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东关门启程,借【乘风】也行了半天的路,随意在合漓找间客栈住,休息一天,才赶到这难得一见的广域集市。
从西岸合漓到南端奚山,包含六处交易所,十二片区域。各地的商人都趁这难得一见的机会纷至沓来,嘴角止不住上扬,心里都乐开了花。
他们让车棚载满世上的奇珍异宝,费尽口舌地抬高价钱,为赚个金钱堆山。
雨季刚过不久,街道上残留着泥土芳草的独特气息。
白日里人们各忙各的,只为把自己的生意做得更好。
直到张灯结彩,夜幕降临,将持续一周的广域集市愈加华灯璀璨夺目,如火如荼。本就喧闹的市中,变得更加拥挤。
“好热闹。”
“逃出来果然没错。”
“来点纷杂的气息总是对的。”
她感叹道。
自从登上主界的台阶,除了冷清、冷清还是冷清。虽然间环有几分生机,但那也仅是受周围环屿市区的影响,无奈距离产生美。
再美好的事物终究只能听他人言论。
在中庭即使是一个人,也没如此凄寂。
“湛清!”
湛清应声回望。
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面带笑容,挥手小跑到湛清身前,面容生得平淡,正因此有十足的可爱。合漓管控之下大多是普通民众,她也不例外。
湛清举手挥动,“在这!”
跑过来是名为之南的女子,她和湛清差不多高,扎着一条干净的侧三股辫。
满身世俗之气与湛清身上的灵性全然不同。
也不然,湛清的蓝灰色头发杂乱,脸上不扑烟尘,她习惯随心而行事的生活,不太在意外貌。这让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貌美如花的女子嫉妒湛清天生丽质,常常将她圈起来调侃,本人倒是因害羞不乐意承认。
“今儿咋下来了?不学了吗?”
湛清自信地弯起唇,满脸骄傲地说,“我逃出来的!”随之想到什么,食指抵住嘴唇,“千万别说出去!”
“说出去有谁会信呢?”之南凑近她的耳畔,小声道,“你现在的面相谁都看不出。”
湛清来合漓之前,特意伪装自己的面容。两人不久前约在这见面,自然这件事也只告诉之南,
“那就好 。走!玩去!”
两人逛了大半天,湛清买一堆看上眼、稀奇的东西,想着万一哪天用上就通通买下来。物品轻触玉块,便都收进去了,直接解放双手。
“你的玉太好用了!”之南满脸崇拜地盯着湛清腰间挂着的两块和田玉。
“要吗,分你一个。”
“不不不,太贵重,没什么东西能交换,我这个包裹也凑合。”她连忙摆手。
之南满足地晃了晃她手提的微鼓粉色包裹。如果没记错,里面都是一些蔬果布料。是平常人所需的必备品。
两人说说笑笑,趁着天明,朝反方向走。目的地是之南父母开的客栈。
“湛清。”之南拉住湛清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擂台。
“擂台哎,要去看看吗?”
“擂台?”
“胜者有五千灵石和神兽镜碎片。”
湛清身上的钱倒很多,“神兽镜?什么东西?”
“不懂。”
湛清扫了眼周围旁观的人群,所有人都对那个碎片虎视眈眈,隐约是个什么好玩意。
“所以你去吗?”
湛清没给出回应。
反正她们最后挤过浓密的人群,终于看到一名傲立在擂台上,手摇二十四股扇的男子。
这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扇面通体为蓝,面上描绘一只白色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身躯紧绷,肌肉凸显,仿佛下一刻就要疾冲而去,用它引以为豪的利齿撕碎猎物。
手持扇羽的主人眼里透露着不屑。倒是和那扇子般配。
湛清第一眼便看不顺这个男人,微皱眉头,无意间散发出的气息引起两块和田玉碰撞,犹如珠子落盘般清脆。
“乔枫鸣!”之南狠地一下拽紧湛清的小臂。
湛清被掐得嗷叫一声,她拍下之南的手。问,乔枫鸣是谁。
“乔家老三,乔枫鸣。”之南紧盯着乔枫鸣身手中的扇子,“绝对没错,就是他!”
“没听说过。”
之南投来不解且震惊的目光,“不是吧,你不知道?”
之后,她用利索的嘴皮子叨叨一堆关于奚山乔家的事。
“这乔三就是来炫耀的,慢悠悠滴。这比赛他不打直接拿走都行,弄什么公平竞争,恶心。”之南不忿地嘀咕。
听她毫不掩饰的叙述,湛清已经察觉到一股刺眼的视线。本着不想惹事的念头,她拎起之南准备跑路。
“站住。”
乔枫鸣早之前就耳尖地听见玉石清脆乍响,转身瞧见匆匆逃离的两人,理所当然将嫌疑指向她们。
一声落下,她们瞬间被一小拨人围住,各个都是乔枫鸣带过来的护卫。
湛清将之南护在身后,从空间夹层取出武器。
湛清粗略瞄一眼面前五大三粗的护卫们。
这货色,来几十个她都能简简单单撂倒。看来乔家主没给予什么希望在这三儿子上啊。
铁打的家产,打铁的儿子。
与生俱来的身份,不务正业的爱好,令湛清更加瞧不起这些间环的富家子弟。不如说,她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不知什么引来周边人嬉笑。
“哈哈!这位姑娘拿剑柄做什么,咋这么瞧不起三公子。”
“对啊对啊,三公子虽实力不济但要小心啊。”
乔枫鸣因这些话气得面色发红,谁不知乔家就他一个做不出什么名分的垃圾儿子。乔老头子死后,他也就是个不等收拾衣服,就被踹出家门的下等人罢了。
但这又有什么,他混吃等死也比这些平民百姓生活得好!
他一直很恼火总是拿自家说事的家伙,尤其是这些低他几等的俗人。
众人明面上嘲笑湛清,暗地里讽刺乔枫鸣,好一头双面鬼。
乔枫鸣悄无声息地让手腕向内扣,游刃地把诗喻扇转出,灵巧地绕过刚才说他坏话的家伙。
当扇子重回手上时,那人头上的一大把头发早被割下,以示警告。
旁边人见状跑的跑,看戏的看戏。
他冷笑,不客气地说,“再乱语,脖子不保。”
他甩出扇面,轻揺三下,言:“剑柄与扇,姑娘莫要手下留情。”
湛清颇有不满又有些小得意。
什么剑柄,没文化的俗人。
“只现剑柄不见剑身,且是「承影」?”
沉浸在可以打人于无形之中的湛清,被一位布衣白发老者泼了一头冷水。
传闻,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因时临黄昏,人们才有幸目睹承影的尊荣。飘忽的剑影折射出幽深墨绿的浅浅,与华丽的剑柄相得益彰。
显然,除了老者和湛清,在场的都一头雾水。
他们眼中只能勉强看见忽然在余晖下显现的模糊剑身。
老者语毕,湛清后撤半步,先用风震散护卫,然后一跃登台。白衣亦飘逸,青丝亦散漫,似从天上而降的仙子。
湛清伫立在擂台上,执剑身侧,“公子何意?”
乔枫鸣挥挥扇子,“我想与姑娘较量几番。”
湛清以剑直指乔枫鸣。“我赢此场,奖励归我,放我们走。”
乔枫鸣持着家教,仅轻笑出声,唰的一声收回扇子。
“那是自然,规则如此。乔某赢了就请两位姑娘到府中一坐了。”
听到“乔”的姓氏,正常比试者都会吓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滚下擂台。不曾想,刚刚听过乔枫鸣的为人作风,湛清厌恶的正是这种人。正巧踩到雷点了。
乔枫鸣见没有发生预料的情况,脸色一沉,趁人不备,先手旋出扇子,燃起烈火的诗喻扇迅速靠近湛清,卷起一阵强烈的旋风,吸入周遭轻小物品,火势愈加凶猛。
旁观者被强烈的热浪和压力迅速逼退,不少人开始为湛清祈祷。
反倒湛清不慌不忙地拉开距离。
她阖目,凝息,再缓缓睁眼。
若隐若现的剑身立刻流涌出清澈透明的水流,逐一临摹出它的形状,一点一点环绕在湛清周围。
她微微挑剑,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差几寸就能将湛清卷入的火焰漩涡瞬间被寒冰截封,就连其主乔枫鸣也无法控制困在冰中的扇子移动。
“回去多练吧。”池清云吐舌吐槽。
这一场似乎就定下了。
乔枫鸣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败阵,原本控制扇子的右手握紧成拳,怒火无意间攻心,右手竟点出火焰。他用尽所有灵气,制造出暗红色火势包围整个擂台边缘。
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绝招:伤己身,破敌攻。
令人诧异的是,火并没有将擂台点燃,甚至感觉不到温度。台下人们惊呼一声,瞬间四散。
乔枫鸣所用的是一种在用尽灵气之后,继续燃烧自身灵魂,可使其转换出不攻其物,专攻灵魂的“鬼火”。
只要自己想,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至于为什么,有人推测:每个人都有独属灵魂,都可自愿燃烧它,且不计任何代价。
乔枫鸣一生没遇到挫折,一切杂事都被家中长辈包揽,当是他过得惬意。拥有火术对于他以及跟他相似的人来说同样亦好亦坏。
可唯独乔枫鸣这暴脾气绝无仅有。
强大的爆发力与攻击力,与之换来的是短暂失控或永久死亡。
在湛清眼中,乔枫鸣的灵魂正逐渐殆尽,她冷眼观望,用无法分辨感情的语气说:“值得吗?”
湛清长叹一声,充盈着无奈。
“【逆流】。”
不可阻挡的水势应湛清而起,以擂台中心为起点,以迅猛之势吞并方圆数米,似海浪掀起,鸣鸣轰涌。
逆流之水反转冥火气焰,将其卷入,霎时蒸发成气,直冲云霄。
她又释放一颗包含治愈气息的水球,小臂利落下甩,水球凌空砸向乔枫鸣的头。
被清洗的乔枫鸣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见了阎王爷,眼中气焰消失,也顾不上狼狈,抬手将十万灵石和四神兽镜碎片扔在擂台上,仓皇逃走。
一些没来得及跑远的观众被浇了水,知道这一折腾,病症是少不了了。
“废物。”湛清喃喃自语。
倒不知她这一时嘴快指的是谁。
湛清理所当然拿下大奖——一块刻有白虎的碎片。
她把它放在余辉下,评价道:“画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没有我那个朋友的技艺高超。当个大奖也凑合。”
——
若有幸登上断天涯,包揽青鸟白鹤驰怀,掠影云烟随风,密林山石重构,清风明月无限。
可以说,此生无憾。
只是,这断天涯相当之高且设有特殊屏障,必须借有“渡尘”协助才能登顶。千万年间,未曾听闻有人感慨山峰之景。
此刻,她伫立山顶。
乘着风的云,谁也追不上。
眺望远方,情随事迁。
冬季的断天涯可谓寒颤。
她内以一袭白色为主基调的衣着,外穿一件镌刻金色纹路的黑色小衫,腰间系有黑色丝绦,悬两个不规则的和田玉,翠绿温和。
三千长发,仅在肩膀处的发丝上扎一条黑色发带,白皙之色,更为甚。
眼中藏有一泓清泉,似有花中君子之莲可远观不可近玩之感。
很可惜,风华绝代的她并非来记下眼前一片绝景,转述给世人。倒是舒适幽静的环境填满她空旷的心沛。
久违的自由飘散之感历经漫长岁月,再一次觉醒。
“渡尘。”她说,语调轻轻,似有若无的情感。
清澈含笑的双眸微垂,回流清波,如四十八股羽扇般黑色睫毛压下,暗处隐隐折射出紫红明光,或妖媚,或独世,眺望无垠。
见过她的人都说这姑娘生了一双绝美的眼睛。
现如今,也如此。
“谢你相守我至今,有缘再识。”
不顾渡尘阻挠,哪怕喉咙中鲜血外涌,她也仍旧倔强地将契约抹去,同时除去她残留的气息。
传说,渡尘似纱,似帛,似微风,似永恒。阻风雨凄苦,断往事旧情。可乘青云扶摇直上,可御风踏海行丘。
于此,渡尘柔和地绕住她的手腕,凭空将她的迟钟从空间取出,放在她面前,微风轻拨琴弦,好似让她再奏一曲。
“这下糟了!”
“付老!”
“怎么!?”
被打断思路的付贺朝不耐烦地甩了下衣袖,另一只手不慎扯下一缕胡须,哀嚎一声。
没等他嚎完,外面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隆声,一个接一个,大约毁了十来座。
“浮浮浮黎!她来了!”洪仪跌跌爬爬地跑到厅中,上气不接下气,语气中不掩惊慌。
想到刚才的声音,付贺朝火气又逼上眉目。
“这个东西!”
付贺朝也不管扯胡之痛,匆匆整理长袍,迎接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客人”。
玄机厅中,名为浮黎的女子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雪光萦绕的肌肤,如瀑般的长发,和那一直被人们议论的双眼。
蓝色幽暗的虹膜,无法折光,瞳孔却是熠熠的银色。
她或是在等待,又或在思考。
遗世独立,清冽冷漠,仿若无风不掀波澜的海面。
付贺朝和洪仪一前一后进入厅中,作揖鞠躬。
“敢问您来此为何。”付贺朝言。
浮黎许是听到,反正她没应答。
付贺朝也料到这位贵客光临的原因。不过,既然她不问,他也不解。
自从某人升为“明”又落下来,前半生宅在主界的浮黎难得走下层阶。只是每一次下来都要断几根菱柱,震毁几座庙宇。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反反复复,持续几百年。
不少人调侃:付老今年又开支不少啊,建了几十间新房子?之后哄堂大笑,室内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看来这里当真容不下一尊神。
这也是付贺朝不待见也不敢不待见她的原因之一。
尴尬的气氛一直僵持着,直到浮黎出声才结束。
“奉星璇之命,寻,她在何处?”
付贺朝身形一顿,答:“断天涯。”
“引路。”
付贺朝立刻侧身请她先行,心里也是继续低言坏语,把毕生学的词全用上,也不能解气。
路过常年不败的芬芳馥郁的花池,浮黎折了一根萱草,捻在手间。
付贺朝又算上一笔。
因有指引,他们很快就抵达断天涯西处。是到了,可没有渡尘他们无论如何都上不去。
也不是他们能力不够,自断天涯存在以来,四周有一层【空无】的干扰屏障,无论你是神是鬼还是神器都无法过去。
除了凭风而铸的渡尘。
浮黎没进一步打算,只是站在山前。
旁边两人瞅这情况,不由得一想:您这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看看山?大不了喊一嗓子,万一人家听到了呢?
“她过来就为这?”洪仪轻声疑问。
“谁晓得!就一个落界的‘明’!”
“虽然落界,但阶级也比您高哎。”
付贺朝扯着笑脸,咬牙切齿地挤出“闭嘴”二字。
洪仪识相地关上嘴。
就在两人东扯西扯时,从涯顶传出一道轻柔的琴音。好似从山涧而来,悠久、沉稳,令人舒心,战意尽失。
过于熟悉的曲目,众人一时间脑内空白。
“礼魂。”
身死神灵,魂魄毅为鬼雄。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浮黎眯起自己的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苍穹,细致地聆听这首远古遗愿。
只是弹奏者并没有让他们平顺听下去的意愿,中途故意紧绷琴弦,音调骤然刺耳,蕴含的攻击直冲灵魂本体。毁了好阵安宁。
幸亏在三人及时护魂,未受太大波及。只是修为较低的洪仪嘴角流下一抹鲜血。
——
曳明放下迟钟,走到涯边,稍稍伸头瞄一眼三千尺高的地面。
一片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里发怵,腿也发颤。
据说,断天涯正东方向下有一台,是千年前留下的“寻死之路”,只不过它的四周被封了路,只有上方是开通的。
“下面的十方台真能接住我吗?”
对方犹豫再三还是点点。
“会疼吗?”
它摇了摇。
“行。”
曳明将腰间挂的两个和田玉系在它的身上。
“这其中所有的一切都留存给你。”
“到底,不适合如今的我。”
她闭上双眼,思虑一会,慢慢退到涯边,背对十方台,轻巧一跃。
许是清风过于惬意,她全程未睁开双眼,没看到一支花叶饱满的萱草随风掠过身前。
无悲无喜,她只觉一身轻松,过往烟消云散。且时,日暮烟薄,余晖闪烁,风声在耳畔拂去。
镜花水月,被十方台洗涤的灵魂,等待下一世归尘。
“听说了吗,曳明跳入十方台勒!”
“是当然?”
“那可不,听说登上主界还自愿下来,少将的头衔又不要,咱看这跳台怕是有人预谋咯。”
“你们懂什么!人家不计较这玩意!”
“你知道啥啊,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那你提这事做甚?”
“无聊,消遣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拿来听我说!有人传言,深海刚有了位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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