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雨滴滴答答缠着青瓦，偶尔混进铁镣相撞的钝响，角落里炭盆“滋啦”一声，烤得刑房里的血腥味愈发刺鼻。
半昏半醒的宋槿竟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不是在家里升级电脑系统吗
“昏了几次了？”一道低沉男声响起。
“回大人，一共八次。”回话的人惶恐不安，“再逼问下去就得见阎王，都道宋郎君是个窝囊废，拷打成这样还不招，恐怕是真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坐在交椅的男人没再说话。
阴冷潮湿的空气冷不丁安静下来，烛台微弱的光亮被窜进来的冷风撕扯，倒映在墙上的影子随之扭曲。
许久，阴沉的嗓音再度响起，透着丝丝不耐，“那就处理干净。”
衙役举手作揖，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肚子里，诚惶诚恐道：“明、明白。”
贵人穿得新晋的官服前来，身上还有檀香熏过的痕迹，在满是血腥味的逼仄牢房中，那清雅之香格格不入。
香味逐渐远去，衙役打算磨刀，一抬眼竟看见那原本昏迷的少年伸出一只血手死死抓住贵人的新绿衣袍！
那张苍白面孔上的黑色瞳仁愈睁愈大，少年薄薄的嗓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等下。”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砸在青瓦上，像有无数只手在拍门。
四肢百骸的疼骤然让宋槿的意识清明，脑海中不断响起的机械女声让他很快捋清楚怎么回事。
病毒入侵他的电脑系统，把他的精神力拽进了2000年的严嵩同人文中同名同姓的炮灰身上。
如果不能及时回到现实世界，肉/体死亡，精神力会消失。
如果在小说世界死亡，精神力消失，肉/体也会死亡。
就算是身为3050年顶级黑客的宋槿，现在也束手无策。
噩耗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多亏他系统防护等级较高，受到攻击后也没完全瘫痪，帮助他捕捉到原身精神力的记忆。
【系统：当前身份户部尚书之子宋槿（濒死状态）。警告！目标人物严嵩（书中最大反派，目前处于前期发育阶段）危险值99.9%，请立即远离！】
机械女音刚落，原身相关记忆就顺着神经往脑子里灌。
宋槿头都要炸了。
严嵩——海边卖鱼贩的儿子。
他通过帮原身父亲走私盐受到青睐，在原身父亲帮助下进京当官。现在卖主求荣，半月前靠私盐案害得宋家满门抄斩，自己则高升吏部侍郎。
如今严嵩想让原身交出来他与宋元私盐时的书信。
宋槿感到情况不太妙。
记忆里原身喜欢反派严嵩，在严嵩诱哄下偷出书信，可一摸口袋不见了。
散发着清香的俊美男人缓缓蹲下，昏暗的视线宋槿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是琥珀色的眼睛很亮，仿佛一把利刃。
男人捏起宋槿的下巴，指腹的凉意透过血污渗进皮肤，让宋槿生理性地想躲。
在他的时代，人类触碰是最高级别的社交禁忌。
“想起来了？”严嵩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扫过宋槿的脸颊，带着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说。”
这具身体到达极限，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宋槿强忍着疼痛，迎上对方眼睛。
“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微弱的声音恍若烛台忽明忽暗的光。
“阿槿，我不愿你死的。”严嵩松开宋槿的下巴，温柔地抚向宋槿裹满血渍黏在一起的头发，“听话。”
宋槿皱了下眉。
3050年的宋槿从未接触过如此复杂的人类——虚与委蛇的恶毒反派。
【宋槿：查阅书信去向】
【系统：是，相关剧情查阅中……权限不足404】
宋槿心里咯噔一声，锁住关键剧情，是谁想要治他于死地？
看来他只能赌，赌原身记忆里那个唯一的破绽。
“我可以告诉你东西的下落，但没有我你是拿不到的。”少年微抬着下颌，冷淡地说。
严嵩抚摸头发的手顿了顿。
往日那蠢货向来吃他这一套，今日怎么有点不对劲。
少年因为十余天的严刑拷打，几乎瘦成一根竹竿，面颊、眼窝深深凹陷，布满血丝的黑眼球好像挂在窟窿里面的灯笼，没有一丝光亮。
“阿槿，你说。”严嵩柔和道。
琥珀色的眼睛闪过诸多起伏的情绪，最后全部归于寂静，藏在那幅俊美温和的皮囊下。
冷冰冰的指尖缓缓滑到温暖的大动脉位置，宋槿偏头想躲过那指尖，却被对方掐住脖子。
窒息感铺天盖地传来。
雨越下越大，砸在牢房的铁窗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猫叫，像极了濒死者的呜咽。
“你真以为我很有耐心吗？”严嵩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信在哪。”
宋槿的胸腔剧烈起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模糊的视线聚焦在严嵩脸上，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的口型：“我、说……”
严嵩猛地松手。
宋槿匍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进入破损的鼻腔内，带着刺激性质的痛疼将他整个人撕扯开。
劫后余生的感觉是新鲜的、刺激的，也是令人深深畏惧和不悦的。
头顶传来最后的死亡通牒声，毫无人类温度，“说。”
“在、在主母那里。”宋槿剧烈喘息。
作为3050年通过筛选基因孕育出来优秀人类，适应思考学习模仿能力都是很强的。
原身亲娘难产而亡，让不孕不育的宋夫人养大。
宋夫人出身世家大族崔氏，宋元出事后满门抄斩，独独宋夫人得到母家庇护相安无事。
若书信真在她那，严嵩必然进退两难。
崔氏不涉党争，宋夫人未必会立刻报仇，可灭门恨是定时炸弹；更重要的是，严嵩见不到宋夫人，能搭线的只有自己。
果然此话一出，严嵩静在原地，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琥珀色的眼瞳半遮着微微转动。
昏暗中，碰撞的目光仿佛无声的利剑。
严嵩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无法掌握的人和事。
他喜欢又讨厌以前的宋槿，愚蠢但好掌控。
现在的宋槿非常奇怪，冷静果断，给出一个自己无法解决的答案。
像是有厉鬼扒开那层人皮吃掉愚蠢的宋槿取而代之的。
宋槿也感受到严嵩的警觉。
原身是朵娇弱窝囊的菟丝花，与他完全不一样。
再这样下去，严嵩会因为怀疑杀了他。
轰隆隆地雷声炸响，严嵩缓缓起身，身体的阴影将宋槿完全囿于黑暗中。
几道闪电划破夜空，那张阴郁的脸被外面的闪电银白的光割得四分五裂。
“信笺又为何跑到宋夫人那里的？你为何原先不说？现在说出来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用你？”
“东西本就在主母那里，众所周知宋元……我父亲惧内。”趴在地上的少年似条匍匐的蛇，孱弱的声音如同细细的蛇信子。
他楚楚可怜地扒拉着黑靴恳求，“嵩郎你知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如何愿意拖累主母呢？只是想着嵩郎怜爱我会放我，如今为了活命只能说出来了。”
少年仰起那张惨白的脸，漂亮的脸蛋满是血污，唯有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很亮，只是那漆黑的瞳孔散发着如金属般冷冰冰的光芒。
“嵩郎你看我对你还是有用的，不要抛弃我好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你也不要我。”
低低地抽噎哭声惹人厌烦，严嵩冷漠地抽开脚，像是靴子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少年扑空的手掌无力地摁在地面，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带着哭腔低声呼唤：“嵩、嵩郎。”
严嵩警惕地打量宋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伏在地上的少年哭声断断续续，像是快哭晕过去。
宋槿意识到情形危急，严嵩还在怀疑他！他必须通过有用的利益交换转移严嵩对他的怀疑。
明明暗暗的烛光在严嵩脸上起起伏伏，他环抱双臂，盯着地上的少年，神色阴晴不定。
“嵩郎，我、我不仅可以帮你拿回书信，我还能帮你与赵家搭线牵桥。”少年情绪激动，想要伸手再次抓住严嵩的衣角，却被对方厌恶地躲开。
他委屈地说：“崔家的三小姐待嫁闺中，与主母感情深厚。倘若嵩郎能喜结连理，也是美事一桩。”
宋槿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条件的确很诱人。
出身卑贱的严嵩靠着卖主求荣爬上来，旧主那一党系恨他，新主这一堂系瞧不上他。
若能娶了赵家女儿，处境必然大大改善。
严嵩俊美的脸露出阴恻恻的表情，一双丹凤眼半眯起来，唇畔浮现似有似无的冷笑，“你舍得我娶旁人？”
“我、我当然舍不得，可还不是因为嵩郎你不相信我吗？”少年薄薄的身躯因为寒冷痛苦不自觉轻颤。
他绝望地闭上眼，泪水簌簌流下，“嵩郎，我为了你赔上宋家百十口人，到底怎样你才能相信我对你的爱？”
严嵩指尖不自觉摩挲着锈迹斑斑地刑架。
一道极亮的光影猛地从宋槿面前闪过，耳畔快递回荡薄刃快速震动的声响。
再一看，宋槿脖颈上已经压着一把陷进皮肤的利刃。
少年惊恐地睁大通红双眼看着严嵩，苦苦哀求道：“嵩、嵩郎……”
利刃愈陷愈深，疼痛让宋槿控制不住想起反抗，可他知道自己再快也没有严嵩的剑快，只能咬牙忍着。
下一秒，眼前的光影再次一晃，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猛地吃痛。
力道沉得像块坠石，宋槿整个人被掀得向后撞在石墙上，想张口，一口血已经先喷了出来。
疼痛快速侵占大脑神经，他逐渐模糊地视线里只剩下严嵩那双黑色的靴子。
伴随着耳鸣的是男人冷笑声，“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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