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闻川第一次见到肖子腾，是在球馆里。
那个时候的任闻川才六岁，小小的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跟在妈妈后面，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球拍，一双眼睛不安地四处打量。
入了秋天后，北方的天气总是变得阴晴不定，温度在一个夜晚之后骤降，狂风骤雨拍打得玻璃窗咚咚作响，亮的有些晃眼的光直直刺向站在角落里的任闻川。
他抬起眼看着亮堂堂装修的很漂亮的球场，拉了拉自己唯一一件除了羽绒服还算可以御寒的外套，遮住了里面那件洗的发黄的白色上衣。
他当时除了有些惶恐，剩下的就是欣喜和惊讶。他想城里的球馆就是和他们那里的不一样，看上去大气专业多了。
和在电视机里看到的训练场一样。想到自己以后能在这里练球，任闻川觉得自己连做梦都能笑醒。
妈妈和教练沟通了几句，就轻轻把他推到前面。任闻川愣愣地看着冲自己笑得和蔼的男人，也扯起嘴角笑了笑，对方看着他笑得更开心了。
任闻川跟着叫了一声肖老师，妈妈揉了揉他的头，跟他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小时候的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在任闻川的概念里，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打球而已。但当他看着妈妈包着泪的双眼，摸着妈妈满是老茧的手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难过，小小年纪的自己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情，只能在被揽入怀里的时候靠在妈妈肩头小声地抽泣。
妈妈轻声在他耳边说，小川以后你就好好跟着肖老师打球，学校也给你安排好了，妈妈要走了。
任闻川红着眼看着妈妈打着伞消失在大雨里，在原地紧紧攥着衣角，根本迈不开一步。刚来时的那点兴奋已经荡然无存，他打量着这个和自己毫不沾边的地方，抿了抿嘴，惴惴不安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整个球馆回荡着击球时清脆的声响，肖老师嘱咐了他几句就被别的学生叫走，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一个人拽着书包带低头看着地板。
一个球滚到他的脚边，不紧不慢地碰到了他的鞋。任闻川弯腰把球捡了起来，下一秒一双手就出现在他面前，摊开五指强势地闯进他的视线里。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带着笑站在他面前。
任闻川歪了歪头，把球递给对方，但男孩接过球之后还是一动不动。他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内心斗争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干什么。”
男孩右手拿着拍左手拿着球，小小一张脸看着他这个样子笑得涨红。任闻川的耳朵瞬间烧的烫人，他扭过了头，闭着眼睛微微提高了音量:“你笑什么！”
“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男孩扶着腰哈哈大笑，笑完一把把自己搂在怀里，吓得任闻川动都不敢动，战战兢兢地瞪着眼睛。对方冲他得意地扬了扬眉，大声说道:“咱俩以后不仅要住在一起还要当同学呢！你不要把我当陌生人。”
这一句话一出来，当时小小的任闻川差点没吓晕过去。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往后十几年的里都和对方紧紧捆绑在一起，他们也成了彼此人生里最滚烫也最不可分割的烙印。
男孩告诉他自己叫肖子腾，这个球馆的老板兼教练就是他爸。任闻川手里捧着对方塞给自己的烤红薯，咬了一大口，圆嘟嘟的脸吃得腮帮子鼓鼓，欢天喜地眯起了眼，活像个偷吃的小仓鼠，逗得肖子腾直笑。肖子腾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他看着任闻川听着他的话慢慢变得呆滞的神情，那人嘴边挂着红薯的残渣，惊得都忘记了咀嚼，目瞪口呆地盯了自己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肖致远……是你爸？！”
肖子腾自豪地重重点了两下头，挺直了腰板，得得瑟瑟地挑了挑眉。
任闻川觉得自己手里的烤红薯瞬间变得烫手得不行，他差点都拿不稳，只能掩饰性的放在嘴边吹了吹。只会在电视上出现的奥运冠军成了自己的教练，面前这个和他勾肩搭背的小孩是他儿子，自己还要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这些信息像重磅炸弹一样，砸的他措手不及。
肖子腾却丝毫不在意地继续揽着他的肩，看着对方傻兮兮的表情，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爱逞英雄这种梦想通常和年龄无关，哪怕是小屁孩形态的肖子腾都不能免俗，他爸莫名其妙地带来了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孩，这大大激起了自己沉寂许久的保护欲。肖子腾兴致勃勃地拉着人在球馆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带着人躲到休息室后，就在包里掏出一堆零食塞到任闻川怀里，看着对方摆得快出残影的手，乐此不疲地追着已经红透了一张脸的任闻川给他讲笑话。
任闻川巴不得就地土遁，要是面前有堵墙他都想冲上去一头撞晕。但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因为肖子腾根本不给他机会，死死把他拉进臂弯里，明明年龄身高都差不了多少，对方的力气就是比自己大，他挣扎了几下就一脸绝望地被对方锁在怀里为所欲为。
最后还是肖致远从天而降解救了奄奄一息的任闻川，他用手提起肖子腾的耳朵，无视了对方呲牙咧嘴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冲自家上蹿下跳的逆子说，你再耍流氓我就把你丢出球馆。
此话一出，一直没安生过的肖子腾竟然灰溜溜地松开了搂着任闻川的胳膊，低眉顺眼得像换了个人一样。任闻川吃了一惊，想着冠军老师就是冠军老师，心里对肖致远的敬佩之情又默默地上了一个台阶。
当天晚上他就被肖致远带回了家，在车上肖子腾一直挨着他坐，精神异常亢奋，最后被他爹用一根棒棒糖堵住了嘴。任闻川沉默地坐在旁边，他觉得这俩人真有意思，但怕被人发现，只能低着头一个人抿着嘴角偷乐，憋得都快喘不上气，只有肩膀在颤抖。
当肖致远重新拿出一根棒棒糖，转过身要递给另一个小孩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微微皱起了眉，在他的视角里他看不到任闻川的表情，只能注意到对方不停抖动的肩膀。他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这小孩哭了的判断，眼睛微微瞪大，举在半空中的胳膊僵硬了一下，轻轻把糖丢给坐在一边的任闻川。
任闻川正低头拼命憋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奇怪地往上移了移目光，就看到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乖乖躺在自己面前。
下一秒，肖致远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动作有些笨拙，算不上温柔，把自己理的服帖的头发都搞得炸了毛。任闻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看到肖致远复杂的表情，对方盯着他红彤彤的脸突然长叹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没关系，我们不会虐待你。”
任闻川张了张嘴，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他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看着肖致远一言不发地点了火，便费劲地咬开包装，把糖叼在了嘴里。
肖子腾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在他耳边问道，你喜不喜欢吃草莓味。
任闻川轻轻地点了点头。肖子腾瞬间松了口气，冲他笑着说，我最喜欢草莓味，所以我爸爸只买草莓味的糖，我还担心你不爱吃呢。
任闻川把糖咬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不喜欢吃糖，因为吃了糖会牙疼，每次治病都需要花上一大笔钱。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看着肖子腾灿烂的笑脸说，谢谢你，糖很好吃。
肖子腾顿时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欣喜，任闻川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变得更加激动。肖子腾班上的男生都说草莓味是小女生才会吃的口味，除了他爸爸，任闻川还是第一个没有嘲笑过他的人。大受感动的肖子腾一把拉住任闻川的手，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目光里，学着电视剧里大人交朋友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以后，是我罩的了。”
车猛地停了下来，惯性作用的驱使下两个小孩都往前晃了晃。红灯高高挂在街头，一群行人熙熙攘攘地沿着斑马线走过，肖致远扶着方向盘，差一点都要笑出声来。
他家儿子简直是个二傻子。肖致远在心里如是说。
肖子腾的家干净又温馨，客厅的沙发上摆着几个可爱的抱枕，暖光色的灯光照着客厅里挂着的卡通画发亮。任闻川左看右看，感觉和自己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想象中像这种冠军都应该挣好多好多钱，住的房子也该是书上画的三层别墅，房间里都是一堆价值连城的古董珠宝，让人看了就望而远之。
但肖子腾的家里一点都不一样，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肖致远领着他到了肖子腾隔壁的房间里，那个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了新换的被褥，有单独的衣柜和书桌。任闻川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头，闻到了清甜的洗衣液的味道，这种味道像妈妈身上那股薰衣草的香气，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肖致远拉开衣柜，里面放着几套新衣服，又从椅子上拿出一个新书包，淡淡丢下一句都是给你的，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任闻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张脸又一次变得通红。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肖子腾一下子推开了他房间的门，怀里抱着两袋薯片，拉着他扑倒在了床上。
任闻川看着自己怀里的薯片，躺在肖子腾旁边，犹豫许久才问道:“你……你的妈妈去哪里了？”
肖子腾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天花板，晃着脚回答道:“我的妈妈去世了。”
任闻川瞪大了眼，随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懊悔自己说错了话，刚想安慰几句，就看到肖子腾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慢慢说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爸说我的妈妈非常爱我，哪怕不在了她也会在天上看着我。我爸对我很好，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任闻川并不能完全理解肖子腾话里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很可怜。知道这个事实后，他突然不觉得面前陌生的人和环境有多令人害怕了。这么想着他拉了拉对方的衣袖，轻声问道:“你要不要来我屋里和我一起睡？我给你讲故事。”
肖子腾一听就立刻跳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你说真的吗！”
任闻川点了点头，他们家里有一本安徒生童话，每次睡觉前妈妈都会念给他听，里面很多故事他都记得很清楚。肖子腾立刻扑在他身上，一颗毛绒绒的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任闻川盯着天花板暖暖的灯光，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妈妈，这么看来，我以后不会被人欺负哦。
作者已经晕倒在码字机前[害怕]
小川和小腾全天下第一好！[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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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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