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中午烈日正盛，军训操场上热浪翻涌，秦其麦撑到了最后一节训练时，终于还是眼前发黑，重重晕倒在地。
等章叙、王温婉和童彤下训匆匆赶到校医室时，秦其麦正靠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发白，嘴唇干裂，看见她们进来，还逞强地挥了挥手：“别担心，我死不了。”
章叙被她没皮没脸的语气逗笑，走过去拉过椅子坐在她床边：“你是低血糖又中暑，死是死不了，傻也差不多了。”
王温婉递来一瓶矿泉水，语气虽然轻松，但眼神里还是带着担忧，“早跟你说让你早上吃饱点了，你非要减肥。”
童彤则蹲在床边，小声问：“医生怎么说啊？是不是太热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像是每一步都带着焦急。
众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一个高个子男生大步跨进来，满头汗水，球服背心还沾着湿热的水汽，紧贴着结实的肩臂线条，像是刚从球场直奔而来。阳光的热度还没从他身上散去，整个人带着一股刚运动完的凌厉气息。
“秦其麦。”他在病床边站定，眉眼先扫向输液瓶，确认没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童彤猛然抬头，愣住了，脑子里一时只剩下“好帅”两个字，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王温婉倒是淡定，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幕似的，笑着开口：“你们不是老听麦麦提她哥嘛，这位就是。”
“哥哥？”童彤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章叙，“秦其麦的哥哥，那你们也是兄妹？”
童彤在昨天中午结束训练后，看到章叙和这个帅哥一前一后走出了饭堂。走在前方的章叙时不时回头和他说话，他一边走，一边在她说话的时候认真看着她，然后在她话落后露出浅浅的笑。
那时候，童彤还以为他们俩也许是男女朋友，或者暧昧的男女同学。而此刻，她却被告知章叙和这个帅哥也是兄妹，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这个情节有点狗血。
章叙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其麦就懒洋洋地躺着接话：“半个。”
“半个——妹妹。”秦其野慢吞吞地补上最后两个字，唇角轻勾，嗓音低而清润，尾音像微风一样轻轻扫过。说完还看了她一眼，目光淡而不冷。
童彤“哇”地小声惊叹，又看了看章叙和秦其野，然后被秦其野挑眉点头回应后，她心虚着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
而章叙，此刻正怔怔地看着秦其野。他额角的汗水沿着脸侧滑落，手腕上还缠着止汗带，眉眼间透着刚运动完的懒散与张扬。
那句“妹妹”从他口中吐出时，仿佛带着温度落进她心里，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重了一拍。
她下意识移开视线，却还是被王温婉捕捉到。
“……叙叙。”王温婉一手叉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怎么脸也有点红啊？”
章叙被这一问怔住，刚想否认，就听王温婉轻飘飘又补了一句：“军训太晒了？还是——热的？”
那尾音拖得暧昧，眼神在她和秦其野之间来回打量，笑得像只揣着秘密的狐狸。
章叙猛地低下头，假装忙着拧开水瓶盖，借着喝水掩饰自己失控的心跳。
临走前，秦其野忽然瞥见她后颈一片泛红，眉心微皱：“脖子没涂防晒？”
章叙抬手摸了摸，**辣的，这才意识到只是一个上午就晒成这样，“今天早上犯懒，就没涂脖子。”
秦其野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只是走在前面替她们拉开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那股沉稳克制的气息，却一直笼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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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医室出来时，秦其野没立刻回球场。
夏日的阳光被风吹得有些刺眼，他站在廊下，低头看着掌心那滴还没完全干透的汗，像是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燥意。
他本想直接回去，可脚下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鬼使神差地转向校门口的那条小路。
走到药店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护肤用品那一柜，拿起一支晒后修复霜。店员问他要不要袋子，他摇了摇头，拎着那小小一支白色软管出了门。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脑海里反复浮现章叙低下头摸后颈的样子，阳光在她的发丝间镀了一层薄金，那片皮肤泛着红，却被她说得轻描淡写。
他没再多想——至少表面上没想。但手里的修复霜被他攥得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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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秦其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教官破例让她坐在树荫下跟着队伍走过场。
国旗队加练，解散得时候饭堂里已经人声鼎沸，章叙和王温婉端着餐盘找位置时，忽然有人从侧面伸过来一瓶冰可乐。
“谢谢。”她下意识抬头，就对上秦其野的眼。
“还有这个。”他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支修复霜，包装上还带着药店的小标签。
章叙愣了一下，指尖不由轻轻触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般微微一缩。
“下午五点，小广场等你下训，完了咱们一起去大操场接麦麦。”他平静地说着，声音不高，却像一把伞一样稳稳地撑在她头顶，隔开了午间的热浪。
章叙低头看着那支修复霜，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热得不止是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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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还未到，秦其野就坐进了小广场边的车里。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操场，章叙站在队伍中，抬臂、踢腿，动作标准，神情专注。
他看着她那份专注，竟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感——她和秦其麦太不一样了。她像一把藏着钝光的刀，平日低调却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不去注意她晒伤的脖子，她是不是根本不会说。她是不是从来不主动表达需要，总是悄悄承受。
他眼神一凛，发现章叙旁边正站着那个在饭堂“搭讪”她的大个子。
五点整队伍解散，那男生朝章叙说了什么，章叙点点头，随即朝秦其野的方向走来，还抬手对他招了招。
薛宇珩没有提周末那茬，他总是在非自由活动，就是教官让大家站着放松时找章叙闲聊，章叙也无聊也就自然而然和他聊了。
但话题无非是围绕着王温婉，王温婉哪里人，她喜欢什么，等等。章叙知道的就会答，其他她都是敷衍过去。
她本可以直接忽略薛宇珩的问话，但王温婉她每天回到宿舍都会捧着手机和薛宇珩聊天，说到什么有趣的她还会把聊天记录那也直接举到舍友面前给大家看，王温婉似乎也对薛宇珩感兴趣，至少章叙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成人之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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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叙上车后，秦其野从前排递来一瓶冰水，“可乐喝太多不好，将就一下。” 他语气自然。
“谢谢，等很久了吗？”
“还好，反正下午没课。” 他顿了顿，语气轻巧却不无深意，“食堂那小子，站你旁边啊。”
章叙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薛宇珩，“哦，跟我一个专业的。”
“他在追你？”秦其野问得直接，眼神从倒车镜里与她对上，含着点不明的意味。
章叙忍不住笑了，干脆顺水推舟：“那你想多了，他追的是我舍友，我就是个工具人。”
她笑着解释，又似有意无意调侃一句：“怎么，哥哥要干涉妹妹的社交啊？”
“我这叫关心。”秦其野一本正经地说。
秦其野将车开到大操场，总教官正在加训普通方阵的学生，学生们摇摇晃晃地抬起左脚，却不允许落下，各个方阵的教官在下面纠正他们的正步动作。
两人远远地就看到树阴下的秦其麦，左晃右晃地抬着左脚，膝盖偷懒地弯曲着，每当教官转过身她又把腿甚至，样子十分滑稽。
车内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笑出声，秦其野回头，两人眼神一撞，都愣了一下，互相心跳都落了半拍，章叙急忙转开视线，秦其野越过她看向大操场散开的人群。
“下训了。” 他提醒道。
“嗯。”她轻轻应了一句，喉咙有些发紧。
秦其麦像个电量不足的行尸走肉上了车，一开始安安静静，五分钟后恢复本性，开始絮絮叨叨，“这学校没人性！我都晕倒了还让我训练！”
秦其麦的抱怨声一路不断，章叙在一旁配合着笑。下午正值华清最堵的时候，原本40分钟的路程堵了近一个半小时。
期间，秦行海的电话打了进来，秦其野的手机连了车载蓝牙，他接通后秦行海的声音从音响外放出来。
“到哪儿了？”
“快下高速了。”
“行，那估计快了，应该十分钟左右能到家了。”
“那我把菜热热。”旁边有个女声说道，听声音就知道是王知凝。
“爸！家里有冰淇淋吗！”秦其麦对着车前座喊道。
“好像没了，你要吃什么味？我现在去买。”
“我要香芋的！红豆的！还有巧克力的！都要！”
“叙叙呢？叙叙要什么口味？”
章叙愣了一下，她想了想回答，“原味的，谢谢叔叔。”她确实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口味，这点和秦其野一样。
“其野也要原味是吧。” 秦行海理所当然地说。
“嗯。”秦其野应了一声。
章叙望着秦其野的后脑勺，心里轻轻地跳了下。
喜欢相同口味的冰淇淋算不算一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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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花园，章叙还是第一次来。
网上的介绍她曾看过几眼，说这里的小洋楼多是老城区的遗产，大多由祖辈留下，再经后人翻修改造，既有历史的痕迹，又不乏新的气息。
秦其麦曾和她提过母亲，这栋小洋楼就登记在她母亲名下。母亲过世后，房子便转到秦行海名下。章叙还知道，秦其麦的外公外婆也住在百川花园，不过因为园区很大，他们住在东边，而秦家在西边。
秦家的小洋楼三层高，前后各有一方花园，绿植修剪得整齐。推门进去，一楼是宽敞的开放式客厅，连着厨房、饭厅，旁边有储藏室和独立的卫生间。每层楼都配备卫浴，动线很便利。二楼，小一些的房间是秦行海与王知凝的卧室；另一间面积更大，是秦其麦的房间，里头光衣柜就有三个。三楼的主卧属于秦其野，而隔壁小间被改成书房，摆着一张单人床，平时几乎全是秦其野在用。
“其野，你一会儿把书房收拾一下。叙叙今晚就睡书房，可以吗？”秦行海开口。
章叙点头，本没什么意见。谁知秦其麦先跳起来，语气里满是不满：“睡书房？！那张床那么小。叙叙，你还是跟我睡吧，我的床又大又软！”
“没事的，我睡书房就行。”章叙赶紧摆手，声音带点慌。
“不然我和叙叙换吧，我去书房。”秦其野忽然开口，语调不重，却稳稳落下。
“别别别，我睡书房就行，真的别换。”章叙心头一紧，脸颊泛起热意。她最怕麻烦别人。一个“外人”寄宿在别人家里，若还要占据主人的卧室，那算怎么回事？
王知凝看着女儿，心里很清楚她的性子，适时笑着解围：“没关系，就让叙叙住书房吧。你们快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开饭。”
秦其野没再多说，径直转身上楼。
书房本来就整洁，床上用品已经换成新的。只是书桌上还保持着他平时的模样：摆放有序，笔记和文件堆叠得整齐。
他弯腰，将柜子里的一些东西逐一清出来，腾出整块空间来。
章叙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看着他大费周章地整理，心里一阵不安。她只背了个小包，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用得着一个柜子？
“那个，我东西不多，用不着一个柜子。”她小声开口。
“现在没，但以后呢？”秦其野停下动作，抬头望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让人心口微微一震。
章叙一时说不出话。
的确，原来的老公寓已经被王知凝租出去了，她在长海市除了学校宿舍，再没有别的落脚处。
她也不能每周末呆在宿舍，秦其麦回家，她若独自留下，显得格外不合情理。
她终究没办法说出口——其实她从没想过要来“打扰”秦家，更没想过，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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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其麦在十分钟内简单冲了个澡，套了个家居服就下楼了，章叙简单擦了擦脸，把军训服扔进了洗衣机，套了个宽松的灰色T恤也跟着下楼了。
饭桌上，秦行海问道军训的事情，秦其麦神神秘秘地爆料：“章叙进了国旗队！”
“国旗队啊，挺好的啊。”王知凝望向章叙，笑着说，“叙叙高中的时候也是国旗队的，身高优势是该好好利用。”
“原来你高中也是国旗队的，怪不得呢！王温婉说你正步踢得跟当过兵似的。”秦其麦恍然大悟。
章叙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秦其野突然插话，“确实踢得好。”
她心口突然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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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秦家都有散步消食的习惯，以前养成这个习惯是想着散步时顺便去看看秦其野和秦其麦的外公外婆，而现在二人的外公外婆在西宁老家，他们大舅的儿子生了小孩，两个老人去看自己的曾孙去了。
秦其麦没有跟着去散步，她现在腿还软着呢，而且华清的夜晚也很闷热，她实在不想出门。
章叙也累，不过她很好奇夜晚的百川花园是什么样的，便答应一同去散步。
秦行海和王知凝走在前面，秦其野和章叙落在后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甜筒，章叙和秦其野吃的是一样的。
章叙看着路灯下她和秦其野的影子一阵出神，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两个影子肩并肩走着，刚好十五厘米的身高差，竟看着格外协调。章叙自己都不由得觉得，他们的影子好般配。
“你平时放假都干些什么？”秦其野打破宁静。
放假干什么呢，章叙自己也不知道。住寄宿学校那会儿，每周末回家她就是宅在家里看书刷题，就连寒暑假都给假期冲刺计划塞满了，高考结束的暑假她在长海无非就是按照网上的旅游攻略打卡。
“看书，发呆，睡觉。” 她诚实回答，“你呢？”
秦其野想了想，很快回答，“打篮球，骑自行车，给秦其麦做苦力。”
最后一句说得很真诚，章叙不由得笑出声，“估计我不久后也会多一件可以干的事儿。”
“她还使唤上你了？”
反正秦其麦不在，章叙也不惧说她坏话了，“嗯呢，这一周每天晚上都给她打饭回宿舍。”
“难怪这几天下午在食堂看不见她了，这家伙。”
“不过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举手之劳。”
“你别惯着她。”
“都是一家人。”章叙无所谓。
“一会我去说她。”
“哎，别呀，你这不就暴露了我在你面前说她坏话嘛。”章叙笑着嗔道。
“好好好，不说。但你别惯着她。”秦其野妥协似的无奈看着章叙。
章叙不由得感觉，她和秦其野的对话怎么这么像一对夫妻在数落子女呢，明明只是自己的幻想，心里却暖暖的。
他们绕着百川花园的人工湖走了一圈，秦其野和章叙聊了学校的社团，以及各个社团优势，还有学业上GPA是怎么算的，通识课怎么选，国奖又是怎么申请怎么评的。
撇开私人情感，于章叙而言，秦其野确实是一个很靠谱的“哥哥”，他能在各个方面给你客观的建议和引导，以往章叙想要了解什么都只能自己用手机搜索，自己再整合资料，然后自己碰壁完总结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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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回到家，夜风还带着白天的热意，秦行海和王知凝去院子里乘凉，秦其野却独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散步时买的甜筒已经吃完了，可唇齿间依旧残留着那股奶香味——他不确定是不是甜筒的味道，还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空气里带着的那种很轻很软的气息。
路灯下的影子，一长一短，肩并肩地落在湖边的小径上。
他记得自己不经意回头时，章叙正低着头看影子，嘴角像是抑不住地弯了一点。他没问她在想什么，但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画面，比他原先想象的要……更自然。
可自然并不代表可以放纵。
她是麦麦的“半个妹妹”，是家里人默认的晚辈。
他习惯对自己说，关心她只是顺手，是因为她性格安静，不像麦麦那样会主动照顾自己——可是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书桌上还放着一支晒后修复凝露的盒子，白色的纸壳很普通，却莫名碍眼。
这种心思，他不打算深究，也不敢深究。有些情感，就像湖面上那层薄薄的水波——看似平静，风一来便会泛起涟漪，可他必须压住，不让自己失控。
秦其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影子、甜筒、还有那句“不用惯着她”在耳边交替回放。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细节，但他知道，今晚最好还是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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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章叙本来想立刻洗漱睡觉，却在坐到床边的那一刻，突然有点舍不得结束这个夜晚。
她低头看着手机相册，翻到散步时随手拍下的照片——湖边的路灯下，她的影子略落在后方，而他走在前面，肩并肩，刚刚好的身高差。影子被拉得很长，很近，像是天生就该并在一起。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点开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小号，把照片发了上去。
配文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说。”
发出去的那一刻，心口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她不敢去想如果他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不会知道，她只是把话说给空气听。
灯光温暖又安静，她盯着那张照片发呆，仿佛影子还在动，仿佛那条路还没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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