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单独行动最终还是演变成日常三人小组出行,莲实听着比护和佐藤随车载音乐哼的不成调的歌,也禁不住心情大好。
明明现在正在前往冰川野家的路上,已经死人了还这么开心……
三个疯子!
但是有什么办法,架不住好心情!
或许坚持莲实当初安排警员在住院部看护冰川野的方案并不能百分百保下他的命,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抓到凶手,但如今冰川野的被害直接宣告了上层撤除警员这一决定的错误。从课长办公室出来后莲实等人在走廊碰到了灰头土脸的海月,似乎刚从楼上下来。虽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但满脸的不高兴已经让佐藤心情大好。
“我也要去!”莲实向山田汇报下午的安排后佐藤自告奋勇,她预判到莲实即将开口反对,转过头去无视他继续向山田坚持,“几个男警察去遗孀家里?怎么想都不会有我合适吧。”
莲实哑口无言。
“那我也去,”比护也开口凑了热闹,“既然当初这个案子是我们组接下的,现在又同意让我们接手,我也去!我可以及时提醒莲实警官少问些让警务部找茬的怪问题……”
“喂,我问过什么怪问题了?臭小子!”
佐藤扫了他一眼,小声插嘴道:“像个推销西瓜的水果贩子……”
身旁别组的警员也跟着笑起来。
这帮家伙!
见到佐藤时冰川野太太情绪难以抑制地拉着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絮絮叨叨,吵得莲实心神不宁。他此行目的并不在冰川野太太这里:一个常年被丈夫蒙在鼓里的家庭主妇,能问出的东西也不过那几桩几件了。
他看了眼时间,趁着冰川野太太与他们聊天走出房门,理了理身上的便服。这里管得太严,对进出车辆和个人都有严格的登记制度,测试出如何瞒天过海将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冰川野家隔壁,是莲实此行真正的目的。
很快,他便在冰川野家的院门前看见挨家挨户送信件和包裹的小车远远地向这里驶来,那人将车停在冰川野家门前,从后备箱中取出信件上前问道:“是莲实先生吗?”
“是我。”莲实笑着从口袋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图章,签收了自己早前从邮局寄出的写着冰川野家地址和自己姓名的空邮件。邮件的一角标着①的小记号——很好,发出的第一封邮件就被自己等到了,是个好开头!
他抬头将笔还给派送员,真庆幸!莲实从佐藤那里的照片上认出了他,但是他还从未见过莲实。
派送员礼貌地收好笔,正要离开,见莲实神秘兮兮地冲他笑,忍不住看了眼门牌,然后上下打量他问道:“这里不是冰川野家吗?您是……”
“冰川野太太的亲戚,”莲实收好图章,“先生过世了,我是来帮忙的,正好有公文需要处理,就托同事寄过来了,谢谢。唉……”
派送员点点头,见他一脸愁容也禁不住感慨道:“真是遗憾啊,这么突然就……”
他欲言又止,可莲实看得出他眼睛里满是好奇,从未想过挪动的双脚和没有终结的话不过是为了从莲实这里多了解些细节而已。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引诱莲实说下去的得意之举正是莲实为套出他的话设下的局。
佐藤向莲实说起过,当警方为调查匿名信来源讯问值班人员和当天的派送员时大家三缄其口。莲实明白,对外号称管理一流的住宅区出现这样的事情多少会影响自己的信誉,唯有在警方面前拒绝回答,将疑点转移到冰川野家邻居太太身上才能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反正是没有邮戳的信件,谁说得清会不会出自她的手笔?
“是啊,好端端的突然就走了,姨母有些接受不了,想卖掉房子离开这片伤心地,只是不知道这片住宅区行情怎么样,能不能卖上价。”莲实套用冰川野太太向邻居说过的丧气话嘀咕。
派送员笑了,似乎对此信心满满,“这保管放心,我们这里想卖房子的人不多,想买房子的人不少,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行业精英就是政界人物,还有不少明星演员也在这里有房产呢。”
“演员?”莲实轻蔑地斜乜他,见他脸色一变继续傲慢地讽刺道,“怎么可能?谁会住在这种地方?搬去东京不是更好?大概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明星吧。”
派送员有些恼火了,张张嘴又把话吞下去。莲实看出他有话要说,但碍于工作上的规定不便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透露住户的**,便故意得意地笑出声激将派送员。谁知那人发现说服不了莲实便抬脚离开,走到车边却依然有些不服气地转身道:“你别不信,真有!”
“能有谁?还能是木村拓哉或者平野娜娜?”莲实见他手扶在车门把手上准备离开,心里有些着急,口中依然故作镇定地继续玩笑着发问。
“对,真被你猜对了!平野娜娜还真住在这里。”派送员突然站住脚,扬眉吐气地炫耀,反正名字是对方猜出来的,自己不算泄露住户信息。
平野娜娜……
莲实收敛了笑意,装出吃瘪后的尴尬模样,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抬手漫不经心地借扶住车门把它关上,以免派送员随时离开,不服气地继续说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住在这里又怎样,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只能通过镜头看到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娜娜小姐私下里很亲和有礼,出入时经常给我们打招呼。大概是迷上电视购物的关系,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送包裹时每天都能遇到她,她还会调皮地拦下我们的车,问一句有没有她买的东西来着,很可爱。”
“每天都会这样吗?我不信,我听说冰川野太太收到匿名信那天上午她就出国了,你也见过她?”
派送员非常确定地点点头,“见过,那天她也是拦下车说有她的信件,因为我看她拿着行李箱着急出门,就在车里帮她找了好一会儿,可是什么也没有。为此我耽误了很长时间,还被其他住户抱怨了几句。谁知道一肚子闷气送完信件回到值班室就接到了冰川野太太收到匿名信的消息,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莲实打量着那个半敞着的巨大的后备箱,“你真善良,为了帮她找邮件居然一个人翻找这么多信件。”
他听了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还好吧,娜娜小姐说她要赶飞机,家里又暂时没人看管,我看她确实挺着急的,就让她自己也翻找看看……”
“这样啊……”莲实可以想象到那天的场景了,难怪森枝从博物馆售票口回去的途中去了家咖啡厅,难怪匿名信会没有邮戳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管理严密的住宅区里,难怪当天的派送登记表中查不到有用的信息……
原来真的是你啊,平野娜娜。
《灰姑娘》《白雪公主》《魔发奇缘》,莲实说出这三个名字时本打算试着让生活安全部的女警官们为自己提供些思路,却想不到成了女生们脑洞大开的话题。虽然她们的联想过于天马行空,可有一点与莲实的推测不谋而合——后妈,森枝口中有别于“お母さん”的“ママ”。
可是,如何确认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却成了难题。
他曾小心翼翼地向森枝试探过,可他似乎已经开始有了防备,总笑一笑就不再搭话了。莲实查过那栋房屋的户主信息,之前独属于白鸟,而平野律师也以自己不了解为由拒绝回答所有有关白鸟雇佣他之前的事。可就是这样凑巧,内吕娜娜在白鸟雇佣平野的几年后嫁给了他的弟弟。他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呢?会不会就在白鸟的家里?那么,娜娜见过森枝吗?见过白鸟的家人吗?会不会多少从森枝口中听到过关于“ママ”的事?
娜娜如今还在国外参加活动,如果贸然与她联系,能有多大的收获是莲实不敢估计的,毕竟这是一个敢为了森枝铤而走险的女人。
离开冰川野家时佐藤帅气地向身后递去一张纸条,“你要的东西。”
莲实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它,上面是两个人名和空手道馆、游泳馆的地址,“这么快!什么时候弄到手的?哪来的?”
佐藤得意地撩了头发,“你以为我简单吗?”
男士们知趣地“啧啧”捧场。
车行至空手道馆门前便停了下来,人多反而会让气氛过于正式严肃,莲实独自下了车,要他们在停车场等自己。
没多久莲实便回到车上,“走吧,去游泳馆。”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佐藤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沉思的莲实,见他仍不理睬,有些生气了:好歹提供教练信息的人是自己,难道她没有知道内情的权利吗?“喂,律,你有没有在听?”
“等我想清楚了会告诉你的。”莲实烦闷地转头看向窗外。
一个中年的男教练……
如果森枝口中的“ママ(mama)”不是非同常人的概念,那么暂时可以将这个“男妈妈”排除了。
教练抬头回忆了片刻,便记起了森枝。只是在他心里,这个孩子有时过于好强,明明来得比其他孩子晚却一定要做得比别人好,曾经为了争口气和人家打了起来,“……有些任性,看得出是个在家极受宠爱的孩子。让他叫家长他也不叫,鼓着个腮帮子背上包自己回了家,豆丁似的个子,鼻青脸肿的,估计回去也没少被教育。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再上课时他老实了很多,听说后来还在校门口用空手道帮过同学,了不起呢,还是个小学生……”
这与莲实从东京同事那里得到的消息大相径庭,不是说他一向腼腆的吗?不是说他存在感很低的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森枝儿时的游泳教练依然是男老师,如果不是见到了森枝刚出道时的照片他已经想不起这个孩子了,“抱歉啊,每天泳镜泳帽戴着,还好眼睛没什么变化,否则我还真有些记不得了,”他解释道,“这孩子有些慢热,一开始安安静静的,稍微熟悉之后就很信任我,喜欢粘在我身边,挺依赖我的。
“……他每次来都很开心,因为我们这里以前交通不太方便,他来回都需要妈妈(お母さん)接送,有时周末我还见到他们一起游,看得出两人感情很好……他的妈妈(お母さん)好像在影视圈工作,很漂亮而且工作很忙,可是即便如此,一定会准时接送他。”
“是‘お母さん’还是‘ママ’?”莲实强调道。
教练有些不解地笑了,“想不起来了,有什么区别吗?还不都一样?”
一个是梦中都想见到的人,一个是梦醒都不会在意的人,怎么会一样呢?
下班后莲实驱车来到剧院门口,抬手按了按疲倦的眼周,一边想事情一边等森枝排练结束后出来。
上游泳课开心到有些粘人的森枝……
空手道课上赌气打架的森枝……
小学时出手帮助同学的森枝……
高中时安静没有存在感的森枝……
莲实看见森枝面带微笑着在门口送别了同事,拿出手机好像在给谁打电话。手机的光照亮他的脸,那张漂亮的脸上除了疲倦已寻不到一丝笑容。
镜头前乖巧活泼的森枝……
镜头外清冷忧郁的森枝……
莲实的手机响了,他按响喇叭,向森枝招了招手。
“累吗?”莲实帮他扣上了安全带。
“不累。”
莲实抬手将他散在额前的刘海捋到一边,从剧院的夜灯里打量他的面庞。森枝在笑,可那笑容里没有温度,莲实觉得他似乎还没有从送别同事的拘谨中缓过劲来,笑得客气又疏离。
莲实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启动汽车前还是犹豫了一下,转身道:“森枝……在别人面前你可以是任何角色,但是在我面前,请只做你自己。”他见森枝嘴角的笑容僵住了,顿了顿,在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时再次问道:“森枝,累吗?”
车里安静了,森枝沉默着,刘海遮盖着双眼。
“不累……”他仰起头,保持着冷冷的微笑重复道。莲实心中一紧,知道那扇紧锁的心门没能被自己叩开。
开心地和妈妈游泳的森枝;
备受宠爱时常任性好胜的森枝;
逐渐降低存在感的森枝;
人前懂事爱笑的森枝……
他悻悻地点了点头,手扶上变速杆时听见森枝继续道:“不累才怪!”
“嗯?”
“累!累疯了!”森枝崩溃了一般皱着眉头撅起嘴巴烦闷地埋怨,“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腿有些浮肿,嗓子也有些疼。什么嘛!什么嘛!为什么台词这么拗口?为什么罗密欧的戏份这么多?还有啊,团长为什么看不到我们半下午已经几乎没有精神维持表情了?为什么不能交替排练让彼此趁机休息休息?累!所有人脸上都写着累,除了团长,扯着嗓子像打了鸡血一样,累到想诅咒他喝番茄汁误拿浓缩汁、吃寿司蘸多了芥末、想吃拉面没位置坐、想吃炸鸡买不着刚出锅的。”
他揉搓着头发,气恼地嘟起嘴巴,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在车里大声抱怨,引得莲实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小小年纪心可够黑的,不过,我喜欢!”
莲实轻轻为森枝捋顺乱糟糟的头发,静静地欣赏他微红的脸颊上亮晶晶的大眼睛,“森枝,我希望和我在一起时你是自由的……”
他想起《不苟言笑的木之叶同学》里葵写在勒口背面的话——“希望自由之风早日让你摆脱束缚”,于是笑着伸过手去与森枝十指相扣,“愿你摆脱束缚,愿你重获自由。”
森枝似乎有些吃惊,应声抬头凝视着莲实的眼睛,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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