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驾驶人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指挥塔内的人，捕获成功的喜悦已经在军舰能源逐渐枯竭这个现实中咀嚼破碎。。
艾米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优雅的挽在后脑勺，现在额角也有了些许沾着汗珠的碎发，显得有些狼狈。
“主控，能源即将枯竭。”
由于长时间精神的高度集中，罗岚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眨过了。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道：“牵引光束功率拉到百分之一百二。”
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缓冲阻尼器功率下降到维持结构不崩溃的最低值，姿态控制器准备，在能源耗尽前，尽可能多的抬升舰首。”
“可是我们的牵引光束最大功率只有百分之一百二，失去了缓冲阻尼器的加持，我们根本不可能……”
她明白，指挥塔很多人都明白，这就像一个人头朝着地面坠落，最好的情况就是当场死亡。
“艾米！”罗岚抬高了嗓音，而后又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艾米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了，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显示器上那慢慢减速，又忽然极速下降的舰体，刚才的紧张被现在的麻木冲的一干二净。
如果罗岚能拍着胸脯说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N—91基地的牵引光束最大功率能大一点……
罗岚似乎是察觉到了艾米以及很多人的失落，他艰难的起身，拍了一下手掌，“大家，请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这次事故，军舰的操作系统还在我们手里。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违背我们的意愿利用我们，即使是那个人是我们自己。”
他们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这句话一直摆在指挥塔的某个墙壁上，起初无人在意他们，直到……
罗岚的话语刚落，牵引光束投射器的一组成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发出了声音，播报了实况，“牵引光束功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
起初他们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对自己的不信任。
然后是导航位，他们的声音变得坚定，似乎是坚守了本心。“导航位，高度七百五十米，俯冲角度二十四度五分四十八秒。”
情绪是一种很宝贵又很有用的物质，此时罗岚觉得他可以说光速传播最快是谣言了。
“报告，动力学为，结构应力仍然超过最大值，变形程度可肉眼观测！”
“报告，雷达位，俯冲角度已经达到理论安全降落阈值。预计撞击点为河硕平原，误差无法计算。”
“报告，能源管理位，矢量反推器功率百分之十五，缓冲阻尼器功率百分之二十，正在逐步减少中。”
……
刚刚才被安抚的巨物，又在空中哭闹，像婴儿挣扎的胡乱蹬腿。
牵引光束的功率已经达到最大，不足以消耗巨大的动能，舰体依然带着一个向下的加速度坠落，直到最后打破了僵局，最后呈现匀速下落。
火星一路缠绕着舰体向下坠落，驾驶舱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人又变得沉重。
由于处于失重状态，感受不到脚下的支撑力，他们下意识的握紧旁边能抓住的一切物品。
播报系统已经停止功能，所有的消息只能靠人声喊出来。
“所有人，抗冲击姿势！”
裴烬攥紧了旁边扶手，声音从驾驶传到了收纳舱……
指挥塔内的计算机还在疯狂的运算，荷载检测位得到的数据一直都不理想，罗岚一直没有让他们汇报，这不符合规矩，但或许符合人情。
“主控，请求荷载检测位，数据播报。”
记录员看着空白的冲击力数据，还是开了口，打破了罗岚试图维持的脆弱平静。
罗岚沉默了一瞬，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仍在匀速下坠的光点，猛地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缓慢睁开，点了点头。
荷载检测位的操作员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出，利高的职业素养使他的话语冷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荷载监测位报告，基于当前质量与末速，预测着陆冲击力峰值—— 2.5亿牛顿 。重复，峰值冲击力2.5亿牛顿。”
数字报出的瞬间，控制塔内的时间似乎也被吓到了，抖动的大手带动了房间的灰尘。
2.5亿牛顿，这个难懂的数字背后，是物理学做出的的最庞大的赌局，它与这片土地一起，执行着至高无上的不容让人质疑的自然现象。
它宣告着，军舰内的所有人都是薛定谔的猫，生死就在救援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艾米皱了皱眉头，“这比预计值低，怎么可能？”
“今晚的孢子层浓度极其密集，似乎是孢子扰动……”那人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也不确定了，这个数据，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冷静一点，孢子云层的运动本来就没有规律，就当这是对我们的嘉奖吧……”
能源显示为零的信息被内部系统播报，所有人都慢慢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那个浑身泛着花火，缠着孢子云层的舰体。
指挥塔内能源为零的信息也同样传到了军舰内，没有过多的人大声吵闹，只是静静的待在原地，保持着抗冲击的姿势。
这是很明显的解离状态，他们的最后一丝害怕的情绪也被无情的抽离，仿佛一个默默等死的傻子。
江存一手捞着箱子，一手捏着夏米娅的衣服。
周围应力增加产生的仿佛捏碎骨头的声音也没有让他产生什么过多的情绪，他怀疑自己也出现了那种解离状态
他盯着周围跳动的蓝色微光，想伸手抓，只摸到了一阵冰凉。
夏米娅拎着江存的胳膊，带着他挤到了一处角落，“别担心……都到这一步了。”
“嗯。”
孢子云层，牵引光束，摩擦生热的花火，三者在空中构造出一幅色彩滥用的黑色背景板的庸俗画作，他们喧宾夺主，将主体物掩盖的像是垃圾堆里的月光宝盒。
他挣扎着冲破腐烂肮脏又多彩的垃圾，逃向那个平原。
它不在乎自己的内脏是否破裂；不在乎自己的骨骼是否折断；它不在乎自己的声带是否撕裂。
四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这是一个肉眼可见的范围，指挥塔内的人不再盯着冰冷的显示器，而且看着窗外那个千疮百孔的巨兽，仿佛自己的体温也被燃烧的火花照的滚烫。
——嘭，一声巨响，不可见的弧形声波以孢子团为媒介，传播的很远很远……
水上的涟漪在陆地上泛起的更大，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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