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温先生！”眼见温格希从楼上下来，钱临昌几步走上前，想拍温格希的肩膀，他却不经意地避开。钱临昌僵在半空的手随即尴尬的收回去，目光却在他泛红的嘴角和略显凌乱的发梢上停驻了一会儿。
秋然不动神色地站在温格希身侧，冷眼看着钱临昌，眼神里透着“有话快说”的意味。
“钱老板，这么晚了，有事？”温格希开口。
“哎呀，真对不住。”钱临昌搓着手，笑得圆滑，“是这样的，温先生，”钱临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明天的宴会，我专门安排了一个你的环节。”
“我的环节？”温格希疑惑。
“没错，我打算在现场，拍卖你的画。”
温格希略显茫然，他对此没什么概念，只是点点头。
“我并不指望那群人来欣赏艺术，”钱临昌眼里闪着精光，“我会提前把你其他画，最好是未公开的，更有冲击力的画作，包装一下，顺便将你也包装成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故事我都给你想好了，身世坎坷，天赋异禀，蛰伏多年，只待伯乐！”
温格希听着这有些虚幻的吹捧，毫无波澜。他看向秋然，秋然示意他继续听。
“拍卖会上，我会负责让人‘抬价’，最后无论拍出多高的价格，我都会确保画回到我们手里。当然，钱我会按照最高价结算给你。那群参加拍卖的家伙，他们懂什么？他们懂的是排场，是人脉，是虚荣！只要看到有人抢，他们一定坐不住。”
钱临昌咧开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你的身价，还有你的作品，在明天过后，就会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打响！”
温格希沉默了。他那些在绝望和混乱中诞生的画作，在这里却是投其所好的商品。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可那又怎样？名气和金钱，是他曾渴望而遥不可及的东西，秋然为他铺了路，钱临昌愿意做推手，自己也没理由拒绝。
“明白了。”温格希最终点了点头。“
钱临昌见他答应，更加高兴，“剩下的，交给我。温先生只需要明天光彩照人的出席，应付一下就好。”
“行。”温格希回答得干脆，“明天我会准时到。”
“一会儿会有人来拿画，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们早点休息。”钱临昌识趣的笑着起身，自己利落地走了。
“嘭”地一声，大门合上，隔绝了屋外的风雪和喧嚣。
温格希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根本没有理会钱临昌那些关于名利与拍卖的说辞，眼里只剩下秋然。
他将秋然摁倒在沙发上，略带焦躁的贴上他的身体，强硬的吻上他。秋然揽住他的后腰，惩罚性的噬咬他的脖颈。温格希急切地解着扣子，秋然却索性一把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腾空抱起。温格希一声惊呼，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秋然抱着人，几步踏上楼梯，他的吻一路追着温格希颈侧滑落到锁骨。温格希在失重和不断落下的轻吻中意乱情迷。终于，秋然一脚踢开虚掩的卧室门，抱着怀里的人大步走入。
厚重的房门在两人身后合拢。
直到深夜，情潮退却，只留下疲乏的余韵，温格希精疲力竭地蜷缩在秋然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安然入睡。
……
温格希猛地一个哆嗦，被粗暴地从温暖的意识中拽出，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柔和的米黄色天花板，而是被水渍侵染斑驳的墙。身上只盖着条薄得透凉的旧毯。
又回来了。
窗外，天色一片灰蒙，昨夜被拥入怀的身体还记忆犹新，可只要睁开眼，却没有温暖的壁炉，也没有秋然。
温格希艰难地挪动，拖着酸胀的身体摇摇晃晃爬起来，朝卫生间走去。“吱呀”一声，他推开门，双手撑在冰冷的池沿，低着头，缓了几口气后，他抬起视线，对着镜子，他看清了身上欢爱后的痕迹。
公寓是空的，钱包比脸还干净，除了房间的画具和几幅无人问津的旧画，他一无所有。
温格希决定出去，他不能再靠画画了。必须去干点什么，才有活路。
入冬的街头，寒风如刀子般刮过皮肤，他苍白着脸，走在街道上，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撕碎的落叶。
繁华地段街角的小餐厅，挂着醒目的“招钟点工”的牌子。温格希走入一家，朝着一位看着像老板的人问道：“你好，请问一下店里还招钟点工吗？”
“招的，你是来应聘的吗？”老板从后屋走出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温格希点点头。
“留个联系方式，周末人多的时候，我会联系你，一天一百，能接受吗？”老板说着拿出手机，加上了他的好友。
“能！”温格希连忙通过好友验证。
“行，那明早九点，你就来上班吧。”
从小餐厅出来，口袋里虽然空空，但至少有了盼头。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本该立刻回到公寓，但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竟回想起安老先生慈祥的笑容。
安老是除了秋然之外，唯一给过他真切温暖的人。
他想再去看看这位老人。哪怕只是在他家门口站一会儿。
于是温格希凭着记忆，沿着秋然那天带他走过的路，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四周的枯木在冬日的萧瑟中显得陌生而凋敝，与记忆中那个下着雪却莫名温馨的街区截然不同。
越往前走，越发荒凉。温格希心里有些不安，却依旧往里走着。直到他的脚步停在一片荒芜的墓地前。
残破的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枯草中，被厚厚积雪盖过一半，寒风呼啸着穿过墓碑间隙，发出瘆人的呜咽。
温格希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没错，就是这里！记忆中那栋安老居住的公寓，就在这片墓地的位置。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块较为干净的石碑上，温格希走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安亭松。
旁边的小字刻着生卒年月，以及“与爱妻相伴”的字样。
那个会拉着他唠家常，因他画画觉得亲切，会看着老伴的遗作湿了眼眶的老人，竟然早就……
那他一直见到的，是什么？
如果安老早已逝去，那秋然呢？
温格希没有头绪。这片墓地大部分被枯叶积雪覆盖，但奇怪的是，除了安老的墓碑，附近还有两三块显得较为“干净”。像是有人来定期清扫过，没有太多枯枝败叶的堆积。
这个发现让温格希心头一动。
他决定等一等，或许，会有人来祭扫，这样他就能问清这里的情况。
他在墓园附近的一棵树后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地方，蜷缩着身体，余光留意着那几块墓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从正午到日头西落，他手脚冻得有些麻木，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天色渐渐暗下来，墓园在暮色中显得阴森诡异起来，温格希意识到今天恐怕不会有人出现了，于是撑着冻僵的身体准备离开。
就在走出墓园不远，一抹敏捷的黑影“嗖”地一下窜入了墓园！
是一只身形细长的猫，与昏暗的背景几乎融为一体。温格希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悄退回树后观察着。
那猫径直跑到那几块墓碑下，用前爪粗暴地刨动着，几下将墓碑前的薄雪和落叶赶到一旁。
温格希忍不住从树后探出来，想看得更清晰些，可刚一动，猫敏锐察觉到！根本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嗖”地一下窜入墓碑后的荒草丛中，消失了。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温格希上前查看了那几块被猫“清扫”过的墓碑，分别是“秦淮安”和“林付忠”的。
温格希默默记下了这两名字，又深深望了一眼安老的墓碑，这才转身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早，温格希准时来到小餐厅。帮着老板备菜，洗碗，擦桌。周末的人流量确实比平时较大，一天的忙碌结束，温格希揣着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元纸币朝老板挥手告别后，又回到了墓园。
他在沿路的便利店里买了个饭团，这一次，他远远站在墓园外围的坡地上，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那只猫再次出现，悄无声息溜进墓园，重复着昨天的动作，刨开积雪和落叶，或是今天没有发出声响的缘故，猫清扫完后静静蹲坐在墓前，仰头望着墓碑。
温格希不敢靠近，他怕再次惊扰了它。直到黑猫窜入荒草丛中后，温格希这才上前查看。和昨天一样，他没看出什么来，不过这三块墓碑下的人，或许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温格希回到公寓，拿起钥匙走向三楼。推开阁楼的房门，他走进去，细细看向那落灰的大摆钟。
虽然摸不清长廊出现的规律，但总能从其他地方找到些什么吧。温格希轻轻擦去摆钟玻璃上蒙的一层厚灰，只见那时针还在转动。看来这摆钟只是老了，并没有坏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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