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记毫无花巧的重拳,势若千钧地砸在造谣记者的面门之上。
江暨白亲眼见证,甚至不必过夜,当夜,“赵观澜 证据”这个词条后就标上了鲜红的“爆”字。一直蓄势待发的粉丝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痛哭流涕”地开始大规模反黑、控评以及科普时间线。
江暨白为了准备手术,这两天一直早睡早起,调整身体状态。赵观一就很乖巧地不和他打电话,只接机发了几条撒娇胡闹的消息,江暨白忍俊不禁了半晌,笑到最后,却生出几分怜惜和怅然。
“经常会这样吗?”他打字问。
反复的“对方输入信息中……”后,是一条语音。赵观一笑道:“心疼我了?”
江暨白不按常理出牌:“嗯,心疼了,想好好疼疼你。”
放下手机,江暨白却想:赵观一现在还能应付裕如,可他毕竟是一个靠流量吃饭的明星,如果他和自己的恋情曝光,又会怎么样?
以前的江暨白并不懂,但现在不由得他懂不懂。他已经因为和另外一个人的牵绊一头闯进了这个他完全不懂的世界。
——就像他会因为陈献容的病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挂号、医保、排队、恳求以及委曲求全之中一样。
赵观一一定比他更清楚,决不会没有想过这件事。
揣着这样一颗炸弹,陈献容被送进了冰冷的大门内,做最后一轮的预处理;江暨白则平生头一次躺在了采集床上。
鲜血从左臂的管路流出,如安静溪流,进入旁边的分离机;右臂很快也接上回输管,胳膊里轻轻的暖流开始循环。
机器的嗡嗡声中,三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江暨白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并无太多不适。窗外的枝干黑漆漆、光秃秃,突兀地扎在高远清淡的天色之中。
一阵凉风,江暨白本下意识地想抽个烟,但摸上一摸,他转而从口袋里捞出一支棒棒糖,窸窣地撕开包装。
“糖吃完了。”他给赵观一敲字。
赵观一可能在忙,没有回复。江暨白闲得无聊,点进“澜哥世一萌”群聊里看了看,距离赵观一放锤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正是下午六点多的光景,群里还在过年一样不断地刷新着各种消息。
“[流泪][流泪]澜哥真的好可怜呜呜呜……”
“就是,碰到这种人真是恶心。工作室牛逼,告死他们!”
“话说,澜哥最近是不是在拍新片了?”
“等等我插一句题外话,哪位姑娘愿意和小生拼个好饭?月底小生实在囊中羞涩,求求各位亦菲了[可怜]”
群里静了一秒,随即被一溜的“哈哈哈哈”淹没。
舆论风向彻底改变,愤怒矛头调转方向,反噬其主。现在沸沸扬扬的,不再是“#赵观澜人设崩塌#”,而是“知情人士”爆料赵某某赌输多少财产、如何醉酒后去赵母单位闹事……熟知真假?
赵观一接到江暨白的消息时,已经比较迟了。他刚拍完一条重头戏,裹着毛毯头发湿漉漉地盘膝坐在房车里的小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脑袋隐隐作痛。
他这几天既要处理舆论问题,也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同时还惦记着江暨白那边的事儿,未免疲惫;但看到“糖吃完了”这四个字,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不仅心疼,也心软。
江暨白要是想的话,完全知道怎么哄他高兴。
前几天江暨白在教他弹吉他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块钱一根的那种阿尔卑斯,草莓味的。
脑袋一转,赵观一就问:“戒烟吗哥?怎么突然想戒烟?”
江暨白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说:“某个人不是说不喜欢我抽烟吗?”
赵观一真的不记得了;但江暨白记得。
后来江暨白要飞回去准备陈献容的手术时,赵观一就往江暨白行李箱里塞了一小盒他亲手挑的糖。
赵观一高高兴兴地刚要回复,手机却打进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这是他的私人手机,赵观一眉心微蹙,奇怪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喂?”
“赵观一。”
赵观一握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力道,很温柔的笑容倏然就没影儿了,出口时语气淡淡的,不辨喜怒:“有事儿?”
赵文明坐在漏水的出租屋里,面前泡面碗见了底,阴森森的:“网上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吧?我好歹养过你几年,做人留一线啊,你妈没有教过你吗?”
赵观一打准儿主意,怕他录音,也不接招,只是冷笑道:“您说笑了,一些事实而已,什么留不留线的,听不懂。”
赵文明忽然道:“江暨白。”
这个名字被赵文明这样像咒语一样庄严地念出来,赵观一心神微震,眼神当即沉下去,几秒后,意味不明地说:“哦?”
赵文明觉得自己握到了一把快刀,能直插赵观一的软肋,顿时痛快起来,隐隐嚣张起来:“你和江暨白的关系,你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赵观一想都没有想,反问道:“你把你的东西给了谁?是谁告诉你在镜头前要说什么的?”
赵文明不耐烦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弃养你爹还有理了?别给我扯远了,我知道你和江暨白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还想继续在你的娱乐圈混的话……”
“那不巧了,”赵观一说,“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个的话……”
话赶话地说到这里,赵观一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缺乏睡眠、泡过冷雨又吹过寒风的脑袋继续自顾自地疼痛。
他这些年挣的钱相当不少,也说过要淡出圈子的话,也许这正好是一个宣布的机会。但是。
李玉成的话又在他的脑海回响:“可是没有事业的男人会被老婆抛弃吧……”
况且,那天赵观一问江暨白再过几年想和他去哪里旅游的时候,江暨白说话的口吻和神情都淡淡的,看得出来别有他虑,只是信口迎合。
再者,赵观一深知,他要是继续像之前那样,不经江暨白知情和同意,毫无安全感地胡闹和折腾江暨白,大概会惹他生气——甚至,江暨白会不会又一次选择抛弃他呢?
赵观一不知道。
想了这么多,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赵观一就改了口:
“怎么,你想要多少,条件都可以谈。”
赵文明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赵观一,你他妈真是个情种!和你妈一个德行!”
周旋半晌,挂掉赵文明的电话,赵观一才重新回到和江暨白的对话框,却发现时间已经晚了,怕打扰到江暨白,就只发了消息过去:
“这两天照顾伯母很累吧,我这两天就杀青了,过去陪你。”
江暨白却没有再回复了,他实在没有心情了。
——陈献容终于要做骨髓移植的手术了。
推床滚轮在安静走廊的地面轻轻响动,江暨白不能靠近,远远跟了一路。
陈献容枯瘦的手腕上缠着腕带,写着陪伴了她很久的床号。她半睁着眼,手虚抓了几下,哑声叫:“江暨白……”
隔得那么远,江暨白哪里应该听到,但他就是确信自己听到了;就像他确信陈献容一定曾经把车开进过冬雪泥泞的荒村,把他从空寂无人的生活中转接到另外一个繁华美丽的故事中去。
江暨白在家属等候区时,脑海中充满即将入睡前经常会出现的那种幻想。有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像独自一个人坐在下着雪的荒山之中,没有那一面写满“平安”的旧墙,没有陈献容,没有赵观一,没有方侃,谁都没有。
他端坐于雪中王座,与孤独僵持,仿佛过了千年之久,肩膀和睫毛上都落满了雪和冰。
直到手机叮咚一响,赵观一给他发消息:“宝宝,手术还顺利吗?”
江暨白动了动,把手机凑到嘴边,低声说:
“我想你了。”
手术门“咔哒”一声从里推开,推床上的陈献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鼻间插着氧气管,瘦弱的身躯几乎已经撑不起白色床单。江暨白心呼啦落下去,踏实不少,下意识霍然起身,想要往陈献容身上扑,却又硬生生顿住步子。
隔了两米,眼巴巴地看着跟出来的医生:“怎么样?”
王海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接下来病人就要转进层流房观察恢复了……”
江暨白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想着陈献容最喜欢吃的蒜蓉粉丝娃娃菜,想着陈献容最喜欢做的一款美甲造型,想着陈献容平时最喜欢穿的一套黑色长裙……
又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呆呆地、亦步亦趋地跟着推床,送到隔离门前,目送陈献容进去。
赵观一是隔了两个小时才听到江暨白那一条语音消息的。
杀青宴上,参与投资这部电影的公司、赵观一的老东家也来人了。不出赵观一意料,是公司的太子爷,许明宣。
赵观一倒了一杯酒,走过去敬酒,笑吟吟地说:“许先生,承蒙关照啊。”
含而不露,但说话的两个人谁能不知道,指的不是赵文明,还能是什么?
许明宣举杯,冷嘲热讽了一句:“客气了,都是我该做的。”
两个人许明宣在剧组时对江暨白的敌意并非空穴来风。
几年前,许明宣也想演个电影玩玩儿。公司老总二话不说,自家的艺人还不是说用就用,就把当时风头最盛的赵观一打包送给了许明宣,让赵观一配合许明宣捆绑炒作,把在娱乐圈名不见经传的素人捧得一炮而红。
随后,男女通吃的许大少就看上了赵观一,赵观一原本还算隐忍不发,自从凭借一部《沉默的回响》在全球影坛上彻底奠定自己地位后,就干脆地不再搭理许明宣了。
——也因此在老东家待不下去了,只好自己出来单干。
如此太极一番,赵观一实在不耐烦了,就露了个冷脸,淡淡地道:“损人利己的多见,自毁长城却不多。管好你家养的东西,别太意气用事,把公司的投资项目当做儿戏,许先生。”
赵观一把杯一放,走出嘈杂声场,烦躁之中,打开和江暨白的对话页面,听到那一句“我想你了”——
柔软之余,却又惊疑不定,难道是陈献容的手术出什么问题了?
他拨了电话过去,却始终没有接通;发了消息,却也没有回应。赵观一惴惴不安几乎化作实质,又听了不下几十遍那短短几秒语音,最后改签了飞机,当晚飞回A城。
手术时间有问题,一并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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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隙间碎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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