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华连连摆手道:“就顺手的事,不用给这么多。”
孟梓收回目光,边走边说:“时间、人工和佐料都是成本,这是你们该得的。”
她不想欠人情,坚信利益关系才最为长久。
宋春华追上孟梓,歪头问道:“兔子皮你要吗?可以做手套和围巾。”
“也给你们。”
宋春华涨红了脸,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要是不会做,我可以帮你。”
孟梓侧目看向宋春华,两朵红晕在女孩的脸颊上晕染开,澄澈明亮的双眸里只有真诚,不掺虚假。
昨天宋春华亲眼看到她拿斧头砍曹二牛,但宋春华对她没有丝毫畏惧与防备,反倒一再接近、帮助她。
这样一个没有心机城府的人,难怪会被男主一家子践踏欺负。
面对不公与欺辱时连反抗都不敢,这个人只能活在泥沼中。
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孟梓答道:“那些我都有。”
这话不作假,原身是为地道的北方人,收拾包袱时也把围巾和手套装在了里边。
宋春华的脸更红了,窘迫地低下头:“谢谢。”
一路无言,回到村里,孟梓将最重的兔子递给宋春华:“天黑前我来端菜。”
宋春华小心接过,点头道:“好。”
她手指孟梓手里的另外三只兔子,迟疑着说:“收购站和国营饭店都收山上的猎物,我爸说还是国营饭店给的价钱公道些。”
这已经是今天宋春华第三次对她释放好意,孟梓微垂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和不解,转瞬她缓缓开口:“好,谢谢。”
宋春华笑着将兔子拎高了些,“我回去就喊我爸杀兔子。”
回到知青点,孟梓把兔子扔在房间门口,径直进灶房拿桶去一里多外的河边打水。
这具身体还太弱,头上的肿包也没好,她只拎了大半桶水就累得直喘粗气。
背靠着土墙,她抬眸望着湛蓝的天空与朵朵白云,思忖着该如何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打水不方便,可以把河水引过来;旱厕恶心,可以改用水冲;双抢必须下地,可以少领任务,干完就撤。
眼下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一年多,凭借高考回城太慢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双抢后她去镇上看看,能找到工作固然好;若找不到,再在村里想办法。
那边回家的宋春华,见家里没人,她立马绕去自留地,果然看到了她的母亲张翠兰。
她走过去一把抢过张翠兰手里的锄头,赶在张翠兰发怒前,急切地说:“妈,剩下的活儿交给我,你回家帮我杀野兔。”
“你老汉儿(爸)又上山去打猎了?我喊他砍两根竹子回来编背篼(背篓)多嘛(无实际意思)!”
宋春华解释道:“不是爸,是孟知青抓的。孟知青说把兔肉做好后,她只要一半,兔皮也给我们。”
“你咋子(怎么)跟她走拢(走近)了?村头的人看到没有?”张翠兰拍着大腿自顾自说,“糟了!肯定有人看到了。小峰他妈本来就觉得你配不上小峰,要是晓得你跟孟知青那个疯婆子走得近,又要说你一排(数落一顿)。”
宋春华眉头紧皱,四年前的初春她上山找草药,撞上赵彦峰的父亲赵叔摔进猎深坑,腿上还被捕兽夹夹住,裤腿被血打湿紧贴在肉上,身下的泥土被血染黑。
她接连唤了几声,赵叔都没反应。她赶忙扔下背篓,回到村里叫人。
赵叔出院能下地后,请他们一家过去吃饭,说要感谢她。二两酒下肚,赵叔一个劲儿拉着她跟赵彦峰的手,让她做他的儿媳。
赵彦峰比她大两岁,也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人。她爸妈听了后,固然心动,也知道赵叔喝了酒脑子可能不清醒。过了两天,赵叔带上一斤肉、一斤白糖,定下了她跟赵彦峰的亲事。
定亲后,两家来往增多,赵叔每次见着她都笑呵呵的,赵彦峰的母亲孙嬢嬢(阿姨)起先对她不远不近,直到一年前赵彦峰考上了村小的老师,撞见了总要指责她。
张翠兰伸手把锄头拿了回来,咬牙道:“你赶紧把野兔还给孟知青。为了半个野兔丢了这门好婚事,不值当。”
见宋春华愣在原地,张翠兰拍了宋春华一下:“快点去。村头的那些女娃儿(女孩)哪个不眼红你能嫁给小峰?小峰现在是老师,每个月都有十块钱的工资。说不定二哈(以后)还能去镇上当老师,到时候你就是城里人。”
宋春华扭头看着张翠兰,问:“妈,你也认为孟知青不该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做得对,也做得不对。”看出宋春华的疑惑,张翠兰不耐烦地挥手说,“你就是个死脑筋。村头被男人打的婆娘(媳妇)多得很,你看到哪个婆娘(谁家媳妇)敢拿起刀跟自己的男人赌干(对着干)?”
张翠兰边用锄头挖地,边说:“没得人见得你好(没人想看到你过得好),他们巴不得(恨不得)你过得不如他们。”
宋春华不明白张翠兰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逮住话头说:“你自己也说了,孟知青没做错,那为啥子(为什么)还要拒绝孟知青?那只野兔有五六斤重,去除内脏还有四五斤。家里好久没沾荤腥了,你难道不想吃?”
看出张翠兰心动,她又说:“那张兔皮还可以做一双手套,冬天戴上干活儿就不冻手了。”
“不得行,小峰他妈——”
宋春华不想当言而无信的人,打断道:“她想数落我,我就是什么不做她也会数落我。再说了,还有赵叔在呢,赵叔一直都想让当他的儿媳。”
张翠兰把锄头递给她,瞪了她一眼:“硬是(怎么都)跟你说不通,要是跟小峰的亲事黄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我又不是非要(一定要)嫁给他。”
张翠兰回身又给了宋春华一巴掌,“你乱说啥子(胡说什么)?小峰那就是个香饽饽,你还能上哪儿去找一个跟小峰一样的香饽饽?”
宋春华拿着锄头后退了好几步,撇嘴小声说:“晓得了。”
“挖完了就早点回来。”张翠兰回家看到被扔在院子里的野兔,走过去骂骂咧咧地拎了起来,“这个憨包(蠢货)女儿,门也不关,也不怕被黑脑壳(小偷)顺走。”
她把兔子处理好,又把肉剁成丁,宋春华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交给你了,老娘去弄兔皮。”
宋春华往锅里放入黄姜和蒜瓣,给剁好的兔丁焯水。
扁出兔油的油脂,见油少了点,她又往锅里加了点菜籽油。
把切碎的干辣椒、野花椒、桂皮和木姜子和豆瓣酱倒进锅里炒出香味,倒入焯过水的兔肉翻炒至金黄。
她再将泡过水的黄豆倒进锅里翻拌均匀,加水没过兔肉。
黄豆没彻底泡发,野兔肉又有些老,等宋春华起锅时,已过去一小时。
她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想到孟梓说的话,抓紧时间把切好的菌子倒进锅里翻炒。
听见孟梓的声音,宋春华后退两步,冲门那边应道:“你直接进来就行,我在灶房。”
进了院子,浓郁的菜香味直往孟梓鼻子里钻。
她不注重口腹之欲,许是这具身体的缘故,她的口腔里竟不自觉分泌出液体。
“孟知青,你退远一些,这里呛。”宋春华把锅洗干净,往锅里加了两瓢水,走到孟梓跟前,“我用的都是不辣的辣椒,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闻着很香,我能吃辣。”
宋春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自在说:“我随手做的,你喜欢就好。”
读完小学,初中的花销又大,家里供不起她跟弟弟两个人上学,她只能听爸妈.的话,没去镇上继续读书。
心里堵着一口气,那会儿她做梦都想挣钱,听说收购站也收草药,她厚着脸皮跟在赤脚医生李公公的身后认草药。
李公公没有驱赶她,反而还手把手教她认草药。
跟李公公学了一年,她认识五十多种草药,并把这五十多种草药用途记在心里。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往菜里加入那些既是药材,又能当佐料的植物,每次做出来的肉菜都很好吃。
孟梓把手里的铝饭盒递给宋春华,“装到三分之二就行。”
宋春华接过铝饭盒,小心问:“那剩下的三分之一我给你装菌子?”
孟梓这次没拒绝,轻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宋春华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铝饭盒递还给孟梓,“我再给你装一碗吧,兔肉里面加了豆子(黄豆),你才装这么一点很吃亏。”
“不用,这些够我吃两顿。再见。”孟梓手拿着铝饭盒往外走。
看着孟梓的背影,宋春华没忍住问:“你明天还去捡菌子吗?”
“不去。”孟梓打算明天去镇上寄信,顺便把那三只兔子卖了换成票。
这年头每家每户手里的票都有限,要想换到想要的票,就得去黑市。
另则,倘孟家头铁不愿给她票,素日里买卖东西,还是绕不过黑市。
索性她这次就去探一下黑市。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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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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