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洞府前院的落叶，在袁大力与扫帚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搏斗后，总算被勉强归拢到了角落，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山包。袁大力拄着扫帚柄，金色的毛发沾染了灰尘，显得有些灰扑扑的，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开嘴，刚想向黄雾邀功，就听到身后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扫帚不是棍棒，手腕要柔，力度要匀。”
黄雾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通讯器，正在浏览办事处内部系统推送的今日任务简报。
袁大力连忙挺直腰板，试图做出认真受教的样子，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暴露了他的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能用妖力解决的事情，何必费这笨力气？
黄雾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有些事，需要他自己领悟。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通讯器屏幕，一个标红的任务条目引起了他的注意。
【任务编号：KN-2023-089】
【任务等级：E（低风险，高敏感）】
【任务类型：社会秩序维护/ 非人类生物管理】
【地点：昆仑区“灵宠缘”高端宠物店及周边社区】
【事件描述：疑似有未登记、开启灵智的妖兽（品种：闪电貂，风险评估：极低）被作为普通宠物非法售卖，引发小范围灵力异常波动及邻里投诉（噪音、物品失窃）。】
【处理要求：确认妖兽身份及状态，进行登记或收容。对涉事宠物店进行法规教育，协调赔偿事宜。】
【备注：投诉人包括三位退休老干部，情绪较为激动。】
妖兽…宠物店…老干部投诉…黄雾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任务描述，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荒诞感。
“老板，有活儿？”袁大力凑过来，好奇地探头探脑，他虽然不识字，但能感觉到黄雾的注意力变化。
“嗯。”黄雾收起通讯器，“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出门？打架吗？”袁大力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刚才打扫卫生的疲惫一扫而空，周身妖力隐隐躁动。
“是去讲道理。”黄雾淡淡纠正，“把你的妖气收敛好，别吓到凡人。”
“讲道理？”袁大力挠头，显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在他以往的认知里，爪子和大棒才是硬道理。
半小时后，黄雾和变作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紧绷绷保安制服（临时从办事处后勤处借调，最大号）的金发壮汉模样的袁大力，出现在了“灵宠缘”宠物店门口。店铺装修奢华，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毛色鲜亮、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猫狗，空气中弥漫着宠物香波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一位穿着办事处制服的年轻事务员早已等在门口，看到黄雾，立刻小跑过来，恭敬地递上资料：“黄顾问，这是涉事宠物店的基本信息和投诉详情。目标妖兽确认为一只闪电貂，初步判断灵智初开，相当于人类幼童水平，目前被店主关在特制的笼子里。”
黄雾接过资料，神识已如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店铺。他很快在店铺后方一个隐蔽的房间里，感应到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妖气，灵动、迅捷，带着一丝被囚禁的焦躁和委屈。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胖乎乎的店主，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语气焦急。
“走吧。”黄雾迈步走进宠物店。
清脆的门铃响起。店员立刻挂上职业微笑迎上来：“欢迎光临灵宠缘，请问需要…”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黄雾身后那个铁塔般、眼神凶悍、穿着不合身保安服的“壮汉”。袁大力努力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结果只是让嘴角抽搐了几下，看起来更显狰狞。店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特殊事务处理。”黄雾亮出证件，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找你们店主。”
店员脸色微变，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他们走向后面的房间。
房间里，胖店主刚挂断电话，额头上还带着汗珠。看到黄雾和袁大力，尤其是感受到袁大力那即便极力收敛也依旧若隐若现的压迫感，他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两、两位同志…有何贵干？”店主搓着手，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
黄雾没有废话，直接指向那个被黑布遮盖的特制合金笼子：“我们接到投诉，你这里非法售卖未登记妖兽。”
“妖兽？同志，您可别开玩笑！”店主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那就是只比较聪明的闪电貂而已，我花大价钱从国外弄回来的…”
他话音未落，那黑布覆盖的笼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吱吱”声，伴随着爪子挠抓金属的刺耳声响，一股微弱的电流甚至穿透黑布，在空气中发出“噼啪”轻响。
袁大力鼻子抽动了一下，低声道：“老板，没错，是开了灵智的小家伙，吓坏了。”
黄雾目光平静地看着店主：“开启灵智，便是妖兽，受《非人类智慧生物管理条例》管辖。私自捕捉、驯化、售卖未登记妖兽，是违法行为。需要我向你宣读具体法条和处罚标准吗？”
店主汗如雨下，他显然知道规矩，只是心存侥幸。“我…我这就把它放了！这就放！”
“放？”黄雾摇头，“它已开启灵智，贸然放归城市，恐生事端。按规矩，需带回办事处登记，评估其心性和能力，再决定是放归合适野外，还是为其寻找合适的监护者。”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三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老大妈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拄着拐杖、声如洪钟的老者。
“小张啊！我们又来啦！我那老伴儿的翡翠胸针，还有老李头的降压茶，是不是那‘小祖宗’偷的，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就是！天天晚上吱哇乱叫，还带电！我家电路都跳闸两回了！”
老人们情绪激动，看到黄雾和袁大力，愣了一下。那位老者看向黄雾：“你们是…”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来处理此事。”黄雾再次亮明身份。
老人们一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控诉那闪电貂的“罪行”，以及店主推诿责任的态度。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店主面如土色，老人们义愤填膺，笼子里的小貂叫得更凄厉了，袁大力被吵得龇牙咧嘴，差点没忍住吼一嗓子。
黄雾抬手，虚虚一按。
一股无形的平和气息扩散开来，并不强势，却奇异地抚平了众人焦躁的情绪。现场瞬间安静了不少。
“事情需一件件解决。”黄雾看向店主，“首先，关于非法售卖未登记妖兽，依据条例，处以罚款五千元，没收非法所得，并参加妖族权益保护学习班三天。你可认罚？”
店主看着黄洞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袁大力，颓然低下头：“我…我认罚。”
黄雾又看向几位老人：“诸位受损的财物，将由店主照价赔偿。稍后办事处会派人协助核定损失。至于扰民问题…”他走到笼子前，掀开黑布。
笼子里，一只皮毛银亮、眼睛乌溜溜的小貂正惊恐地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看到这么多人，发出细微的呜咽。
“它灵智初开，如同稚子，被困笼中，恐惧焦躁，才会如此。”黄雾声音缓和下来，“并非有意作恶。”
老人们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怒气消了些，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那…那现在怎么办？”拄拐老者问道。
“带回办事处登记评估。”黄雾说道，“若它心性不恶，或许可以为其寻找一个懂得如何与灵兽相处、能够引导它的主人，办理合法的‘灵宠饲养许可证’。”
“饲养许可证？”众人都是一愣。
“嗯。”黄雾点头，看向袁大力，意有所指，“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人是妖，都要学会守规矩。妖兽，也要持证上岗。”
袁大力似懂非懂，但觉得“持证上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最终，在办事处的协调下，店主缴纳了罚款，承诺参加学习并赔偿老人损失。那只受惊的闪电貂被小心地转移到了特制的携带箱里，将由黄雾带回。
离开宠物店时，夕阳西下。袁大力提着携带箱，看着里面安静下来的小貂，忍不住嘀咕：“这小东西，胆子真小。”
黄雾走在前面，感受着城市傍晚的喧嚣，心中若有所思。今天处理的看似是一件小事，却折射出神话回归后，人与妖、与现代秩序融合过程中的无数缩影。规矩、理解、引导，远比单纯的压制和驱逐更重要。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大力，又看了看箱子里的小貂。
路还很长。无论是对于这些懵懂的妖兽，对于袁大力这样的“员工”，还是对于他这个试图在新旧时代之间找到平衡的“老古董”而言，都是如此。
但至少，今天，他又让一个小家伙，走上了“持证上岗”的正轨。这感觉，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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