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洛白希说：“你的脑子里，什么时候能想点正经事。”
宴沉欢：“我以为小少爷当时告诉我，会给我标记，也是正经事。”
他很会抓住机会，今晚的氛围宁和，洛白希没什么想要和他争锋相对的念头。
但不代表，就能让这个Omega爬到他头上了。
宴沉欢在他缄默时眨眨眼，红玫瑰的妖娆恰到好处地收了起来。
一点亲近依恋的芳香散出来零星，很是识趣。
洛白希转身不去看，走进森林公园里。
他明知道再和这只Omega离这么近，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还是没有扔下他离开的冲动。
他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宴沉欢是个S级的Omega，所以他可以让自己的信息素展现出任何样子。
哪怕是装作干净一点，也可以信手拈来。
开放式的湿地公园，地面的路还是被人走出来的，纯粹用月光来照亮，从树林进去的部分黑漆漆的。
宴沉欢走在他身后，路过一块滑坡的时候，洛白希忽然感觉衣角一沉，下意识往后伸手。
Omega的手腕就递在他手里，洛白希的手当即僵住，瞬间松开，再往上空了一截之后，又拽住Omega的小臂将人稳稳拉上来。
双双走上湿地公园的步行道，月光可以洒在地面上，他抓紧的手臂又立刻松开。
洛白希回头看了一眼，宴沉欢正看着他，似乎还有点开心。
拉下手臂就能让Omega开心吗？
他们一起长大，这种事太寻常，只是后来很久没做过罢了。
洛白希感觉他们不像个需要穿西装去饭局的，跟学校那些偷偷摸摸牵手的小情侣差不多。
可惜的是，对象是宴沉欢。
洛白希道：“你都是这么跟人要标记的吗。”
“没有的。”宴沉欢规矩地走在他身侧，维持从小到大错开半步的距离。
有一对Alpha和Oemga手拉着手和他们面对面经过，宴沉欢看了一眼，大大方方说：“我是洛家的人，怎么会问别人要标记。”
洛白希有他会说谎的心理准备，真听见明确的答案，却分不清是真是假。
“小少爷可以不信我，但是不能不信我是洛家的人。”宴沉欢说。
这点洛白希毋庸置疑。
宴沉欢今晚过来，是来谈和的？还是来表忠心的？
他对洛家的忠心有目共睹，但是对自己的呢？
洛白希忽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足以解释宴沉欢可以肆意背叛他们的承诺。
那就是，宴沉欢可能自始至终都是洛家的人，而不是他的人。
更不是他的Omega。
“今晚是爸爸让你来的。”洛白希直觉敏锐。
“嗯。”宴沉欢顺应道：“回家后我把明义建材的报价发给你，下午你们还没签合同，之后还能有交涉的余地。”
“是我爸让你来教我怎么做事，还是让你来跟我搞好关系。”洛白希直击要害。
一贯对答如流的宴沉欢稍显有局促：“都有。”
“难怪。”洛白希笑了下。
“我也想。”宴沉欢说。
洛白希：“你想教我做事？”
宴沉欢：“我想见您。”
他说得诚恳无比。
没谈过恋爱的洛白希都知道打直球的意思，他还想接着问你和别的Alpha也是这样直接吗？
但那样显得他太过小气，太把他们已经无效的标记承诺当回事。
至少他现在已经知道，宴沉欢，他也许并没有那么无坚不摧。
他那些应酬，也没那么……不干净。
“——没人标记过你？”洛白希在左右纠结很久以后，问了比追究其他Alpha更傻逼的话。
宴沉欢当场解开领口的纽扣，站在他面前，把光洁的后颈露出来。
“小少爷需要我去做一份详尽的体检报告吗？”他问。
洛白希的眼神从他发梢下的腺体滑过，那里平滑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明天会给您一份报告的。”宴沉欢见他没反应，主动道。
刚说完，腺体就被按了一下，Omega肩膀一颤，条件反射地想要捂住脖子，抬起手又克制住放下去。
洛白希眼神一沉，按在Omega腺体上的手指放轻力道，不经意地擦过去。
触感很柔软。
手指尖上还沾染了一点花香。
和他之前触碰过的肌肤一样，柔软滑腻。
但是今晚总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把你的信息素收一收。”他撇开脸说。
“是。”宴沉欢咽了咽，把应激散发的红玫瑰信息素收了起来，空气里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意向弥留。
他一向很会利用自己Omega的优势，这幅样子显得反常。
“你害怕？”洛白希问。
“——嗯。”宴沉欢笑起来：“我怕小少爷不满意。”
洛白希收回手：“衣服穿好。”
“所以我还有机会吗？”宴沉欢问。
可他问得模模糊糊，毫无指向。
他好像拿准了洛白希不会当下给出答案，所以愈发自如。
已经分化的洛白希现在知道，没标记就在身上留下普通Alpha的味道，至少也是亲密的姿态超过半个小时的相处才可以做到。
这算应酬的需要，工作的努力，还是Omega的不择手段？
他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亲密相处他也接受不了。
他的狐狸跑过一次，后来回来骗了他。
又想再回到他身边，又想做什么呢？
“小少爷。”宴沉欢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回应，系好纽扣问：“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我们来过。”
心里一肚子疑惑的洛白希：“嗯？”
宴沉欢在冷冷的月光下眨眨眼，神情柔和：“你十三岁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湿地公园，夏天的河边，人很多。那会儿我刚分化一年，发热期还不稳定，小少爷那时候虽然对我有意见，但是总带着我……”
那时十七岁的宴沉欢，已经出落得愈发得体。
来洛家快三年的时间，也是他私下见到自己亲哥哥之前，最后那段时光。
从初入洛家，他就在洛锋、陆青小和洛白希三个主家人里面，选了洛白希作为靠山。
依靠一个还是小小少年的孩子，是最不明智的，但是寄人篱下，会看人眼色的宴沉欢，很快就能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洛白希受宠，洛白希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洛白希还是心智纯善，最好接近的。
他和洛白希，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
洛白希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宴家曾经也是能和洛家扳手腕的存在，然而自幼对他的培养，极为严苛。
父亲没有因为他是Omega，兄长是Alpha，就对他们区别对待，反而因此对他更是精益求精。
直到兄长因为潜水失踪后，他一个Omega成了宴家的继承人。
为了平息那些家族内部对他性别的偏见，宴沉欢只能一再让自己更加完美，为人处事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他没有过童年，更没有放肆潇洒的少年。
在宴家，他少有得到父母亲的称赞和温柔。
而来到洛家，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Omega寄人篱下，就更没有表面那么风光。
把一个还是小孩儿的洛白希当做靠山，很荒诞。
然而洛白希真正做到了，把他当做自己的人。
在洛家处处维护他，只因为一句“他是我哥”，让起初那些对他不够恭敬的下人们，都得看在这位性格骄傲的小主人的面子上对他不再微词。
就连在外也会抓着他不放，长得像个不可方物的凤凰，脾气和烈性也像——
“你不过就是洛家养的一条狗，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吕振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跟其他人，还不如跟我，我的信息素你不喜欢？”
发热期不稳定的宴沉欢偏过头，扼住他的手腕反转。
“嘶！你他妈给脸不要脸！”
Omega没打抑制剂，并没有多少攻击力，对方依旧喊叫起来，宴沉欢手脚发软，用尽力气没有松手。
“我草草草……疼死了！你想死是不是！”吕振边喊边挣脱开，还一脚将地上被他打翻的抑制剂踩烂。
Alpha的烟草味熏得鼻子疼，还多了其他两种不同味道的信息素，有酒精的，还有发苦的什么物品的味道，不是高级的信息素，甚至没有清晰的象征物。
宴沉欢连呼吸都在抗拒，身体却因为Omega的本能识别到Alpha兴奋起来。
他想去捡被踩进地里的抑制剂，手指还没碰到，就被一旁走近的两个人左一脚右一脚地踢远。
是比他要高大的两个Alpha，有一个明显比他快大上十岁，被吕振叫哥。
头昏脑胀的宴沉欢没时间去分析他们的关系，只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回到车上。
吕家的势力不算强势，可以得罪。
但是他这个还没长大，吃着洛家的饭的养子，不能得罪。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需要主家频繁出面去扫清麻烦的养子。
他需要讨人欢心，更需要不给洛家添任何麻烦。
尤其是他们待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严苛的父亲母亲要温柔许多。
宴沉欢那会儿，是有一些真正想要融入洛家的念头的。
脖子从后被人掐住，腺体受到挤压，宴沉欢抗拒到颤抖，三个Alpha混乱的信息素在空气里疯狂压制他，Omega刚到来的发热期被刺激，信息素跟着浓度剧增。
充满极致诱惑力的S级Omega的信息素，在场没有人体会过。
瞬间让已经有了反应的三个Alpha更加激动，迫不及待围过去。
吕振的反应最大，从挑事胁迫，到直接一把就拉住宴沉欢的衣摆想扯开：“信息素都要往老子身上钻了，还装什么装？”
“听说是S级，难怪这么骚……”
“哥不标记你，不会让人知道的。反正你也是给洛家当狗，跟他们，和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洛家那小子才十三岁，毛都没长齐，不过洛家的老董是个Alpha，你说他收养你，是不是也冲着你这个Omega的评级？”
“你爹当初可是差点把我们家挤出商湾，爹死了，儿子还债，天经地义。”
年纪最大的Alpha摸着他的后颈的腺体就凑上去，被Omega信息素刺激到发红的眼睛恶语道：“你别以为进了洛家，以前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
宴沉欢脑袋发木，从闷到窒息的杂乱信息素里，隐约听到了有人解开衣扣和拉链的声音，让他回到那个父母双亡的暴雨夜。
要用意志力去抵抗发热期的身体不要接受，已经不易，还要用难以集中的注意力分神去思考宴家当初树敌太多，留下来的纷争，就连充斥渴望的信息素里，都是满满的不安和恐惧。
比起越靠越近的Alpha，他最怕的是这些事被洛锋知道。
更怕被洛白希看到他不堪的一面，听到这些下作的话。
十三岁的少年，还没分化，也会知道这些都是不堪入耳的东西。
那会脏了他小少爷的耳朵。
空气里纷乱的Alpha信息素压迫到快让他窒息，皮肤都在疼痛，生理渴望却愈发强烈。
宴沉欢闭上眼，双腿颤抖地蹲下去。
“啊——！！”
黑暗来临的时候，是一声划破空气的惨叫将他唤醒。
接着是拳打脚踢的击打声，除了凄惨的哭喊，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宴沉欢睁开眼，比他矮一个头的洛白希一脚踩在吕振的脸上，另外一只手正朝旁边一个Alpha的胸口砸过去。
地上还躺着一个抱着自己膝盖蜷缩起来，面目抽搐的Alpha。
洛白希人小，身手狠辣利落，比他们初见的夜晚，在家里敏捷捂住他的嘴，要戾气许多。
宴沉欢第一次见他的小少爷真正发火的样子。
没分化的洛白希根本不受信息素攻击的影响，只能闻到很多乱七八糟的气味，心烦意乱地将三个Alpha全部打趴下。
一点余地都没留，每一次骨节断裂的声响都很清晰。
“连Omega都欺负，要不要脸？！”
气急了连骂人都还不会的洛白希，瞪着一双漂亮的黑眸，挨个把毫无还手之力的Alpha一脚一脚踹得满地滚，抱头痛哭。
等少年打完了，打顺气了，再回头看忍耐到浑身发红的Omega。
这时才回过神，空气里的玫瑰花香浓郁到过分。
远处在河边玩耍的人也频频侧目，对着这头喊了几声，情况似乎很紧急。
洛白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小手摸了摸宴沉欢的额头，个子比宴沉欢要矮，但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人搀扶起来。
最后他嫌弃宴沉欢走得实在太慢，小小的个子背起来哥哥就往车停的方向去赶。
毫无经验的少年，一肚子的气都被哥哥难受的模样给打消了。
等按照宴沉欢的指使，从车里翻出来备用的抑制剂，再初次学着给已经完全发软的Omega注射进手臂时，憋了半天的严肃神情，甩出来一句自认为攻击力非常强的话。
“你都分化成Omega了，就不能自觉一点吗？怎么什么Alpha的地方都敢去！”
宴沉欢想笑也笑得艰难：“小少爷不是想去抓鱼吗？我踩点去了。”
“那你不会喊吗？”
洛白希少年气的声音干脆：“他们欺负你，你叫我啊！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万一那些Alpha把你欺负了怎么办！”
……
宴沉欢那会儿本来对分化成Omega的事情，很是排斥。
因为Omega的分化前兆，父亲对他格外严苛，才成就了他从小处事尽力周全。
又因为在洛家分化成S级的Omega，前一年的发热期都不稳定，严重影响他的生活。
Omega，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非常麻烦、非常没有意义的性别。
但是洛白希不觉得。
他的小少爷会说，你都分化成Omega了，不知道自觉点吗？离Alpha的地方远一点。
还会说遇到危险，就可以叫他的名字。
周到细致，成熟稳重，从小早熟的宴沉欢，人生当中所有失控和沮丧的时刻，都和Omega这个性别息息相关。
这东西让他失去得体和教养，可他的小少爷不觉得。
以至于后来，洛白希的分化前兆是Alpha，并且是和他匹配度很高的S级，他还为此窃喜过。
只是这欢喜没持续多久，宴沉欢就见到了自己离散的兄长。
他的父母，是在商湾那场罕见的大暴雨里出了车祸，双双去世的。
那一天，他们赶往的，是和星烨的商业谈判。
他的兄长，也是在星烨旗下的景观海域里了无踪迹。
宴沉欢在洛家长大的时间里，总需要去平衡他姓宴，和洛白希待他实在不薄这两件事。
一直到再次见到自己的亲哥哥，他才终于像是有了家。
不再摇摆不定，不再怀疑迟疑。
只是他的小少爷，当真是心智纯善。
他曾经刚分化那两年，想要自甘堕落，什么也抓不住的时候，洛白希明明都对他感到厌烦，讨厌都写在脸上。
可是遇到危险，还是会站在他前面。
宴沉欢要是没有回到宴家，他真会以为能把父母双亲，能把兄长的离散，在灵魂里压一辈子。
自己能真的成为一个洛家人。
“那会儿为什么要救我？”宴沉欢问。
洛白希有些奇怪：“什么救你。”
“吕振那事。那天是三个Alpha。”宴沉欢记得清楚，提起来却随意。
“我没觉得在救你。”洛白希道：“我只是不想你被欺负。”
“小少爷那时候，不是总觉得我分化成Omega，身上老有香味，你不喜欢吗。”宴沉欢看向他。
洛白希：“讨厌归讨厌。我那会儿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心甘情愿和被欺负我分得清。”
宴沉欢点点头。
又走了一会儿，他视线垂在步行道铺满的月色上：“我分不清呢。”
洛白希：“嗯？”
宴沉欢摸了下自己的后颈，那时候留下来的应激反应，到现在还没消退。
就连洛白希的手指突然碰上来的时候，还会因为没准备下意识恐慌。
“我分不清小少爷是护食，还是中意我。”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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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想见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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