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喊到了接近嘶哑，像一柄尖锐又滞涩的刺刀一下一下地扎到所有人的耳膜里。江亦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陈姲的眼神冰冷地黏在他的身上，满目通红，带着最深刻的仇恨。
峰麟带给普通人的伤害仿佛化为了实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么浓烈的恨意，但是此刻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难过，不是愧疚，也没有委屈，大脑只是一片空白，像一个已经丧失了对躯干控制权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愣愣地听着女人已经语无伦次越来越难听的控诉。
直到被一双手强硬地拖走。
“你……”苏念吐了一个字就止住了声，嘴角变成平直地抿着，紧盯着江亦的表情。他半个身体挡住了窗户，苏念强迫他不去看外面。
江亦好像这才回过神，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没事，不影响。”
他目光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在心里措着辞想再说点什么，无意识地顺着窗沿看过去，一角衣摆在余光中闪过，似乎有银白色的光点闪烁了一瞬。
他瞳孔骤缩，仿佛有一道闪电从后颈直蹿到了大脑皮层，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做出了行动，江亦瞬间发力直接扭转了苏念的身体，搂着他的腰转到了面向窗台的方向，另一只手慌不择路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下滑扶向他的手肘抬起到一个高度。
江亦：“攻击！”
一瞬也没耽误，白色的激光应声而出，苏念这才看清掩映在街道广告牌后的人影。
“我操！”已经出鞘的短刀“哐啷”掉到地上，那人本来正全神贯注自己的事，突然被吓了一跳，以为这激光直冲他本人，沉不住气地从广告牌后滚了出来。
激光击到地面上，化为虚无，被逼得现身的青年脸色青红交加。
所有人愕然转头，目光都聚焦到了青年身上，包括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陈姲，她大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沈衍转过身，目光从那人身上扫过，然后又落到地上的短刀上，他神色微冷。
“小沅……”
“真是可惜，”小沅扯起一边的嘴角冷笑，“差点就得手了。”
他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快感，看向沈衍，“惊不惊喜啊沈哥？被你耍的团团转的人有一天也会要了你的命哦。”
沈衍的脸色有些难看。过去做的孽留下来的麻烦，当时不解决，果然之后总是会蹦出来。
苏念感觉太阳穴在不安地跳动着，莫名其妙闯进来一个陈姲就已经很麻烦了，怎么现在又来一个。迟则生变，趁着现在他们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苏念果断向沈衍传话。
“我掩护你，立即动手！”
沈衍心一横，也不准备想这么多了，朝着最后一个目标发动了攻击。
他的动作不出所料地被捕捉到，有四道激光接连发射，分不清是哪个挡住了视线，白芒让眼前恍惚一片，根本击不准目标，沈衍只好住了手。
沈衍要杀“魂”，陈姲和小沅虽然动机不一样，但是都不会让他轻易得手，苏念和江亦占据高地优势，可以从上面牵制两人，但是四道激光齐射，也会阻断攻击者的视线。周清越不便插手，默默地贴着写字楼站立，他手上握有重要道具，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只是个误闯入这里的倒霉医生。
沈衍这里一停下，其他人也相继住了手，楼下的三人呈三角站位，陈姲和小沅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道严密的防护墙，将沈衍的攻击遮挡得严严实实。
心惊胆战的“魂”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攻，被吓破了胆，看到人也不敢往上扑腾了，就可怜兮兮地缩在占地旗围成的结节角落，不死心地往透明的“墙壁”上撞。
……僵局。
苏念的目光在楼下几人之间不停游走，一个一个略过去，最终目光还是停在了小沅身上。
还是要从他入手……
虽然江亦的出现让陈姲的情绪格外崩溃，但最一开始，她的仇恨其实是面对穹顶守望者的。也许是机缘巧合下知道了什么，听她刚刚的控诉，她的父母极有可能就是死在了这个游戏，死在了守望者错误的通关方法上。
这是血仇，在没有法律没有秩序的峰麟世界，她说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苏念甚至说不了一个不字。
但是小沅不一样，他的愤怒只冲向沈衍个人。
“小沅。”
“沅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陈姲声音嘶哑，抢先一步急促说道：“你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是不是？他们穹顶一开始就没想帮助所有人，咱们都被骗了，袁斯故意放出了错误的通关方法，就是为了让其他人试错。现在终于找到真正的方法了，又要把咱们一脚踹开。咱们合作，一起杀了那只‘魂’，不能让他们得逞……”
“你胡说！”沈衍又惊又怒，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我现在是在救你们，敢拦着我，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沈衍！”江亦急声制止，但还是晚了一步，上一秒还满面悲怆急迫的陈姲眼中划过一抹精明的了然。
……果然，他们果然已经找到了方法。陈姲一早便注意到，沈衍手腕上的数字已经到达了287，看来他们是通过某种方式，将占地道具内所有人的命绑到了沈衍身上，只要他杀够了“魂”，他们就可以出去。
就算猜测的和实际稍有偏差也没关系，只要她知道沈衍不杀这只“魂”，所有人都逃不了就够了。
心有所感似的，陈姲抬起了头，她的眼睛还有些红，没有流出的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需要狠狠睁着眼才能忍住。
害怕这个人又脱口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苏念已经先一步把江亦拦到后面，冷静地俯视着她，陈姲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姗然一笑，格外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着山雨欲来的疯狂。
苏念瞳孔一缩，这个女人……她想要的已经不是活着出去了。
“……芸丫头，你听见外面说的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杀人偿命？谁杀人了？那女的谁啊？”
“芸芸啊，你给哥交句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诶诶，干啥呢？”
李大福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就发现芸芸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都是之前单独叫去和江亦一起谈过话的玩家。他赶紧挤了进去，先把芸芸解救了出来。“你们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干嘛？她能知道啥啊。”
李大福才刚刚安抚完自己房间的玩家。他们这边向阳，透过窗户这一早上的争端尽收眼底，陈姲刚刚说的那些话他们自然也听了个清楚。
自己还满头雾水心里打着鼓呢，但是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李大福咬咬牙，底气十足笃定道：“那个人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你们去信一个疯子说的话也不愿意信沈队？更何况还有那谁……小江呢，他刚刚是怎么给咱们说的，今天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这个楼。”
“老李啊，我看你还是太善良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玩家啧了一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咱们前几天可刚被姓沅的遛过一次你忘了，可长点心吧。”
李大福挠挠头，“那不更说明咱得继续听安排，我刚刚在楼上瞅着，小沅可是和那女人一伙的。”
那玩家一言难尽地看了李大福一眼，似乎感觉此人实在顽固不化，不想与他再争执，转眼又看向了站在李大福身后的芸芸，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天天跟着那个江亦，就什么也没打听到？”
“你想让我打听到什么？”芸芸皱着眉，语气冰凉凉地刺人，“或者说，你希望听到什么？”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担心他把大家骗了……”
“担心就离开啊！早干什么去了？”芸芸：“又舍不得穹顶的庇护，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还跑得比谁都快，就是因为有你们穹顶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似乎是觉得不解气，芸芸又骂道，“蛀虫！”
李大福听得一头的汗，心说这姑娘虎起来真是不给自己留活路。那个玩家面上一臊，逼近几步，手指头快要戳到芸芸脸上。“嘿你这个小丫头……”
“哎，别打架！”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正是被楼外的声音搅得心态不稳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男人女人的唾骂争执声充斥了整个走廊。李大福还要尽量护着芸芸，被夹在中间心里叫苦不迭，他这可相当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彻彻底底倒向了江亦，祈祷着千万别让这个人给说中了，要是这次没能出去证实了江亦的不怀好意，那这些人还不得生吃了他们。
穹顶的大部队还没怎么着，他们这些自称江亦心腹的先起了内讧。有个别房间内的玩家沉不住气悄悄开了个门缝偷看，李大福眼疾手快，还要一边躲着不知道哪飞过来的拳头，扭动着灵巧的身躯，反身一脚就把门踹上。
“别吵了，别……我去！”
不知道谁的眼镜被人给拽了下来，成一个抛物线从李大福的眼前划过，他吓了一跳。但这一吓倒是吓出了灵感，李大福灵机一动，大声说道：“都安静！我好像听到外面那个女的又说话了！”
听到这话，几个人果然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个最先发难的玩家，正茫然地趴在地上来回摸索，“我眼镜呢？那个鳖孙把我眼镜打没了？”
没人愿意搭理他，李大福只好又任劳任怨地自己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塞回到了那个人手里。
“哪有人说话？”安静了几瞬，有玩家开始质疑。
“我是说好像有，你再仔细听嘛……”李大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声哼哼。
就在写字楼内众人屏气凝神之时，建筑外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传到安静的走廊里，字正腔圆，甚是洪亮。
“——穹顶的人都听好了。”
[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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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末日之城（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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