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宣布结果的那一秒，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随即，巨大的声浪猛地炸开，几乎要掀翻演播厅的顶棚。
曹来英还站在那片狼藉的演算纸中央，微微喘息着。额角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写满公式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指尖那支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转动，被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灯光太刺眼了，她下意识地又想蹙眉，却牵动了画得滑稽的眉毛，带来一丝怪异的触感。
【啊啊啊啊啊她真的算出来了！】 【给跪了！这是人类的大脑吗？！】 【刚才骂人的出来道歉！】 【#谁说她不会算数#热搜预定！】 【等等……她是不是还指出了题目错误？！双杀啊！】
弹幕以更疯狂的速度刷新，之前刷屏的恶意被惊叹和不可置信彻底淹没。镜头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里面没有狂喜，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过度消耗后的虚脱和……茫然。
好像刚刚完成了一场不可思议壮举的人，不是她自己。
主持人几乎是连滚爬跑地冲上来，话筒差点戳到她脸上，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调：“曹、曹来英选手！这真是太惊人了！你能告诉大家，你是怎么做到的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而且题目数据还有误的情况下……”
曹来英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近惊得微微后退半步。
她抬眼看了看主持人，又看了看台下那些表情复杂、窃窃私语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回地上那些写满的草稿纸。
她沉默地弯腰，捡起最上面那张，也是最终写下答案的那张。
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浸得有些柔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推导。最触目惊心的是，在几个紧张用力书写的数字旁，留下了淡淡的血痕——是她之前验算时被钢笔划伤、又因用力握笔而重新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蹭在了纸上。
她没有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只是将那张染着一点汗与血污的草稿纸，对准了最近的一个镜头。
特写瞬间推满大屏幕。
狂放却清晰的字迹，严谨到可怕的演算步骤，每一个等号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复杂的微分方程、矢量符号、以及最终那个被圈出来的、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答案，粗暴地、直接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任何取巧，没有任何花哨。
只有最纯粹、最硬核的数学力量。
这就是她的回答。
演播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瞎了，这啥玩意？】 【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草稿纸……比我命都值钱！】 【等等！镜头扫到她手指了！有血口子！】 【真是拼了啊……】
主持人张了张嘴，一时竟忘了词。
后台，方诚盯着监控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带着血污的草稿纸特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一拍控制台：“谁让你们给她手部特写的？！切掉！切观众反应！”
画面慌乱地切换成观众席上一张张震惊的脸。
但已经晚了。
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已经通过直播信号，烙印在了无数屏幕前观众的眼里。
曹来英缓缓放下手臂，将那张沉重的草稿纸轻轻按在胸前，像护着一件易碎的战利品。胃部传来熟悉的抽痛，提醒着她体力的透支。
“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需要……休息一下。”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主持人的回应，径直转身，在一片混杂着震惊、探究、和尚未消散的些许敌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台。
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却挺得笔直。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条路。那些之前还带着轻蔑和排挤的选手们，此刻眼神里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走进选手通道，将身后的喧嚣与灯光隔绝。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通道尽头，一个穿着节目组工作人员马甲、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靠在墙边，似乎在看手机。在她经过时，男人极快地抬眸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锐利、审视，带着一种冰冷的计量意味，不像普通工作人员。
曹来英的心莫名一跳。
男人却已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拐角。
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通道昏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照得那根可笑的倒八字眉也仿佛多了几分战损的悲壮。
第一战，她赢了。
用最笨、最直接、也最疯狂的方式。
但空气中，似乎有更冷的暗流，开始涌动。
她攥紧了手里那张染血的草稿纸。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白色的粉笔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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