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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秋神

偷偷溜进房里的庄寒声看见一地鬼里怪气血符,目瞪口呆,这涉及灵气妖力之类,但之前纵览仙书,从未见过,他手肘戳了戳武遇,说:“怎样,仙门弟子,见过这些吗?”

武遇摇摇头,庄寒声看着他,意思是仙门弟子这都不知道。

武遇从袖中摸出什么,登时吸引了庄寒声的注意,一串串紫红色浆果躺在白皙的手心,是晓壁果,秋弥曾经收到的那种。

庄寒声拈起一颗最大的塞进嘴里。

武遇上前看过李刻的情况,淤血堵塞内脏,腰部以下被树压中,躯干肿胀发紫,面色惨白,已是进气无多了,庄寒声浸湿帕子,给床上的李刻擦了擦冷汗。

此刻还留在客栈中的人不会想到,秋弥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庄寒声帮着照顾客栈的生意,店里的小二整日忙着扶着门框泪眼汪汪的看着远方担忧他的秋弥姑娘。

之前总觉得秋弥姑娘温柔善良,让人忍不住照顾保护,但离了她才发现,秋弥姑娘曾经将客栈经营的井井有条,手段也不可小觑,无论如何,店小二现在将庄寒声视作一桩利益翻倍的买卖,庆幸有人能将客栈经营下去,好让他有精力照顾李刻。

这一个月里,庄寒声天天天不亮就起床烧水煮茶,武遇这边半夜就要和面、拌馅,为第二天烤制茶点做准备。

不复以前悠闲品酒时光,庄寒声塞一会柴火,直起腰来摸酒杯豪饮一口,急急忙忙的端着几个茶壶走向大堂,小二一脸忧愁地从二楼走下来。

武遇把头从蒸笼里抽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把刚烤好的桃花酥给一桌客人送去。

傍晚,三个人照样上二楼看李刻的情况,血阵已被擦掉了,庄寒声问小二:“李兄昏迷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见他的家人。”

小二回答道:“李哥父母在他两岁时上山采药,掉落山崖摔死了,他自小被祖父养大,但六岁时他祖父也撒手人寰。”

庄寒声若有所思:“竟然是这样的命格。”

武遇问小二:“你本名叫什么?”

小二答:“什么本名?我就叫小二啊,遇到秋弥姐之前,我在家中排行老二,爹娘都喊我小二。”

“你秋弥姐捡了你没给你起个名字?”“没有。”

“……”

晚饭过后,庄寒声和武遇并肩站在屋顶上。这种临空俯瞰世间的感觉,只能靠站在乡间屋顶上来获得,庄寒声十分不爽。

“李刻的病你有办法吗?”他突然出声。

“可以一试”

“你有办法不早说?”庄寒声十分不满他这种推一步走一步的做法,妄图一脚把他踹下去,反被揪着领子从屋顶滑到了二楼房间,屋里,李刻一如既往地安静躺在床上。

房间的窗叶年久失修,被风掀起一条小缝,琳琅紫叶窗纱施施然转着圈,白玉花瓶里的鲜花掉落下一片花瓣。

事情有时总是不能尽人意,比如现在,庄寒声知道,今夜子时之前,厄运将再次降临。

武遇对庄寒声的想法毫无所觉,他将精纯的灵力输向李刻。

按理说,一个凡人,纵使不能运用灵力,但只要有灵力傍身,也可维持生机不断,甚至从此异于常人,长命百岁,但李刻的情况极为特殊,汹涌的灵力充进身体,犹如无底之洞,武遇输送了半刻钟,李刻的身体丝毫不见灵气充盈。

武遇收手,对庄寒声摇了摇头,庄寒声早有预料,也不强求。

房门咯吱一声,秋弥站在大开的房门之后。

要是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小二,恐怕早就扑上去了,但庄寒声看出她现在十分不对劲,没有上前搭话,武遇本来也不是可能搭话的人,因此场面不可避免的冷下来。

秋弥一步步的走向李刻,粉色的襦裙下摆淅淅沥沥的挂着鲜血,她坐到了李刻旁边,还是那张温婉柔性的脸,却再没有了生机活力。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秋弥身上不见伤口,这致死量的鲜血是何人流的。

“姑娘怎么独自回来了,没有找到医师?”

“我去找了林木清。”

庄寒声沉睡多年,不知道此人。

“神医弟子。”武遇说到。

听了武遇的话,庄寒声顿感惊讶,无论如何,能与神医挂钩,这认定人不是平凡人,会不远千里来为一个庄稼汉诊治?

他谨慎地说:“那不赶紧请神医进来医治。”

“他不会来了。”秋弥抬起自己染血的双手,欣赏似得看了看,“他不愿意来,我杀了他。”

她没有提,为了求他帮忙,她跪在盛京医馆前一天一夜,最终林木清也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她姿态放松倚在柱上,“他有罪,因为他的傲慢。”

庄寒声冷冷地看着她,而她毫不在意地说:“你把客栈照顾的很好。”“谁在意这些。”“别这么尖锐”,她说,她叹了口气“我累了。”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语气像个耄耋老人,庄寒声想,但下一句让他讶然失语。

“当我还是神明的时候,我从未为生老病死发愁过。”秋弥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怜悯的气质愈发浓烈,这样一句傲慢的话从一个外表温婉的人族口中说出,强烈的割裂感涌出,更违和的是她接下来说出的故事。

秋弥,远古神明赐予的名字,诞生以来,她掌管农业,赐予人们丰收,成千上万的时光里,她无忧无虑和仙子精灵在主神膝下寻欢作乐,后来神域崩塌,她投身于和她几乎同源的大地,她不愿接受现实,游走在大地里,很久也不远睁眼看看世间。

后来在盛京捡了个小乞儿,叫什么小二。

无所谓,她不在乎。

实际上,很久没有让她在乎的人了。

直到有一天,很久以后,等她灰飞烟灭的时候,也许还会回想起那一天。

她躺在丰收的麦田里,回味神界的日子,一个健壮的男人扛着一捆麦子出现在她面前,四下无人,两双眼睛不期而遇,一个娇小的美丽女子躺在金黄的麦田里,她的对面是皮肤黝黑,但五官俊俏的郎君。

一见钟情,很俗套的情节,两颗心无法抑制的靠近,如果故事能永远停留在这里,也许是美好的结局。

郎才女貌,婚事自由,很快他们在村长的主持下订婚了,同时,秋弥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她是神,神寿无尽,凡人不过弹指莹灰,秋弥已经受够了神生的漫长无趣。

她想剥离神格。

剥离神格绝非易事,需要足够的空间,她开了一间客栈,在距离李刻不远的地方,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想要脱离神格,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尝试曾在古籍上看到的秘法,需要挑选了几个适合的女子,将神力注入到她们体内,移转神格改变命运,多方比较,终于找到一个无论是品性还是天资都最适合的女子,那个人姓丘,至于叫什么,她早已忘记了,她将满身的神力灌输到那个姑娘身上,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如愿以偿的和李刻过了几年。

她不觉得这样做对那个女子不公平,能获得神力是神至高无上的恩赐,凡人只需跪地感激。

从此以后,世界掌管农业的丰收女神依然存在,而凡人秋弥也能跟所爱的人相守一生,两全其美,有什么错?

庄寒声在心里暗暗的想,她算尽了一切,恐怕也没想到凡人之身,怎能接纳神力。秋弥满身的神力在丘梨体内与秋里的血肉相互排斥,丘梨不但不能自如的掌控神力,还被神力所伤,最终暴毙而亡。

神力在体,肉身生脉已断,但意识却始终存在。

人身与神身不同,神力与凡人血肉不融,逐渐凝实成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同时蕴含神格与神力,而此时,它在庄寒声身上。

秋弥叹了口气,:“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可惜我算漏了一步,人的生命太过脆弱,一点风吹雨打就能让他们消散于世间。”

兜兜转转因果循环,秋弥曾经无知对凡人做的事,报应在了她最爱的人身上,造成了此刻两难的局面。

为了与李克相守,她放弃了神力,失去了神力的她,救不回李刻的命。

那时的秋弥不懂。

庄寒声问:“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秋弥奇怪的看着他:“当然,神是不会有错的,不过世事无常,谁也不能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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