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江南星和外婆如约来到医院。主治医生周医师的办公室显得简洁而肃静。
“请坐，”周医师神色凝重地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次请你们来，是因为我们在整理病历档案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翻开出几份记录：“这是您母亲李慧女士近一年的体检和就诊记录。我们对比了这次中毒前后的肝功能指标，发现一个疑点：早在半年前，她的肝功能就出现过一次轻微的异常波动，当时接诊的医生认为是劳累所致，开了些保肝药就过去了。”
外婆紧张地握紧了手：“这…这说明什么？”
“单独看，可能说明不了什么。”周医师推了推眼镜，“但结合这次严重的药物中毒事件，我们不得不怀疑，李女士可能在过去一段时间内，长期、小剂量地接触过某种对肝脏有害的物质。”
江南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长期？小剂量？”
“是的，”周医师点点头，“这种物质可能隐藏在日常饮食或药物中，剂量很小，不会立刻引发严重症状，只会让人感到偶尔的疲惫、食欲不振，表现为亚健康状态。但会缓慢地损害肝脏功能，使其变得脆弱。这样，当最后一次大剂量的毒素来袭时，肝脏就会不堪重负，迅速衰竭。”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外婆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那个畜生…他是不是早就…”
江南星握住外婆冰凉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医师，这只是推测，对吗？有没有证据？”
“目前是推测，但有一定的医学依据。”周医师坦诚道，“证据…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如果真的有长期投毒的行为，那么毒源很可能还在你们家里。比如某种她长期服用的保健品、茶叶，甚至…调味料。”
离开医院，外婆几乎站不稳，全靠江南星搀扶着。 “星星…他怎么能这么狠毒…半年啊…小慧这半年总是说累，没胃口…我们都以为是工作压力大…”外婆泣不成声。
江南星的心中也充满了后怕和愤怒。原来继父的阴谋策划得如此之久，如此之细致！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恶毒的网。
“外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妈妈。”江南星冷静地说，“她刚恢复，不能再受刺激。我们…我们自己先查。”
回到家，江南星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陌生感。这个曾经熟悉的空间，此刻仿佛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她直接走进了厨房。外婆跟在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翻找。
调味架、橱柜、冰箱…江南星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瓶子、罐子。大部分东西都是熟悉的品牌，用了很多年。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精致的陶瓷茶叶罐上。那是继父常用的杯子配套的茶罐，据说是什么“朋友送的养生茶”，他经常泡给母亲喝，说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江南星打开茶罐，里面是混合的花草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撮，用干净的密封袋装好。
“是这个吗？”外婆紧张地问。
“不确定。但这是叔叔专门给妈妈喝的东西。”江南星继续搜索，又在药柜里发现了几瓶英文标签的“复合维生素”和“护肝片”，也是继父买的。
她将可疑的物品一一取样封存。
“这些…要交给警察吗？”外婆问。
“光靠这些不够。”江南星沉吟道，“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东西确实有问题，而且确实是他故意为之。”
她想到了陆尘那个计算机系的朋友。或许，可以从继父的网购记录、聊天记录里找到购买这些“毒源”的证据？
就在这时，母亲的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外婆走过去接听，片刻后，她拿着手机走出来，脸色更加难看：“星星…是律师事务所的电话。说李建军要求和你妈妈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关于…关于你生父的。”
江南星的瞳孔骤然收缩。生父？这又是他玩弄的什么新花样？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继父在看守所里还不安分，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能让他见妈妈！”江南星斩钉截铁地说，“他现在说什么都可能是为了脱罪或者刺激妈妈！”
“可是律师说…他情绪很激动，说如果不见面，你会后悔的…”外婆忧心忡忡。
江南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告诉他，要见，可以。但必须先跟我谈。”
她倒要看看，事到如今，继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关于生父的事情，她也有权利知道。
探望室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江南星看到了几日不见的继父。他穿着囚服，憔悴了许多，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光芒。
“你来了。”他嘶哑地开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想说什么？”江南星冷冷地问，没有任何寒暄。
继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关于你那个伟大的生父，你难道不好奇吗？不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好奇他到底怎么死的？”
江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如果你想说，就说。如果只是想故弄玄虚，我没时间奉陪。”
“呵呵…脾气还是这么倔，像他一样。”继父的眼神变得幽深，“你以为你的生父是个英雄？是个深情的男人？告诉你吧，江南星，他死得并不光彩。他是因为贪污公款，事情败露，走投无路才自杀的！”
“你胡说！”江南星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
“我胡说？”继父冷笑一声，“你去查查当年的旧报纸！去问问你外婆！看看他们瞒了你多少事！你母亲为什么那么要强？为什么那么逼你出人头地？就是因为她想摆脱你生父带来的污名！她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个罪犯！”
江南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个在外婆和母亲只言片语中温和、有才华的生父…是个贪污犯？自杀身亡？
这和她多年来模糊的想象完全不同！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艰难地问。
“为什么？”继父的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快意，“因为我不甘心！我完了，我知道！但我也要让你不好过！让你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坚持和骄傲都是建立在谎言和污秽之上的！你和我，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活在阴影里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想要将江南星拖入和他一样的深渊。
江南星死死握着听筒，指节发白。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过后，一种奇异的冷静反而慢慢浮现。
她看着玻璃后面那个面目扭曲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他告诉她这些，并非“好心”，而是他最后的报复。他想击垮她的精神，毁掉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平静。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
“说完了吗？”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继父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江南星一字一句地说，“那我更理解我的母亲了。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努力想给我一个清白的人生。我很感激她。”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继父：“至于你，无论我的生父是什么样的人，都改变不了你犯罪的事实。你企图谋杀、造谣诽谤，你的所作所为，比他可能犯过的错，要恶劣一百倍。你想用这件事来打击我，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继父脸上的疯狂和得意僵住了，逐渐转为灰败和难以置信。
江南星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它不会击垮我，只会让我更强大。因为你让我知道，我的母亲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而我能做的，就是不再让她的付出白费。”
说完，她挂断了听筒，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那个一败涂地的男人。
走出看守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江南星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到心脏依然在剧烈地跳动。
继父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关于生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母亲和外婆为什么要隐瞒？
这无疑是一个新的风暴眼。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崩溃或茫然。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无论真相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重要的是她如何选择面对。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尘的电话。 “喂？星星，排练快开始了，你那边怎么样了？”陆尘的声音带着关切。
“陆尘，”江南星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这边有点事，可能会晚一点到。另外…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下十五年前，关于一个叫‘江文斌’的男人的旧新闻，他是本市一家国营厂的会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陆尘毫不犹豫的回答：“好。交给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南星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轻轻说道，“我只是…需要知道所有的真相。然后，决定如何继续向前。”
挂断电话，她走向公交车站。
生活的迷雾或许一层又一层，但她已经拥有了拨开迷雾的勇气和力量。
大赛在即，她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她和同伴们的舞台。
真相，她要查明。生活，她要继续。舞台，她要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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