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一直在找它,对吧。”
明明是问句,硬是说出了一种笃定的意味。
许约站在诡面前,笑得诡心慌。
画皮诡多么想扑过去大快朵颐听她的哀嚎,或者用头发把她包裹成一个茧蛹吸干抹净,再不济一巴掌呼过去打破这人看起来格外欠揍的笑脸也好啊!
但它不行。
因为许约说对了。
它们就是找不到“院长”!这个缩头乌龟躲了千八百年了!甚至更久!
“护士”都被寄生的虫吃干净了,一点灵性都没有了。
“医生”浑浑噩噩半醒不醒的,很久才出来一次,能活着全靠藤蔓供养。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给了一记重创,现在离死更近了一步。
“护工”在当年事件里受到的波及最小,被污染的程度也最轻——力量最弱,只能搞搞气氛组的活儿,“院长”一来,跑得最快的就是它们。
画皮诡恨恨地盯着这名片,怨气森森。
以前“医生”和“护士”顶在前面,得它们庇护,它现在是灵性保存最好的,论力量也是数得着的。
按理,它是该保护“护工”的。
但……
一张“院长”的名片都能把你们吓到——真丢脸啊!
画皮诡指指点点,恨铁不成钢。
许约用名片把画皮诡的爪子拨开,说:“想好了吗。”
画皮诡飘着黑气,不情不愿地点头:“走吧,我带你见老大。”
许约掩唇一脸惊讶:“你们接受我的投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谁问你这个了?”
这个人类简直是神医啊!让死诡都能体验到活人的血压飙升。
画皮诡嘴角抽搐。终于明白,诡在无语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那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你的演技啊,烂得是七窍有八窍不通。深造一下吧。”
“八窍?”画皮诡算不明白。
“倒欠一窍不通啊!”许约脱口而出。
还有没有天理了!
画皮诡怒极,骨刃透体而出,直袭许约面门。
许约躲也不躲,踩着点吐出两个字:“院长。”
画皮诡紧急撤回一把刀。
因为抓得及时,刀刃离许约的面门还有一指的距离。
画皮诡看了眼自己被骨刃划破的皮,又瞅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许约。
许约的那笑跟焊死在面皮上一样。
怒气想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蔫儿了。一股凉意从尾椎直抵诡脑。
这,真的是人吗?
变成诡后第一次胆寒,不在什么强者刀下,在这瘦弱少女面前。
不可名状的扭曲盘踞在这孱弱皮囊。
“……你不躲吗?”画皮诡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那破锣嗓子,居然能发出这样弱气的声音。
“为什么要躲。你会抓住的。”许约笃定。
“……我没抓住呢?”
“你做到了。看,这不是还有点距离?虽然你演技很差,但你诡当得勉强合格。”许约理所当然地看着画皮诡。
是。
有点距离。
足!足!一!指!呢!
画皮诡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
夸诡当诡勉强合格。还顺便又踩了一脚它的演技。
它的演技真的很差吗!
不对,有这么夸诡的吗!
“跟上,我带你去见老大。”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去学学吧!你真该去深造一下演技了。不骗你,你身为画皮诡,吃饭的本事是真的不行……”
“哎呀,别急嘛!要去见你老大怎么可以灰尘扑扑呢!你就这样带我去了谈崩了你来负责吗?你看你,不仅演技差还不会做诡。我可不能让你坑惨了!我要清洗!”
“别催别催,我不就装了点水走吗?你想想,你老大宰完人,可不都是血吗。这时候你捧着水过去在旁边伺候老大把血洗了……我都不敢想该多有面!怪不得你不行呢,真是做诡都不会。”
画皮诡在前面飘。
许约的话在后面追。
又密又多,还“撒手没”。
搅得它头疼。
脑壳又在冒烟了。
苍天啊,你没有眼!
这里有奴隶欺负诡了啊啊啊啊!
〖2〗
穿过长廊。
一扇扇门扉紧闭。
时间留下陈旧破败的痕迹。
许约偶尔凑近,从玻璃观察窗朝房间投下一瞥。
那些房间各有不同。
有的包裹在一团黑雾里,什么也看不清。
有的是规整的病房,干干净净的桌子,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厚厚尘埃一同封存。
有的房间人影晃动,枕头凹下弧度,半掀开的被子仿佛尚有余温。就好像还有一个生灵在此居住。但那漂浮的诡啊,目光呆滞,灵性全无,只是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吃不存在的药,就着不存在的水,对着不存在的人,交代着说过无数次的话。
分明就是残影了……
许约手指颤了颤,敛下眼眸。
口中还在吞吐着惹诡厌烦的话,脸上还挂着纸人似的笑容,脚步停也未停。
许约笑容灿烂。
“死亡”掐住她的脖颈,她不以为意,并笑嘻嘻地送上一个飞吻。
这就是她。
一个复仇者。
一个叛逃的棋子。
一个没有过去的亡灵。
一个死亡送出的傀儡。
一件,遗物。
〖3〗
画皮诡把许约带到一扇门前。
是“医生办公室”。
它让许约门外稍等,飘进去没一会儿,从门板上探出头来。
“进来吧。”
许约压低把手,推门而入,和还扒在门上的画皮诡脸贴脸。
把画皮诡吓了个踉跄,躲得远远的。
许约笑容灿烂闪闪发光,喉咙里挤出的笑声却凄厉得跟鬼哭似的。画皮诡的眼神更惊恐了。
——谁惹她了!怎么更疯了!
“你,你坐椅子上等等。”画皮诡缩在角落结结巴巴。
这办公室,窗户被污垢阴翳遮蔽,透不进光亮。一个放满资料的立地书柜,一张大办公桌,桌前桌后各一把椅子。这些东西填满了房间。
许约在桌前椅子上坐下。
是“客人”的位置吧。
许约漫不经心地想。
梭寻的目光,在桌面的旗帜摆件上凝滞。
时间的流逝让它有些褪色了。
它不该是这样的……
总觉得,
那该是一面鲜艳的旗帜。
红色的。
明亮的。
充满希望的。
这里有很多资料,说不定哪些与阴谋有关呢?该找找的。
这里的墙体有些厚了,下面埋着藤蔓也说不定啊!该查证一番的。
这里有一只画皮诡,很快“医生”也会来。人诡殊途,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该警惕的。
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装饰品上是最愚蠢的。
可是啊……
这面旗帜如此美丽,教她移不开眼。
纵使记忆未曾有它的模样,心脏却先一步认出了它。
它只是存在着,就足以牵动心神。
那不知来由的空洞与悲伤如此庞大,唤醒了许约的脆弱。
许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像是朝圣。
艰难地把视线拔出来强塞到那些应该注意的地方。
画皮诡偷偷瞄一眼许约,结果正撞上许约看过来的眼眸。
许约笑容真切了些。
画皮诡抖了抖,蜷缩进更角落的阴影。
〖3〗
桌后地面鼓出肿包,像一滴墨落入清水,藤蔓自这一鼓包始,眨眼的功夫蔓延了地面、墙壁、天花板,在桌前的椅子上缠绕出人的轮廓。
忽视画皮诡被藤蔓绕成茧时发出的惊叫。
许约眸光烁烁,跳下椅子,撑着桌子凑近桌后的藤蔓人,咧开阳光灿烂直达耳根的笑。
“医生”来了。
“原来是老熟藤啊!”许约叉腰笑得纯良又纯粹,“来,坐!咱们一起共谋大计!”
许约脚下的藤蔓,顺着她的身体盘旋缠绕,将她禁锢在椅子上。冰凉带着蜡质的叶面,蠕动的叶柄,坚硬如铁的叶缘。在许约体表压出红痕。
许约低头瞧着束缚的藤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真热情啊~”
吊儿郎当的调笑,言语间没有丝毫恐惧,尽是与死亡共舞的兴奋。
那藤蔓人嘴部的叶片上,裂开缝隙,长出一张嘴。
“你还敢出现——”
许约皱紧眉头,困惑都快写在脸上了。
“我为什么不敢。老熟藤,我们上次见面很愉快啊~”许约笑盈盈,“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我知道院长的位置哦~”
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如果玩具不是院长的命,就更像了。
藤蔓猛然收紧,四壁藤蔓叶生出嘴巴招摇:“向我证明——”
满房间的嘴一同开口,自带混响,像是连灵魂也要一同震荡。
许约歪头笑得单纯无辜:“你的拥抱太紧啦,松一点嘛~”
“向我证明——”
“向我,证明——”
“是是是,向你证明——但是太紧啦,这让我呼吸不过来了,呼吸不过来就会缺氧,缺氧就会脑子不好,脑子不好就会忘掉什么东西——”许约碎碎念念,笑容灿烂念着紧箍咒。
“你继续绑着吧,我正好歇歇。反正着急找院长的又不是我。亏我还惦念着老熟藤,兴冲冲就过来送礼物了,谁知老熟藤是白眼狼啊,命苦,我可太命苦了!”
这人真吵啊!
她是有病吧?!
完全没有害怕这根弦吗!
一边威胁一边可劲儿地踩痛脚,还同时干——这人真不是八爪鱼成精吗!
偏偏它真的被威胁到了。
棘手。
藤蔓气得叶子都在抖。
偏偏它就是拿许约没办法。
默默妥协。
紧缚的藤蔓忽然软了一点。
许约挣扎着探出手臂,把绕在身上的藤蔓一圈圈绕下来。
“说——”
“好像在二楼。是在哪个房间呢?我有点忘了——诶!老熟藤你这叶子怪好看的啊!”
一小节藤蔓断裂,从天而降,砸在许约手上。
“继续——”很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哦!想起来了!是个密室来着。入口在哪呢?嘶,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哇!你有这么多资料吗!”
许约对着藤蔓覆盖完全看不到一点资料的柜子,露出做作惊叹。
一眼假!
这人骗它都敷衍!
偏偏它还要上赶着被骗!
藤蔓退去,刷得卷起柜子砸向许约。
是很生气了。
但在窝囊和生气里,藤蔓选了窝囊地生气。
许约笑得更开心了。
藤也是个好藤啊!
“继续——”锋锐叶片抵在许约咽喉。
许约眼前一亮,稚鸟投林般栽向叶刃的锋芒。
叶刃猛得后退。
“你疯了——”
惊骇,后怕。撞进许约死寂的眼眸,消解无声。
那是怎样的眼眸啊。
昏暗无光的阴影中,泛着淡淡的青色,被遗忘在冬夜礁石上的海,并非咆哮,是凝固了的叹息。
那瞬间,她在求死。
退远的叶刃。
许约看一眼又扬起笑容,灿烂活泼。枯寂的青,被暖融融的焦糖调包裹,看起来又是一个狡黠的孩子。
多么灿烂。格格不入。
此刻,她身上的活人味儿重得像烈火,非把靠近的人一同烧成灰才肯罢休。
藤蔓听到她说——
“我没疯哦,你才疯了。没关系,一起来狂欢吧!”
兜头泼来的是不明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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