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之还是没有动,只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
“你快砍我啊!”宋池欢却急了。
谢妄之从小到大,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无理又荒谬的要求。
他凝神屏息,暗中将神识扩散到极致,仔细探查四周——没有埋伏,没有杀机,只有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
在少女充满希冀的目光下,他缓缓收起匕首。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一言不发地转身。
脑海里的系统警告声瞬间响个不停,尖锐得让宋池欢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抓住谢妄之的衣摆。
谢妄之本就虚弱,被身后人猝不及防一拉,身形一个趔趄,差点狼狈摔倒在地。
这一下似乎惹恼了他,他眼中戾气闪过,回身将手探入衣襟,扯出一枚隐隐流动血光的诡异吊坠,对准宋池欢,口中催动咒语。
宋池欢虽不知那是什么,但那吊坠散发出的不详气息让她汗毛倒竖。
吊坠对着她散发出一阵浓黑如墨的烟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四道黑色的绳索,直取宋池欢四肢命门!
宋池欢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
该不会她任务还没完成,今天就要彻底交代在这了吧?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未降临。
那看似凶煞无比的黑索在触碰到她身体的刹那,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倏地软了下来,轻飘飘、软趴趴地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没勒紧一丝一毫。
宋池欢颤抖着等了片刻,才敢缓缓睁开一只眼,目光下移,难以置信看着身上软绵绵的绳索,迟疑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没反应。
她又试探性地扯了一下,那黑索竟就这么被她轻易地扯开了,毫无束缚之力。
死寂般的沉默后,她手指捏起绳子,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抬起头,朝脸色剧变的谢妄之露出了一个堪称怜悯的表情。
像是在说,台兄,你这看起来牛逼哄哄的法宝就是个西贝货啊?
谢妄之脸色霎时变了又变,脸色青白交错,精彩纷呈。
双生晶的法则他再清楚不过,其束缚之力与被缚者自身修为成正比。
也就是说,修为越高,束缚越强。
他此刻完全探查不到她的丝毫灵息,要么她的修为已至化境,返璞归真,远非他能窥探。
要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灵脉枯竭的废物草包,兼之脑子不太灵光。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这个一无所知的蠢货,到底在傻乐些什么?
他面色难看,抿唇收起吊坠,冷声说:“别跟着我。”
然而走出去不过十步,他猛地转身,他有几分恼怒,瞪着跟个小尾巴似的尾随在他身后的宋池欢:“我说了,你别跟着……”
他话音戛然而止。
宋池欢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捂住,整个人天旋地转间便被掼入一块巨大山石的阴影之下。
逼仄的空间里,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谢妄之手下用力,声音带着警告:“闭嘴。”
宋池欢眼角余光朝石缝一瞥。
远处林间光影浮动,几道迅捷的白色身影正无声穿梭于树影之间。
几名腰佩长剑、身着白袍的修士由远及近,在四周探查巡视。
他们与宋池欢穿着有细微不同,衣袂飘动间,可见袖口与衣摆处绣着青色的流云纹饰,行动间如青鸾展翅,带着一股肃杀的规整。
这是青云宗执刑阁弟子!
宋池欢被捂得喘不过气,她用力掀开他手臂却纹丝不动,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
随她眼神向上望去,谢妄之才发觉这块地形低洼,呈下降趋势,若任由执刑阁弟子继续循这个方向搜来,居高临下,他们必然暴露无遗。
被捂住嘴的少女柳眉倒竖,用眼神狠狠瞪他,打了个“放开”的手势。
谢妄之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他犹豫几秒,权衡利弊下,终是咬牙松开手。
他刚松开手,身下少女就像一只逃脱桎梏的灵巧兔子,拎起裙摆,“嗖”地一下从石缝中窜了出去。
修士耳力何其敏锐,几乎就在她落地的瞬间,最近的一名执刑弟子骤然转身,利剑出鞘半寸,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其余几人瞬间警觉,纷纷持剑结阵,目光锐利扫向声响来源。
只见一个满身泥泞的姑娘扶着树干缓缓走出,她掉进过沼泽地,身上有刺鼻的沼气,脸色苍白。
为首的弟子认出来,这是墨清真人门下那个资质平庸的三弟子,宋池欢。
他按下剑锋,拧眉道:“宋师妹,你为何在此处?”
暗处,谢妄之瞳孔骤缩,袖口探出一枚淬炼过的细小银针,闪着寒光,正对着宋池欢的背影,蓄势待发。
宋池欢上前一步,身上的沼气逼得身前弟子退避三舍。
她眉眼恭顺,拱手道:“师兄,我为了摘取晴芜崖谷崖壁上一株仙草,不慎失足跌落于此,方才正在找寻出路。”
那弟子点点头,面色了然,以她的资质,做出这种事的确不稀奇。
“我们正奉命搜查逃犯,师妹可否见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弟子问。
宋池欢低头思索了一会,认真说:“有。”
谢妄之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忍住快要飞出银针的手。
弟子脸色一喜:“在何处?”
宋池欢抬手,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与谢妄之藏身之处截然相反的、山谷的另一侧深处。
那些弟子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向她微一颔首,旋即足下一点,数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奔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离去前,一位弟子似乎觉得她这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顺手给宋池欢掐了个净身诀。
柔光闪过,宋池欢只觉周身一轻,连头发丝都变得清爽蓬松。
宋池欢嘴角微微抽搐,原主这修为到底是有多差,连净身诀都使不出,需要别人帮忙。
总感觉临走前那替她施法的弟子眼里明显有几分嫌弃和无语。
可恶,她是明目张胆地被鄙视了吧?!
直到那几道剑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她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到巨石边,对着阴影处弯了弯唇,道:“喂,没事了,出来吧。现在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
谢妄之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阳光一寸寸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宋池欢盯着他,叉起腰,背却挺得笔直。
她穿着青云宗最常见的弟子白袍,梳起双螺髻,说话时顶端系着的银色小铃铛一晃一晃。
脸上脏兮兮的泥泞被洗去,她眼神明亮,看上去骄傲又不谙世事。
他垂下长睫,手指抵住唇,下颌一道血痕在雪白的面皮上触目惊心,显出几分脆弱无辜的羸弱来。
“……我本是看守后山禁地封印的弟子。”
他眼角余光瞥见少女神色一愣,又道:“近日封印似有异动,却恰逢镇守的一件重要法器不翼而飞。我……我遭小人陷害,所有证据都指向我,说我监守自盗。”
“执刑阁不容分说便要对我搜魂炼魄!我恐惧之下,万般无奈,才……才拼死逃了出来……”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委屈。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好不可怜:“若真是我犯错,我甘愿受罚,但蒙受此等不白之冤,我死不瞑目!”
白衣少女安静地听着,铃铛声止,唯有山风轻拂。
谢妄之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他刚逃出生天,外界消息闭塞,他在赌,这看似单纯的青云宗弟子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数到最后一个数时,她动了。
淡淡的草木清香袭来,在鼻尖若有若的萦绕。
在她白皙的手快要碰到他时,谢妄之强忍住躲开的冲动,任由她一下一下顺毛似的抚过他脊背。
只听见她愤愤不平道:“岂有此理,执刑阁的人未免也太武断了些!真是太过分了!”
她声音清脆,眼神里满是纯然善意,写满了“我相信你”。
谢妄之配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仿佛在压抑巨大的委屈与恐惧,唇角却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上当了。
当真是天真又愚蠢,三言两语就被他轻易拿捏。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池欢极力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这小王八羔子,演得可真像。
要不是她看过原著,说不定她真被他这幅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给骗了去。别说他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放在她的世界,高低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低哑的声音响起,谢妄之眸底聚起恰到好处的水雾,说:“我如今修为尽失,已是无处可去,如同丧家之犬……可否求师姐暂且收容?”
他浑身血污,扮起可怜时,像被风催折的小白花,等待救赎。
宋池欢眼里怜悯之色更浓,随后豪爽地撸起袖子,伸到他跟前,语气慷慨:“收留你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先砍我一刀。”
谢妄之:“……”
所有的悲情、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一刻被她这句执着到诡异的要求打得粉碎。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今天就跟砍她一刀过不去了是不是?!这人是有什么受虐癖好吗?
强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和翻涌的戾气,看着眼前那截白皙得晃眼的手腕,咬了咬牙。
匕首从袖口滑出,寒光一闪,他几乎带着泄愤的意味,在她嫩藕似的手臂上划出一刀口子。
既然她这么想挨刀,他便成全她!
与此同时,死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出声。
【叮——已接收角色谢妄之助力帮砍,系统已开启保护机制助力宿主运功修炼】
被砍的瞬间,宋池欢只觉得干涸的灵床有如被洪流冲开,体内微弱的灵力开始汇聚成团,源源不断流向四肢百骸。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具身体从未有过的奇妙变化,再睁眼时,眼睛明亮纯粹,她足尖轻点,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如鸿毛般飘然而起,朝崖顶飞身奔去。
她一把抓住谢妄之手腕,声音清澈得如同山崖激荡的流水:“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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