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宗密室静得像被时间封住。
岑焚的指尖先动了一下。
微弱到像是在黑暗里轻轻划过一线光。
下一息,胸口的火痕猛然一跳——
像火被风吹醒。
少年陡然吸气,从深渊一样的昏沉中被硬生拉回。
“……啊——”
痛,不是从伤处传来的,
而是从魂里、骨里、命里被扯开的一瞬。
他猛地弓起身体,冷汗从脊背滑落。
胸口半朵火痕仿佛在皮肉下灼烧,与命火一同翻涌。
他几乎喘不上气。
却在混乱中,下意识蜷起手指——
掌心里,有一丝凉意。
不属于他。
不属于火。
不属于心宗的任何灵息。
岑焚怔住。
那凉意比命火更快、更轻、更温柔,像是风……
像是有人在他昏迷时握过他的手。
他第一次在如此虚弱的时候,有一种被留下的痕迹。
他的唇颤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痛:
“……闻……澜……?”
声线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那一缕风息,又轻轻在掌心动了一下——
像在回应。
那不是幻觉。
那确实是闻澜。
岑焚胸口一紧,心脏像被什么拉住——
不是火痕的痛,
而是一个比痛更锋利的念头:
他来过。
但他没留下。
也没等我。
不知为何,比命火反噬更刺痛。
他抬起眼,却只看到密室里空空荡荡,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霁无舟不在。
闻澜也不在。
他第一次,醒来时真的——
一个人。
心跳乱了半息。
就在这时,阵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寒意随白衣轻雪一起渗入密室。
霁无舟来了。
岑焚猛地坐直,胸口痛得几乎裂开,却还是抬头。
“……师兄……”
霁无舟推门而入的瞬间,目光冷得像夜里落雪。
他衣袖沾着风霜,整个人像压着三夜不眠的疲惫与寒意。
只是当他看见岑焚醒来——
剑息一滞。
但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像在衡量什么。
岑焚心口发冷,却还是问:
“闻澜……来过吗……?”
霁无舟的视线停住。
少年眼睛是红的,浑身是汗,掌心在发抖,却努力让声音稳住。
霁无舟看着那抹几乎被压碎的希望。
许久,他低声道:
“——没有。”
岑焚怔住。
掌心那一缕风息,却像被刺痛般轻轻乱动。
他知道霁无舟在说谎。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喉间像被什么堵住。
霁无舟却已经转开目光,像在压着什么更深的情绪:
“岑焚,你的命火很不稳。不要想多。”
说完这句,
他忽然伸手探向岑焚胸口的火痕。
霁无舟的指尖尚未触到——
火痕却像被他气息惊到,轰地跳了一下!
少年痛得几乎弯下腰。
霁无舟眉心顿时皱紧,声线第一次带了急:
“别动。”
他掌心贴上去,剑息压火。
锋利、冰冷,却极稳。
岑焚抖着喘息,额上冷汗滚落。
霁无舟低声道:
“你醒得太早……命火还没稳住。”
岑焚忽然问:
“……师兄。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霁无舟的动作顿住了一瞬。
那一瞬,他眼底闪过被死死压下的痛与暗色——
但他只回答:
“不能。”
密室的门在轻声合上时,霁无舟才把手从门上慢慢放下。
指尖微凉。
那不是冷,而是三夜未眠、心念耗尽后沉下的麻木。
他站在石阶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风道很安静。
玄木的香气淡得几乎闻不见,阵法在石壁上糯糯流转。
但他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乱。
因为他知道——
岑焚醒来之前,这间密室被动过。
而他找不到半点痕迹。
霁无舟闭了闭眼,感知扩散出去,准确无误地探到三处“异动”:
一处,是灵阵呼吸点被轻微扰过——
动作之轻,可比风过。
一处,是火痕爆跳前一瞬残留的“风息”——
微到几乎不可察,却与心宗气息完全不同。
最后一处,是在岑焚掌心深处……
一缕无法被他抹去的凉意。
像是有人留下的指尖。
霁无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是没试过抹掉那一丝风息。
可那风息与岑焚命火纠缠在一起,像是根植进去的一瞬记忆——
抹不掉,也不会散。
霁无舟心底第一次涌上一种让他极度不安的情绪:
他来过。
闻澜来过。
而我没能拦住。
风宗的风,他拦不住。
闻澜的执念,他更拦不住。
那一夜,霁无舟对闻澜说的“你不知道你在害我”不是气话。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
闻澜没有害他。
真正的“害”,是——
闻澜让他第一次失控。
他竟然因为闻澜来过密室而心慌。
霁无舟抬起手,按了一下眉心。
那里一阵突突的疼。
命魂封息三夜,加上不眠,他已经到了极限。
可他最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忽然想起岑焚醒来时问的第一句话。
霁无舟喉结一动。
“闻澜……来过吗……?”
那一刻……
少年眼底那道几乎被撕碎的光——
他永远不会忘。
霁无舟的心脏像被人攥过一样狠狠疼了一瞬。
他不该撒那个谎。
可他必须撒。
不然——
岑焚、闻澜,两人都会被卷进他无法控制的命劫。
霁无舟抬头看向远方风道尽头。
风从那里灌入,却被心宗的阵压住,成了一股不敢越界的风。
他忽然低声开口:
“闻澜,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一句?”
声音轻得像是落进夜色里的一滴水。
——
脚步声响起。
寂如松长老匆匆而来,脸色凝重。
“无舟——宗主传你。”
霁无舟眼里那一点压不住的疲倦与心乱瞬间被他收回。
只剩冷静。
“此刻?”
“一刻不能拖。”寂如松低声,“宗主……情况很不对。”
霁无舟心脏一沉。
他稳稳站直,拂开衣袖,神色恢复他熟悉的冷峻。
“我这就去。”
他沿着山道走远。
他的背影很直,却像被命运逼得越走越沉。
那一缕极轻的风息,仍被他死死压在心底。
他知道那是什么。
——闻澜的执念。
——他无法拒绝的执念。
宗主殿静得不像有人。
殿中日光阵温和,却难掩空气里的一丝冷。
霁无舟一踏入,
看到的第一眼不是宗主杜怀瑾,
而是站在殿中央、白衣如光的少女。
杜月。
她正背对着门,被阵法困在日光阵中心。
脚下是一圈无形的禁线,像桎梏。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
眼底的冷意先闪,却在看到霁无舟时慢慢化开:
“你来了。”
霁无舟微愣。
她不该在宗主殿里——
更不该被困在阵法中。
他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杜怀瑾。
宗主淡淡道:
“她想擅闯藏卷阁,被我留在此处反省。”
杜月冷笑:
“反省?
我娘死前被困的地方,就是这座殿。
现在轮到我了?”
霁无舟指尖一颤。
杜怀瑾突然气息紊乱。“咳咳。。咳咳咳咳”
心脉隐隐透出残相,像裂开的玉纹。
霁无舟刚踏入一步——
“无舟,站住。”
宗主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霁无舟立刻停下,抱拳:
“宗主。”
杜怀瑾抬眼,目光冰刃般锐利:
“你三日三夜不眠,辛苦你了。
一个外门来的少年,不值得如此要紧。”
霁无舟沉默。
殿外忽然传来轻动。
杜怀瑾指尖一勾,一缕灵息卷入,将阵法解开来。
杜月拍开灵息,站稳,眼神倔强:
“爹,你又在瞒我。
你气息乱成这样,是不是心宗又有什么乱需要去平息?”
霁无舟心里一沉。
杜怀瑾眉头瞬间冷下去,他咬着牙看着女儿:
“近些日子你该在灵宗受罚,快回去。”
杜月冷笑一声:
“为什么?我娘就是被心宗那套‘清心无情、舍身为宗’害死的!
你却天天替那群长老擦命债,现在连心脉都不稳——
爹,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心宗的那些天道之论的错?”
霁无舟眼底闪过一瞬动摇。
杜怀瑾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怒意与恐惧
同时攀上他眼底。
下一刻,他声线骤沉,灵息震得殿壁发颤:
“杜熙曜——!”
这名字一出口,整座殿像凝住。
杜月瞳孔一动。
从小到大,父亲只在两种时候喊她的字:
——极怒。
——极危险。
杜怀瑾咬着牙,一字一句:
“这几日你若再踏入心宗半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
我就把你锁起来跪经,还不快退下。”
杜月呼吸一滞,却仍固执地抬起下巴:
“我不怕心宗。
我怕你出事,像我娘那样。”
那一瞬,杜怀瑾的眼神像被刺开。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真实痛苦:
“熙曜……
外面的事,你一点都不能碰。”
杜月的声音微颤:
“为什么?
爹,你到底在怕什么?”
天殿陷入死寂。
杜怀瑾缓缓闭上眼:
“我没什么可怕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最近宗派太乱,你不要总是小孩子心性。我和无舟还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此时的霁无舟才觉察出自己与师父是多么相像。
他终于明白宗主为何隐瞒一切、为何不让杜月靠近心宗、靠近岑焚、靠近他们所有人的命劫。
杜怀瑾不是怕心宗,
他是怕——
这个命劫会连他的女儿一起吞掉。
就像他自己担心命劫会连闻澜一起吞掉一样。
下一瞬——
灵阵轰然亮起,将杜月推向殿门。
杜怀瑾冷声:
“杜月,出去。”
杜月被逼退,眼眶微红,却仍盯着父亲:
“你这样瞒我……
真的能保护我吗?”
殿门在她眼前缓缓闭上。
霁无舟看着这一幕,胸腔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宗主身上的寿尽之相愈发明显。
而这一条劫——
他们谁也逃不过。
诸位小仙君,此章写得我心颤三回。
命劫初动,三人的执念与牵引都藏不住了。
如果你也听见风声里那一点心意——
那就记得多留一脚印,
收藏、评论、投石子,都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下章更狠,更痛,更深一层。
我们一起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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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寿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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