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樊星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发烧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暂时卸下了所有警惕和伪装，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沈云帆心疼儿子，悄悄进来探了几次体温，喂他吃了药，又细心地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华灯初上。
然而，这份病中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晚上八点左右，门铃响了。
沈云帆以为是苏宴或者陆骁不放心过来看看，擦擦手便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沈云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预想中的好友，而是身姿挺拔、面色冷峻的凌曜。他手里甚至还提着一个果篮和一盒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营养品，与他周身凌厉的气场格格不入。
“凌……凌老师？”沈云帆十分意外，甚至有些无措，“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尽管对凌曜之前的所作所为心有芥蒂，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让他将人让了进来。
凌曜走进客厅，目光快速而锐利地扫过屋内的陈设。艺术家的家布置得温馨而充满个性，随处可见沈云帆的画作和一些雕塑作品，看不出任何异常。
“听说弈同学生病了，作为老师，过来看看。”凌曜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他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他怎么样了？”
“哎，就是太累了，考完试就发烧了，刚吃了药睡着。”沈云帆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谢谢凌老师关心，还特意跑一趟。”
“睡着了？”凌曜的眼神微微闪动，“我能去看看他吗？有些关于……志愿填报的事情，想跟他简单聊聊，或许等他醒了我再说？”他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云帆犹豫了一下。他其实不太想让人打扰儿子休息，尤其是凌曜。但对方是老师，又是以关心学生的名义来的，似乎不好拒绝。
“那……那您小声点，他刚睡着没多久。”沈云帆最终还是同意了，引着凌曜走向弈樊星的卧室。
卧室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通风。
凌曜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弈樊星侧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小半张脸。他呼吸略显沉重，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即使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额头上还搭着那条湿毛巾，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这副毫无防备的病弱模样，与训练场上那个凌厉凶狠、会议室里那个冷静对峙的“夜枭”判若两人。
凌曜的心弦，似乎被极其细微地拨动了一下。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丝异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过整个房间。
书桌、书架、衣柜……陈设简单，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男生的房间。没有明显的可疑物品。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弈樊星脸上。睡着的他，收起了所有的尖刺和伪装，竟显出一种难得的乖巧和……易碎感。
凌曜 silently stepped closer, his shadow falling on the bed.
似乎感觉到光线的变化或是陌生的气息，睡梦中的弈樊星不安地动了一下，含糊地呓语了一声：“……爸……水……”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浓的鼻音，完全是病人无意识的反应。
沈云帆连忙想上前。
凌曜却快了一步，极其自然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试了试温度，然后轻轻扶起弈樊星的上半身，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称得上……温柔？但那双眼睛却冷静地观察着弈樊星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弈樊星迷迷糊糊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睫毛颤了颤，似乎想睁开眼，但最终因为药力和高烧带来的困倦，又无力地闭上了，靠在凌曜的手臂上，再次沉沉睡去。整个过程自然无比，没有丝毫戒备或表演的痕迹。
凌曜轻轻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弈樊星颈侧的皮肤，那里的温度确实滚烫。
是真的发烧了。不是装的。
这个认知让凌曜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原本以为这可能是又一次金蝉脱壳的计谋或是博取同情的表演。
他站起身，对沈云帆低声道：“让他好好休息吧。”
两人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真是麻烦凌老师了。”沈云帆再次道谢，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应该的。”凌曜语气平淡，“既然他睡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志愿的事情，等他好些再说。”
沈云帆将凌曜送到门口。
就在凌曜转身欲走的瞬间，他似乎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沈先生，听说您有一位朋友，叫顾云停？好像在郊外的训练基地工作？”
沈云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凌曜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回答：“啊，是，云停啊，他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以前是当兵的，后来转业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神神秘秘的。凌老师认识他？”
“哦，不算认识，上次在训练基地有过一面之缘。”凌曜得到了想要的确认，不再多问，“随口问问。告辞。”
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沈云帆关上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而走下楼的凌曜，脸色在夜色中变得冰冷。
顾云停，确实是沈云帆的老友。但这层关系，反而更值得深思。一个退役的、身份神秘的军人，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基地，恰好在弈樊星遇到麻烦时出手解围……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弈樊星，你身边到底围绕着多少这样的人？
而你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是真的虚弱，还是某种计划的一部分？
凌曜坐进车里，看着弈樊星房间那扇熄了灯的窗户，目光幽深。
无论你是真病还是假病。高考结束了，我们的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驶离了这片宁静的居民区。
卧室里，本该熟睡的弈樊星，在车门声远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早就醒了，在凌曜靠近床边的那一刻。长期的训练让他在任何状态下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觉。
他感受着额头上冰凉的毛巾和身体真实的酸软无力，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发烧是真的。但警惕，也是真的。
凌曜的这次探视，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次成功的近距离侦察。
而他，也通过这场“病”，反向确认了凌曜的紧追不舍。
风雨欲来。休息时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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