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黎知聿的视线落在这行字上一顿。他的房间在二楼，抬头就能望见院子中的那棵高大的枇杷树。
此时正好下雨，豆大的雨点正在敲打着枇杷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树上的枇杷也被雨点撞得摇摇晃晃。
听祝余女士说，这棵树是他出生的时候，父亲亲手种在院落中的。
余光一瞥就看见了隔壁的小院，院中有道人影一闪而过。黎知聿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书桌，隔壁……好像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早早——”
祝余抖了抖手上的箬笠，朝着二楼的方向喊着她儿子的小名。
不一会，楼梯处发出“咚”“咚”的声音。
黎知聿站在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视线落在祝余旁边的一篮筐的枇杷上。
对上母亲带着笑的面容，黎知聿有些无奈道，“是想让我送些枇杷给新邻居？”
听到这话，祝余对着她面前的男生竖了个大拇指，“聪明，不愧是我儿子。”
黎知聿：“……”
下午雨就停了，黎知聿找了个小篮子把枇杷装了些进去，背着身朝着祝余挥了挥手就出门了。
他家到隔壁需要经过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有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石头缝中都长出许多杂草，上头还覆盖着一层浅浅的苔藓。
走进，黎知聿才发现院门上还缠绕着些花枝，娇嫩的花瓣上还粘着些雨水，他闻见了泥土混着花香的气味。
男生抬手想要按下门铃，突然面前的铁门剧烈晃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一团灰蓝色的影子急吼吼的撞进他的怀里，身影晃动间手里的篮子掉落在地上，枇杷滚落一地沾染了泥水。
一只带着炙热气息的手拉着他的手腕往后拽，后背撞进背后人胸膛的瞬间。黎知聿闻到了草木混着洗衣粉的味道，似雨后的山林间被附上了一层薄雾。
扶在他腰侧的手骨节分明，能清晰地看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黎知聿站定才看清那团灰蓝色的影子是什么。
面前的哈士奇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衣服，此时正乖巧地站在他跟前，吐露出舌头看着他。尾巴上的毛发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在身后摇摆着。
瞧见黎知聿正在看它，小狗的尾巴摇的更欢了，还兴冲冲朝着男生叫了一声。
“汪——”
小狗眼中满是兴奋的光。
看着身前的人站稳后，池淮序松开了放在他腰侧的手。男生带着喘朝着自家狗子训斥道，“大傻春！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扑人。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吗？”
“汪汪汪——”
小狗的眼都睁大了，一骨碌地冲向池淮序，一爪子踩在他的限量款球鞋上。不一会，鞋面上就多了一个黑黢黢的小狗爪印。
池淮序：“……”
哎我刀呢，天凉了，该杀狗了。
“噗。”黎知聿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池淮序说：“你家狗叫……大傻春？”
“对……”池淮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男生屈膝蹲着按了按大傻春的头，抬头时露出小虎牙：“吓到你了吧？这傻子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会扑上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接住它。”
对上黎知聿澄澈的目光，池淮序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哎我不是，我的意思是……”
看着黎知聿那张脸，池淮序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道，“就是那个意思。”
他说的也没错啊，面前的男生就是长的很好看，比学校荣誉墙上的照片还要好看——
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很白。眼型圆润，眸色很浅，右眼眼下还缀着两颗小痣。
“知道了。”黎知聿看着他通红的耳尖，笑了笑。
池淮序的耳朵动了动，嗯，声音也好听。
余光一瞥就看见地上散落的枇杷，他抬手戳了戳哈士奇冰凉的鼻尖，有些咬牙切齿道，“看你干的好事。”
池淮序修长的手指把散落在地上的枇杷的一个个捡起放在篮筐中，边捡边朝着朝着黎知聿说：“抱歉啊，把你的枇杷都弄脏了。”
“没事，本来就是给你们的。”他顿了顿，视线落正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用鼻子拱他手背的‘大傻春’身上，“只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
手背被小狗冰凉的鼻子拱的带起一片湿润。
“带给我们的？”池淮序起身地动作一顿，从记忆深处翻出母亲的叮嘱。
——“小淮，你到那边记得去拜访一下隔壁邻居，那家住了一对很好的夫妻，我记得他家里也有个男孩跟你差不多大。”
面前的人跟母亲口中嘴里的那个男孩重合，池淮序一拍脑门，“嗷，你是隔壁的，谢谢啊。我叫池淮序，池塘的池，淮河的淮，秩序的序。”
“知道。”对上池淮序有些惊讶的视线，黎知聿很轻地挑了挑眉，“你很有名的啊，‘絮絮’。”
池淮序看了黎知聿很久，学着他的样子挑了下眉，朝着男生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我也知道你，‘皇上’。”
是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光从上空倾泻下来落在池淮序的身上。
面前的人身量很高，似一根翠竹般。黎知聿用眼神偷偷比划了一下，对方比他高。男生浅淡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不爽的意味。
一旁的大傻春露出跟主人一样的神色看着他，但身后的尾巴摇的像个螺旋桨。
垂在身旁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蹭了蹭裤缝边，黎知聿指间微微泛起痒意。
想揉。
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男生半蹲下来同大傻春平视。在小狗亮晶晶的眼神中，揉了揉它的头。
“汪汪汪——”
大傻春的尾巴摇的一摆一摆的，还用头去蹭黎知聿的手。
“啧。”池淮序瞥了眼它摇摆的尾巴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地小声嘟囔，“真没出息。”
黎知聿听见了，很轻地弯了下嘴角。
暑期正是阳光正热烈的时候，雨后初晴。天边悬挂起一弯彩虹，黎知聿抬眼就被吸引住了。
池淮序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汪呜——”
大傻春似乎是不满面前的人抬头看天不看它，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了顶黎知聿放在它头上的手，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这声叫唤把黎知聿的视线给拉了回来，他垂眸视线落在小狗圆溜溜的眼睛上，轻笑一声，“这么粘人啊……”
男生双手捧起小狗毛茸茸的脸，开始疯狂的揉搓着它的毛发，黎知聿狂压着上扬的嘴角，眼尾弯起眼底满是笑意。
“真可爱。”等把小狗的毛都揉炸起来了，他才松手拍了拍大傻春的头。
“东西也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黎知聿起身朝着池淮序说。
“好。”
“汪呜。”大傻春似乎听懂了两人的对话，蔫嗒嗒地垂下头，还用鼻子拱了拱黎知聿的小腿。
“这家伙是真喜欢你啊。”池淮序看乐了，咧嘴一笑。思索一下说：“要不去我家坐坐?”
黎知聿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裤边。
看出他的顾虑，池淮序朝他笑了笑，“我父母不跟我住，家里就我一个人。”
对上小狗期待的眼神，黎知聿点了点头，“好。”
大傻春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用嘴叼起黎知聿的裤脚就往院子里扯去。
院内的结构同他家一样，不大但还算整洁。墙角摆放了几盆他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以及一些未来得及拆封的纸箱。
“家里有些乱，但……沙发还是可以坐人的。”池淮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大傻春在前面带路，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客厅，果然如他所言，有些乱。沙发上的抱枕歪歪扭扭的，茶几上散落着几张试卷。
男生凑近一下，发现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黎知聿：“……”
看见试卷的那一刻，他的额头突突的疼。
“咳。”池淮序看见黎知聿的动作，一把把试卷捞进怀中，“那啥……这是我妈昨天打视频过来抽查，我……”
“懂了，摆拍。”黎知聿打断了他的话。
池淮序：“……”
你是“皇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随便坐。”池淮序拎着一篮枇杷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动作麻利地打开水龙头冲洗着。
黎知聿环顾一圈，坐在相对还算是整洁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很软，陷进去一点。
大傻春叼着一个球在嘴里凑了过来，把球放在他膝上，自己也趴了上去，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黎知聿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小狗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尾巴扫来扫去的。
池淮序端着两杯水和一盘清洗干净的枇杷走过来，放在了茶几上。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能说一下这家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黎知聿指了指趴在他膝头，一脸无辜的小狗。他实在想不通，谁家好人会给狗子取个“大傻春”这么个名字。
“嗯……”池淮序垂眸扫了眼傻乎乎的狗子，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它原本有个挺正常的名字，叫‘大春’。你也知道，哈士奇嘛精力旺盛得离谱，尤其擅长拆家。每次它一闯祸，我妈都会骂它‘大傻春’。”
池淮序朝着人摊了摊手，“骂得多了，这家伙听着听着，估计就觉得‘大傻春’才是它的名字。只要一喊‘大傻春’，它就屁颠屁颠地过来，叫‘大春’反而爱答不理。”
说到拆家，池淮序也是很无奈。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至于被嫌弃的连人带狗都扫地出门。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妈把他俩丢出去说了句，“走走走，从今天起你跟你儿子就出去流浪吧。”
黎知聿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表情一时有些空白。
果然黑白配色的都有些说法在身上的。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项脊轩志》归有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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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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