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整，凌曜的车准时停在了沈云帆家所在的静谧街区外。他换下了一身西装，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裤和一件质感高级的羊绒衫，少了些商界精英的冷硬，多了几分温和，更像是来进行一次寻常家访的师长。但他锐利的眼神和周身那股难以完全掩饰的气场，依旧与周围宁静的居住环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甚至还提着一盒精心挑选的、适合艺术家的高级手磨咖啡豆和一套限量版水彩颜料作为礼物——功课做得很足。
按下门铃，里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门开了。出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弈樊星或江栀，而是一个气质温润、眉眼柔和，围着沾了些许颜料围裙的男人——沈云帆。
“啊，是凌老师吧？快请进快请进！”沈云帆笑容温暖，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真诚和不设防，“樊星跟我提过您今天要来，真是太麻烦您了，还特意过来家访。”他显然被江栀提前“铺垫”过，只当凌曜是位极其负责、关心学生的好老师。
“沈先生，打扰了。”凌曜迅速挂上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将礼物递上，“一点心意。”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您太客气了！”沈云帆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连忙将凌曜让进屋内。
房子内部布置得极具艺术气息，随处可见画作、雕塑和散落的艺术书籍，温暖而略显凌乱，充满了生活痕迹，完美符合一个艺术家家庭该有的样子。
凌曜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不动声色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家具摆放、窗户朝向、可能的监控死角、以及……是否存在不该有的防御或监视设施。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樊星！江栀！凌老师来了！”沈云帆朝着里面喊道。
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声音和一个慵懒的回应：“来了来了~老公你先招呼凌老师坐，我这儿最后一道菜马上好！”
话音刚落，系着卡通图案围裙的江栀就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对他灿烂一笑：“凌老师稍坐哈，马上开饭！”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居家好“煮夫”，谁能把他和那个神秘莫测的ITS大佬联系起来？
凌曜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这时，弈樊星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宽松柔软的居家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拘谨，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凌曜，完全就是一個被老师家访时忐忑不安的普通高中生模样。
“凌、凌老师好。”他小声打招呼，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衣角。
“弈同学好。”凌曜微笑回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重点扫过他肩膀和手臂的活动范围——动作似乎有些微的不自然，但符合一个“久坐学习”的学生可能有的轻微僵硬感，完美掩盖了枪伤的存在。
“凌老师别站着，快坐快坐。”沈云帆热情地招呼凌曜在客厅沙发坐下，又忙着去泡茶。
弈樊星乖巧地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扮演着安静的背景板。
江栀很快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出来了，熟稔地指挥：“小星，去拿碗筷。老公，别泡你那苦死人的茶了，把我醒好的红酒拿来。”
一顿看似温馨家常的晚餐就此开始。
席间，沈云帆主要负责聊天，热情地向凌曜介绍自己的画作，抱怨一下艺术市场的浮躁，言语间全是对家庭生活的满足和对儿子学业的关心，真诚得毫无破绽。
江栀则扮演着体贴略有些跳脱的伴侣，时不时给沈云帆夹菜，调侃一下弈樊星“昨晚学习到那么晚白天当然没精神”，巧妙地将弈樊星的疲惫和伤口可能带来的异样都归因于“努力学习”，甚至还“不小心”说漏嘴抱怨了一句“小星房间空调坏了半夜修了好一会儿”，为可能存在的细微动静提供了完美解释。
弈樊星更是演技爆表，埋头吃饭，偶尔被问到才小声回答几句，提到学习就露出适当的压力，被江栀调侃就会耳朵泛红，一副羞窘少年的模样。
凌曜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应对自如，仿佛完全沉浸在这温馨的家庭氛围中。但他大脑从未停止运转。
太完美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契合一个正常的艺术家家庭和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沈云帆的真诚不似作假，他是真正被保护在核心之外的人。江栀和弈樊星的表演更是天衣无缝。
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越是完美，越是证明其下的暗流汹涌！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饭后，沈云帆被江栀以“收拾厨房”为由支开。江栀则拉着凌曜，笑道：“凌老师，让小星带你去他房间看看他的学习环境？顺便您也给他指导一下学习方法？这孩子最近数学好像有点吃力。”
弈樊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凌曜眼底精光一闪，立刻答应：“当然可以。”
机会来了。
弈樊星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凌曜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房间整洁干净，书桌上堆满了高中教材和习题集，墙上贴着几张科幻电影海报和几张看起来像是自己涂鸦的机甲画，书架上是漫画书和模型——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青春期男生的房间。
凌曜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
书桌的摆放角度、床底下的空间、衣柜的容量、窗户的锁扣……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他状似随意地走到书桌前，翻看了一下摊开的习题册，上面确实写满了演算过程，甚至还有几道错题。
“这里，思路错了。”凌曜指着一道数学题，自然而然地拿起旁边的一支铅笔，想要在旁边写下正确解法。
就在他拿起笔的瞬间，他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那摞厚厚的书——
“哗啦！”
书堆倾倒，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凌曜立刻道歉，弯腰帮忙捡拾。
弈樊星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那堆书里，夹着他之前换下来还没来得及彻底处理的、带有微弱硝烟反应和特殊纤维碎屑的旧内衣！
他也立刻蹲下，手速极快地想要抢先收拾：“没关系老师，我自己来！”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伸向散落的书本。
凌曜的手指“无意地”擦过弈樊星的手背，触感冰凉而带着薄茧（长期握枪和训练所致）。他的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弈樊星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收拾动作的优先顺序。
弈樊星强作镇定，以最快速度将那些可能暴露的衣物塞到书本最下面，然后才去捡其他的书。
凌曜帮忙捡起几本，目光在其中一本厚重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上停留了一瞬——这本书的书脊磨损程度和旁边经常翻动的习题集似乎不太一样，过于……新了？而且这个年龄的高中生，真的会频繁使用这么厚重的纸质词典吗？
但他没有表露任何异样，只是若无其事地将书递还给弈樊星。
“谢谢老师。”弈樊星接过书，抱在怀里，心跳如鼓。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学习氛围很好。”凌曜站起身，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次意外，他走到书架前，看似随意地浏览着那些模型和漫画书，“喜欢拼模型？”
“嗯……偶尔玩玩。”弈樊星低声回答，警惕性提到最高。
凌曜的手指从一个精致的机甲模型上滑过，模型纹丝不动，安装得极其稳固专业。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些涂鸦上——线条流畅，结构准确，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对机械结构的深刻理解，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爱好者的随手涂鸦。
每一个细节，看似平常，却又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矛盾。
凌曜没有再追问。他知道，今晚能看到的，都是对方想让他看到的。再深入的探查，只会打草惊蛇。
他转而真的开始给弈樊星讲解了几道数学题，语气平和，仿佛只是一位尽职的老师。
半小时后，凌曜起身告辞。
沈云帆和江栀一起送到门口。
“凌老师慢走，以后常来啊！”沈云帆热情道别。
江栀则倚在门框上，笑得意味深长：“凌老师，今晚招待不周。希望……‘家访’还让您满意？”
凌曜回以同样深意的微笑：“非常满意。受益匪浅。沈先生，江先生，留步。”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对着那扇看似温暖寻常的家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一丝……被彻底激起的兴奋。
完美无缺的表演。天衣无缝的布置。还有那个房间……每一个细节都在尖叫着“不正常”！
弈樊星，江栀……你们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次家访，非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让他看到了更深、更迷人的迷雾。
猎手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
车内，凌曜拨通了一个电话。 “给我彻底调查两个人：著名作曲家江栀，以及……ITS一级调查员，弈樊辰。动用一切权限，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信息，尤其是……‘死亡’前后的所有细节。”
游戏，升级了。
而屋內，门关上的瞬间。弈樊星靠着门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江栀则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深邃。 “他起疑了，而且疑心更重了。”弈樊星低声道。 “当然，”江栀勾唇，“不然这戏不就白演了？要的就是他的疑心。只有疑心，才会让他更想靠近，更想挖掘……也更容易，被我们引导。” 他看向弈樊星，“把词典里的东西，尽快转移。” “明白。”
鸿门宴结束，无人伤亡。但双方都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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