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印没穿上衣，蛇鳞摩挲缠绕的触感直接又干脆，常年不见光的肌肤上是大片蛇鳞刮蹭出的红痕。
岚印顾不上这些，手掌贴在青折脑袋上轻声诱哄：“乖，三天，只三天我就回来了。”
神魂内一片安静。
蛇缓缓滑了下去。
脱离了神魂链接，青折吐信，也不管岚印听不听得懂，“嘶嘶嘶”过后一甩尾巴率先离开。
岚印注视着青折的背影跟着迈了一步，又苦笑着站直身体。
尽快铲除妖物聚集是第一要务，堂堂盟主看着妖物像蝗虫一样啃过村落城镇，那联盟也不用存在了。
三天而已，岚印伸手把青折玩闹时挂在他脚踝的佛珠取下，双手结印在佛珠表面一点。
佛珠“啵”地爆了一颗，岚印的身影即时消失不见。
青折攀在树上，大脑中粗瘪的声音嘶吼叫嚣着去北方，无名火从腹腔窜出，树枝“咔嚓”一声慷慨就义。
多亏青折身子灵活，自己没事还能半吊着身子目送树枝升天，脑子里鸭子嗓见状也不嘚瑟了，生怕青折想不开再断一次经脉嘎巴给他炸碎。
一切都在变好，青折安慰自己，起码岚印并不是带着杀死她的目的而来。
她一直在等岚印下手，所以很难说这些天她是不能变回人身，还是不想变回人身。
妖魂在体内挤压魂魄，她扛了一百年，在和岚印肌肤相贴，把七寸递到他的唇边时，她甚至会恶意地想：也许妖王还有后手，她一死就会再次寄生，像百年前寄生在她的身上一样让人族大能无从下手。
或许因为二次寄生，人族大能会永远保着他的命和他的理智，让杀了她的人亲自走一遍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岚印会在痛苦和折磨里度过余生。
但岚印没有。
幸好没有。
妖王还在催促她去吸食他的手下，仿佛始终坚信只要她做妖做多了就会忘记自己是人，然后乖乖地被他同化。
也可能是他快要消散了，必须通过她恢复实力。
不是没想过就这么挺着，看看妖王会不会就此没了。
不过经脉寸断的感觉着实难受，而且她坚持过半个月，妖王仍然在脑子里活蹦乱跳，不如吸两口，还能让她消停两天。
短短半天，万岩峰聚集的妖物无一幸免，全部成了青折的腹中餐。
一滩滩血水钻进土壤，万岩峰边缘一时如同人间炼狱。
吸收完最后一只小妖的修为，青折化为人形躺在石板晒太阳。
她已经日渐被妖王同化，吸收修为的过程也要在温暖的地方进行。
在一片暖融融的混沌困意里，遥远的记忆破土而出。
每当她出门提溜着野味回家，教训完觉得她们姐妹俩好欺负的无赖，姐姐会在夕阳下笑意浓浓地叫她吃饭。
姐姐总说她是修仙的好苗子，锋芒天赋应有尽有。
而她也确实一眼被下山除妖的仙长看重，悉心栽培。
她用短短七年走完了同龄的天才十年二十年才能走完的路，一时声名鹊起，时常还能听见有人唤她小仙长。
师父说求仙问道是为天下太平，她从来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越厉害，姐姐就越不会被欺负。
直到剑刃砍下一个又一个妖物的头颅。
听着一道又一道经历生离死别的嚎哭。
她开始懂什么叫为天下太平，就是她越厉害，就有越多的人可以不被妖物欺负。
妖物以人族为口粮，虐杀果腹，死不足惜。
姐姐先遇见了她的爱人，她还记得姐姐向她说她心上人时候笑眼弯弯的样子。
姐姐生活的重心从此不在她的身上了。
不过她也遇见了岚印，她或多或少能明白姐姐的心情。
岚印和她不一样，他是大族之子，天生佛像，佛缘亲近。
从小就是佛门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但是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就是杀妖。
岚印比她的招数优雅干净许多，她天天与他呆在一处也染上一身洁癖的毛病。
他说他虽然修佛，但是却不必固守寺规，所以可以天天跟着她杀妖。
他说他喜欢青折。
他说他想和青折结为道侣。
青折睡意一跑而光，猝然清醒，她想起来了，岚印确实说过喜欢。
可惜，如今他不仅仅是那个可以寻找道侣的佛门之光，还是肩负除妖之任的联盟之主了。
联盟之主绝不能和已经被万世书定性的妖王扯上关系，会导致民心不稳，联盟也会出现裂隙。
灵气自发流转，驯服那些本不属于她的灵气，青蛇在阳光中无力合上双眼。
意识坠入混沌的瞬间，一滴从叶脉坠下的水滴落在青折眼角，又顺着脸颊滴在石板上。
树林里安静得能听到昆虫足肢抓挠枯叶的声音。
不看身后蜿蜒的血迹，岚印仍然是一袭白衣翩然若仙的样子。
这次妖物袭击竟然直接深入到了仙家赤焰门，有智的高级妖物也足足聚集了十三只，看来妖王频繁发出的召唤不仅仅是聚集而已，都能压制高阶妖物的独居本能。
岚印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他已经杀了埋藏最深实力最高的三头，一时半刻足够威慑剩下的十只，而他的灵力只剩一半，如果妖物及时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岚印直直站在一片空地上，不躲不藏气息稳健，他现在甚至不能吃回灵丹，他不能保证这群妖物里没有妖认识回灵丹。
所幸没有哪个王妖愿意主动做刀下亡魂。
当务之急是让他们转移目标，给人族大能聚集创造机会。
岚印沉沉开口：“据我所知，你们的妖王被镇压在万岩峰，除了能召唤你们并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我曾许诺一人一刀护赤焰门安全，我不为难各位，各位也不为难我，如何？”
“我一介草莽，不在乎什么人族存亡，对你们也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唯有诺言在身，今日你们绕过我，来日你们攻打仙家联盟，我绝不插手，如何？”
岚印握紧刀柄，提防妖物突然发难。
——今日妖物行为异常，不见得会掉进他的谎言。
良久，一道粗哑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我们不比你们人类权衡利弊，王给我们权柄，我们便为我们的王而生。”
岚□□中一紧。
王妖嘎嘎笑道：“不过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因为曾经受过恩护佑其族，跟我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我们需要一个对外交流的使臣。”
“这样，我们保这个山头无恙。”
该死，还会以退为进。
岚印蹙眉踌躇片刻：“我自是无妨，但只能代表我自己，赤焰门众人如何我不会干预。”
诡异的寂静，岚印手心冒汗，现在有一千一百一万个不对。
刹那间，岚印提气暴退，一支毒箭明晃晃擦过眼皮，在眼尾划出一道血痕。
粗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念出岚印的名字，细听甚至还能听出来一丝像人一样的嘲讽。
“人类虚伪，堂堂联盟之主也会谎话连篇。”
一道更为尖细的声音紧随其后：“他不敢自爆，你跟猎物废话什么，学会他们说话你还真想沟通上了！”
岚印闪身躲避密集的攻击，但眼皮上的伤口被腐蚀性的液体沾上十分影响视线。
他只躲不攻最多也只能撑一刻钟。
只能赌赤焰门小辈们能在这期间打开他们的护山大阵。
…
这一战着实狼狈，岚印以刀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眼睛已经很难视物，只能靠气流变幻躲避攻击。
更糟糕的是，虽然他拖住了六只王妖，但源源不断的低智妖物总有一部分能突破防线向赤焰门发难。
赤焰门的长老们集体闭关感悟阵法突破不得随意打搅，唯有小辈们竭力唤起锁山大阵。
加上这批妖物干扰…
岚□□头火起，抬手掐诀，他心脉受损是其次，仙门的年轻血液万万不能有闪失。
心尖血受到指引落在岚印掌心，为首的王妖意识到不对转头就跑，但岚印身为联盟之主，又怎么会任由他逃掉。
就在岚印引爆心尖血的一瞬，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天空猛然窜出一道阴云，王妖们躯干僵直，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血雾散开，化作一片片细碎金光割入妖物皮肤。
六只王妖以及他们身边的小妖都如冰般化开，岚□□口的气一散，只来得及望向阴云一眼，就倒在了地上。
阴云的原型正是青折。
她本来正睡着消食，谁知道她跟岚印的道侣印莫名其妙在她丹田乱撞，眼看它都要把自己撞散架了，老妖王还不紧不慢出来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
道侣印散是因为另一方移情别恋或者性命攸关。
而这两样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岚印移情别恋或者性命攸关，她能做什么吗？
她连出去万岩峰都出不去，青折忽略在丹田里玩碎碎平安的道侣印，一翻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老妖王不满，操着它曲里拐弯的声音诱惑道：“你解开我，我可以帮你救他。”
青折不为所动。
妖王简直要被她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气死，在青折脑子里“嘎”了一路，被追着爆了两根经脉才彻底安静下来。
道侣印散了就散了，青折并不担心。
她曾与岚印结过同心契，只要那个还在岚印就死不了。
青折真的对自己有多狠对别人就有多心软，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拯救者和牺牲者。[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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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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