,流利而字正腔圆,还有对方甲胄的纹饰,分明是扶桑的制式!
幽媓瞬间松了口气。
她扬起手,掌心是一块令牌:“我乃王使!”
令牌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围住她的骑兵们纷纷收刀入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为首的将领抖了抖缰绳,策马来到她面前,目光如鹰隼般仔细打量着她。
“你是王上派来的人?”他问。
幽媓点头。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难掩风霜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满面尘灰,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
“方才多有得罪,”他说,“涟水侯,萧护祚。”
幽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涟水距此千里之遥,侯爷怎会在此?”她诧异道。
萧护祚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眼底布满血丝:“三日前接到安远堡急报,便率轻骑昼夜兼程而来。”
他目光如炬,声音里含着难以掩饰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王使,援兵现在何处?”
幽媓指了指自己。
萧护祚目光颤抖:“你……”
“不错,王上派我来驰援。”幽媓平静道。
萧护祚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周围的骑兵们也面面相觑,沙漠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黄沙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
半晌,萧护祚艰难道:“就你……一个人?”
他声音干涩得厉害。
幽媓点头。
他脸色更加苍白:“难道王师遭遇了不测?”
幽媓失笑道:“侯爷误会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借一步说话。”
萧护祚眉头紧锁,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退开。待众人退到听不见对话的距离,幽媓才策马靠近,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
“我会独自潜入安远堡,护送长公主突围。”
萧护祚震惊地问道:“如何能做到?”
幽媓索性言简意赅:“我是巫女。”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他震惊的眼神很快平静下来,甚至燃起期待:“原来如此,那太好了。”
幽媓:?
接受得这么快吗?
“侯爷不害怕吗?”她忍不住问。
萧护祚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能救人就行。”
“好吧,”幽媓说,“但是此计有不稳妥之处,我技艺尚浅,施展法术时需要借用天气掩盖异象。”
萧护祚终于露出笑容:“那我们运气不错,明天夜里就有场暴风雪,你可以借此机会施术了。”
幽媓松了口气:“那就好。哦,还有第二点,这种法术极其损耗灵力,我施展后需要休息一天一夜。”
“明白,”萧护祚心领神会,“我会命人看紧波达,尽量阻止他们进攻安远堡,为你争取时间。”
“有劳侯爷了,但还有第三点,”幽媓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法术所裂开的空间隧道很不稳定,我不确定会把长公主送到哪里去……”
萧护祚愕然:“你说什么?!”
幽媓羞愧不已。
她只能保证大致方向,但无法保证她们会出现在扶桑军营里,这也不怪她,就连临奚当初也不小心把他们运送到了大漠深处,空间裂变之术本就如此。
萧护祚沉默后道:“既然如此,本侯有个请求。”
“侯爷请讲。”
“请大人带我一起前往安远堡。”
幽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萧护祚又说了一遍:“大人要去堡中营救长公主,请准我与您同行。”
“侯爷,此事凶险万分,您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呢?”幽媓无奈道,“我会尽量保证公主的安全。”
“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侯爷……”
“大人,波达围困安远堡却迟迟不肯进攻,是为了挟持公主做人质,”萧护祚道,“我去了,我们尚有退路。”
幽媓瞬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可置信:“侯爷是说……如果发生意外,您要代替长公主做人质?”
萧护祚点头。
幽媓对他另眼相看了。青胤明明说北地诸侯桀骜,个个不把王族放在眼里,可这个涟水侯竟然忠心至此……
她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下来道:“好,但要委屈侯爷听我调令了。”
“大人请放心,本侯一定竭尽全力协助您。”
……
暮色将沉。
橘红的夕阳舔舐过沙丘的轮廓,很快便被苍茫的夜色彻底吞没,留给天空惨淡的血色。
涟水大军在波达连营以西三百里驻扎,营地中点燃了篝火。若有波达斥候来探,便会以为涟水的这路援军也担心投鼠忌器,所以在此地隔岸观火。
但这其实是诈敌之计。
萧护祚道:“此地离安远堡最近,若我们回程途中出现意外,迷失方向,这里也最容易寻找。”
“辛苦侯爷安排,我们明日要找一处离安远堡较近的地方施展法术,最好地势高些,方便我看清堡内情形。”
萧护祚道:“断云崖。那里波达防守薄弱。”
然而他又一皱眉:“不过风雪夜里视线受阻,你我在山上很有可能走失。”
幽媓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银哨:“若遇意外,三声短哨为号。”
萧护祚诧异道:“这好像是王上的……”
幽媓飞快地移开目光,轻咳两声。
萧护祚反应过来了:“……本侯明白。”
“侯爷相信我吗?”
“大人有独自来此的胆量,我便信你。”
幽媓停顿片刻,道:“常闻北地诸侯桀骜,没想到侯爷竟是如此忠勇爽快之人。”
萧护祚沉默下去。
他目光望向安远堡的方向,那里此刻已隐入黑暗,只隐约能看到波达军营燃起的点点篝火。
“安远堡被围已有三日,堡中粮草断绝,就算有稳妥的办法,她……也没有时间再等了。”
夜风卷着沙砾掠过,远处,篝火燃烧声与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你放心,罗泱运气好,不会有危险的。”她说。
“……但愿如此。”他叹息道。
“侯爷来此地驰援,花费了多少时日?”
“三日。”
“三日,行军千里,属实辛苦。”
萧护祚笑了笑:“但还是太迟了。”
他该早点料到的,彭弥靠不住,樊离有异心,罗泱遇到危险,到底有多少是他们的手笔?他不敢想。
当初为何要急着回涟水呢?
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希望明天的计划能够顺利,命运弄人,他以为再见到她,当是她登上王位,八方来贺时,没想到这么快……
还是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幽媓安慰说:“你已经尽力了……”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箭声,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波达军营的方向,有三簇红色的火光骤然升起,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这不是扶桑的信号。
幽媓心一紧:“怎么回事?”
萧护祚目光微沉:“集结令。”
不等幽媓反应,远处便响起震天的鼓声,幽媓赶忙跑到高地眺望,发现波达连营里人流涌动,正要集合。
她悚然一惊。
他们要趁夜色攻打安远堡?怎么会这样?
萧护祚跟在她身后:“怎么会如此?难道……”
有奸细?
他反应极快,计划瞬间在脑海里形成,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朗声道:“大人,波达人已下令强攻了,你随我一起迎战杀敌吧!”
幽媓大惊失色:“那罗泱怎么办?”
“现在没时间犹豫了,”萧护祚已翻身上马,目光如炬地望着她,“快随我走!”
幽媓微怔。
聪明人之间对话只需要一个眼神。
她瞬间代入角色:“好吧!既然如此,就只能希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了!”
萧护祚点头。两人都装作对罗泱毫不关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马上那个握着缰绳的掌心已浸满冷汗,翻身上马的那个动作都在微颤。
“传令下去,发兵!”萧护祚喝道。
将士们一呼百应:“是!”
……
与此同时,镜川援军连营里,波达人的焰火也在樊离眼中闪动,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唇角勾起。
“什么情况?”
身后传来彭弥惊慌的声音,他一看远处情形,瞬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亲王!我们必须得出兵了!波达人已经进攻了!”
“不急。”
“不急?!”彭弥目瞪口呆,“若长公主出了闪失,我如何能担罪得起!!”
“波达人围了这么久,不会甘心得到一具尸体。”
彭弥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本侯一直听从你的命令不曾动兵,可如今兵临城下,王爷是要见死不救吗?”
“镜川侯,稍安勿躁,”樊离老神在在,“攻打一个安远堡哪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你猜猜……波达人此举如此声势浩大,意欲何为啊?”
彭弥愣住。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来。
“自然是在等我们的援军,”樊离眼底划过冷意,“可我们已经在此驻扎多日了,他们却迟迟没有行动……”
彭弥脱口而出:“你是说,蒙秦等的不是我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樊离悠然道,“蒙秦的大军估计正守在某处,等着那位涟水侯自投罗网。”
“那我们……”
“涟水侯想争这救驾之功,可惜,蒙秦正对他守株待兔呢。你我不必着急,只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便可坐收这渔翁之利。”
彭弥转惊为喜:“原来如此!亲王神算!”
帐外,波达军营的战鼓声愈发急促,镜川大营内,两人却相视而笑,仿佛远处那座危在旦夕的城池,不过是他二人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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