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冰水直接泼了上来,迷迷糊糊的沈余被刺激得一哆嗦,彻底醒了过来。
长睫如同受惊的蝴蝶轻颤两下,她徐徐睁眼,迅速地扫视了一番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老旧的地下台球室,因为没有窗户,唯有墙顶几个嗡嗡作响的换气扇,能自扇叶的转动中透零星的天光,所以那悬吊在球桌上方的长条形白炽灯打得很亮。
这里的空气很是浑浊窒闷,闻着有股各种烟酒、体味交杂的陈腐怪味。
就算此刻并没有人抽烟喝酒,但这种气味却仍旧残留于此间陈设之中,像是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唯一不同的是——
沈余的视线最终落在面前台球桌中央的汉堡可乐上。
还掺杂了这些快餐的独特味道。
兴许对方并没有把她这个小朋友放在眼里,这个被特意清场的台球室中,只有五六个人或坐或站地看向她这边,他们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兴奋,好似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只有那个倚靠在墙边的红发少年,正面色阴沉地把玩着一把纯黑色蝴蝶刀。
“你们是谁?”
受了伤的脑袋一下子接受了大量的信息,让沈余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她的瞳孔聚合又涣散,只能死死握拳,掐着自己被绑在椅子扶手的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清醒。
“我下午还有考试,老师很容易就会发现我失踪的事情,他们会报警的。”
“失踪?”离她最近的花臂男随手桌上捞了个汉堡,剥开包装,咬了一口,“明明是小妹妹你听说我们买了炸鸡汉堡,馋得要命,非要哥儿几个带你来吃的。”
听到对方早就想好的说辞,沈余心下一沉,知道讲道理这条路大概率是走不通了。
她力竭地闭上眼睛,轻笑一声,想起今天蒋妍跟她说的话,胡乱猜测道:“那你们抓我来是想做什么?我记得我和你们没有过节,是蒋妍叫你们来的吗?”
“别跟老子提那小丫头片子!”花臂男将汉堡往桌上一砸,横眉竖目,“死丫头,禹城中学这片敢糊弄我尤明磊的她还是第一个!看老子之后怎么收拾她!”
沈余一愣,从这带着情绪的只言片语中飞快地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蒋妍不是来挑衅的,而是来提醒她的,她有些意外地想。
“难怪你们老大的表情这么难看。”沈余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个红毛身上。
她没工夫等这花臂男发脾气,从被绑架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是什么,这会让她在这场博弈中处于十分被动的位置。
而且太过长久的不确定性会使沈余心生焦躁,变得不理智,她必须要在那之前,解决眼前的问题,或者与对方形成一个相对平等的局面。
尤明磊话音一止,诧异地顺着沈余的视线看向岳无,只见对方也眉头轻挑地望了过来,眼中的兴味清晰可见。
“你确实很聪明,也很冷静。”
标准的烟嗓在近乎密闭的空间中响起,随后是木椅腿拖拉在地上的“刺啦”声。
岳无在沈余跟前悠悠然坐下,后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抬颚俯视着她:“听说,你叫沈余?是因为你爸妈都不想要你,所以取的‘剩余’的意思吗?”
沈余眸底几不可查地一阴:“与你无关。”
“别那么大的敌意嘛。”岳无耸肩,宽和地笑了笑。
“我理解你的感受。一个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连名字都要背上诅咒的枷锁。而当那个名字一遍遍被别人叫出的时候,都像是在提醒自己,你的父母并不爱你,更不希望你有什么美好的前途和人生......就像我一样。”
沈余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情绪越来越低迷,好似兀自陷入了某个幽暗黏稠的漩涡,连双目都蒙上了一层阴翳,她胀痛的额角青筋直抽,烦躁地扣着大拇指的指缘。
谁他爹要听他的悲惨身世了?
他以为他这样说,就会引起她的共情吗?
完全不会!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被绑架来的人,现在只想知道他抓她来的目的,然后找出自救的办法。
拜托,谁会和绑架犯共情啊,她下午还有考试呢!
可惜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将这间台球室当成了他倾情演讲的舞台。
而台下的观众除了沈余比较煞风景,他那些兄弟们倒是面露不忍地、同情地看着他。
“我妈说,我是她一辈子的污点,每天做梦都在想着如果没有我就好了,所以给我取名叫‘无’......
不过我也不怪她,谁让我爸是个禽兽,见色起意强.奸了她不说,还将她绑架,直到生下我呢?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他们一个蹲大狱,一个逃回家开启新的人生,而我呢?就是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的命吗?要不是有我奶奶——”
“啧。”
沈余实在是没有忍住,只是奈何此刻台球室里太过安静,这充斥着不耐烦的声音像是弹错了的钢琴键,在和谐的乐曲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岳无的脸色毫不意外地阴沉了下来,比之前发现被蒋妍放了鸽子的时候更甚。
“你‘啧’什么?你难道体会不到吗?还是说你跟池知凛相处久了,就忘了自己曾经的一切了!”
他越说越愤怒,最后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步步逼近,双手猛地拍在沈余被绑着的小臂上。
对方俯身凑得太近,沈余嫌弃地偏头后仰。
她秀眉微敛地瞟了眼自己被拍得发烫的双臂,终于从对方的歇斯底里中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认识我哥哥?”
这平静无波的语气让岳无蓦地怔愣住了。
那一刻,他竟然在这个九岁的小女孩儿脸上看到了和池知凛如出一辙的神情。
那种高高在上的、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神情......
岳无缓缓直起身,头顶白炽灯投下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变换,照亮了眉骨和睫毛,却在眼眶的位置扫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危险的气息逐渐铺陈开来,周围的人纷纷垂下眸子,噤若寒蝉,只有沈余还无所畏惧地直视着他。
岳无居高临下地睥睨了她片刻,忽然从喉咙中滚出几声轻笑。
他收敛了方才仿若癫狂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重新坐下。
“对啊,他可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我们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沈余闭了闭眼,这阴阳怪气的语调、阴暗嫉妒的心态让她无比的熟悉。
毕竟天上的太阳过于耀眼,总是会无意灼伤那些躲在阴沟里偷偷注视着它的老鼠。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是用来钓住池知凛的鱼饵。”
沈余闻言,脸色骤变,她立刻就联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想毁了他的中考!”
沈余眼底阴寒乍现,身体下意识前倾,使那紧缚的麻绳在她的手臂上印下一条条殷红的勒痕。
岳无心情分外舒畅地欣赏着对方的失态,好像这场无聊的独角戏终于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角色登场。
他左手支颌,右手捏着蝴蝶刀柄,在椅子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戳弄。
“这可由不得你,剩、余小朋友。”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歪头看了看腕表,一掀眸,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起来。
“这个时间,池知凛应该已经往这边赶来了吧?”
出了考场的池知凛正被宋尹揽着往食堂走,他一路上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考题,吵得池知凛耳朵生疼。
“哎呀,幸好有小余妹妹提前替我们去打饭占位置,不然你看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轮得上咱们?”宋尹昂头望着食堂门口那乌压压的人群,“池哥——”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便见池知凛神色陡然一厉,调转脚步往人群外走去。
“怎么了池哥?”
宋尹不明所以地跟着,直到出了人群,他才看到有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树荫下,戏谑又挑衅地看着他们这边,左边那个的食指上还转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池知凛上前,不由分说地伸手,指尖轻轻一挑就把那东西从那矮个儿手上抢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眼掌心躺着的扣着个白色小猫的钥匙,寒声道:“沈余在哪儿。”
宋尹探头还没看清楚,就猛然听到了这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们绑架了小余妹妹?”
他的声音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右边那高个子见状,立马笑着用力勾住了宋尹的脖子,装成男生间打闹的模样。
池知凛沉眉,一掌击上对方手肘的麻筋,而后向下拉住宋尹的胳膊,将憋得满脸涨红的他解救了出来。
“咳、咳......谢谢池哥。”宋尹捂着脖子干咳道。
“沈余,在哪儿。”池知凛冰霜罩面,锐利的眸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戾气。
“别生气嘛。”矮个儿放下空荡荡的手,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就是来带你去见她的。”
说罢,便领着池知凛往校外走。
缓过气的宋尹也准备跟上,却被高个儿拦住了。
“兄弟,池知凛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不是要吃饭吗?我陪你去。”
由不得宋尹拒绝,他就已经钳住了他的手臂,直把人往食堂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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