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季春朝他招了招手。他进了雅间。
等关好门,孩童入座,薛季春向陈由己道:“这孩子就是当年见你杀人、屠村的那个孩子。”
陈由己:“你还有什么,不如干脆一起拿出来,好将这黑锅扣死在我身上,这样一会儿一件的,太麻烦。”
薛季春不答,也不动。
那孩子看了陈由己一眼,便立即移开了目光,低声道:“是她。”
陈由己半勾嘴角,轻蔑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目光如锋,看向了薛季春,说:“就这么一个黄口小儿,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滥竽充数的,凭这就定了我的罪,呵。”
余光却见到了李晚晴的目光,有惊愕、有悚然、也有理所当然。
薛季春道:“这孩子是从那场屠村的灾祸中幸存下来的,他家人、村人都是知道的,实在不是你一句滥竽充数就能否了的。”
陈由己心中冷笑,只想呛说,那他们、还有你们,知不知道那被屠被烧的村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眼下,既然她不承认,那便只能吞下这些。
她忽然笑了一声,“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为什么非得叫我们来这儿。因为哪,你要叫人背上黑锅,这血月宗的断指老妖死了,是你们仙门要粉碎血月宗的断壁颓垣,要将血月宗的左右护法也揪出来。
“可是你能力不济,找不到血月宗的左右护法。为了交差了事,掩盖你无能的事实,便只能找个人顶包。我倒霉,被你盯上了。你没什么证据,却是知道柿子该挑软的捏,铁了心要我认下这罪,若我不认,该不是事先在这里埋伏了修炁者,要屈打成招,好把我交出去,我说得对吗?”
说着,陈由己忖度,若果真如此,玄真可否对付得了他们事先准备的修炁者。
“娘子话说岔了。”薛季春接着道,将扳指从手上褪下,拿在手中把玩,全然没有被陈由己激怒的模样,“这事儿还真不是这样。娘子可还记得在凉州之时,娘子曾救过一个人?”
凉州之事在陈由己脑中纷至沓来。
她挑眉看着薛季春,不置可否。
此时,李晚晴离席。
陈由己正在琢磨思量,心知当初董丙娘找她茬的时候,薛季春和李晚晴仍留在凉州,虽然当初玄真帮她把事情遮过了,不过想来是他们也听风知雨,感应到了些什么。
不久,方才离席的李晚晴带回来一女子。
薛季春玩味看着陈由己:“娘子还认得这位李娘子么?”
是李淑娥,她在那个夜里,把她从地牢里放出来,将她送离了血月城。
李淑娥向陈由己轻道了一声“仙师。”
陈由己朝她一笑,却听到薛季春说:“李娘子说是你将她从血月宗地牢中释放,带出了血月城。”
陈由己道:“李娘子被血月宗掳来,去给那断指老妖吸魂魄,我在血月宗时正是看守地牢的,我无意中听闻她同身旁人说,她担心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我知道孩子不能没有娘亲,于心不忍,便在夜里放了她,怎么的?”
这便是陈由己当初为何放了她——初心便是恻隐,虽说后来也生起了利用她证明自己善心的意思,也让她帮着自己在董丙娘面前证明自己并非右护法,然而她的初心,确确实实是恻隐。
李淑娥教她看到了一个娘亲,也就教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娘亲。
“娘子这么说,就是承认了自己是血月宗之人?”薛季春问。
陈由己过去也没有否认与血月宗的关系,一直都是弃车保帅,于是此时便也顺畅承认,用之前说过的谎话来搪塞,“不错,我在血月宗做地牢看守,与血月宗有些关系,但在血月宗没有杀过人,况且当初我也是被血月宗掳来,迫于无奈才如此行事,只是想保全性命罢了。”陈由己说得快,又有点儿气在里边,没有好声色。
然而,薛季春却道:“可这位李娘子说你原本是仙师,”他轻轻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味地瞧着陈由己的反应,“她说你当初入血月宗是因为你的师姐被血月妖人杀了,你入血月宗竟是为了潜伏其中,好有朝一日见证血月宗的覆灭。你说,李娘子说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此时,李淑娥似乎终于是察觉了气氛不对,或者她早已察觉,因而目光不时在陈由己和薛季春面上来回逡巡,此时不过是确定了。
她道:“陈仙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等陈由己说话,薛季春道:“你口中的陈仙师,就是血月宗的右护法,李娘子的模样,似乎是要帮她掩饰什么?”听话里的意思,薛季春这话应当是对李淑娥说的,然而他眼睛也未看她,手上轻轻摩挲自己的扳指。
李淑娥愣了一下,随后道:“你们之前问了我许多,今日来之前,也只说能让我与李娘子见面,没告诉我这些啊。”
陈由己看着,心想,李淑娥的模样看起来没变,即便是在着急、泫然欲泣的时候,看起来也有种美,宛如易碎的瓷瓶一般。
在她记忆里,她母亲也是如此模样,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却仍是好看的。
于陈由己看来,薛季春的慵懒有种不死不活、高高在上的恶心气息,此时又听他对李淑娥说话,她心中更为烦躁。
薛季春道:“你说,你路经千里,从凉州一个边陲的小村来到这里,我们也收留你了;你说,那儿血月宗覆灭后又有魔宗之人开始聚集,你们村里的一人为魔宗所杀,这样无凭无据的小事我们也信了;你说,你应乡人所托来这里,让我们去那里帮忙铲除魔宗,我们也应你将来会去看看的;”薛季春微微掀起眼皮,眼中的匕首便向李淑娥掷来,“你又说,陈由己是你的恩人,你此次来就是想来投奔陈由己来的,好,我们都让你见到她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淑娥倏地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薛季春收了他眼中的锋芒,重新去摆弄他的扳指,恢复以往漫不经心的模样,道:“其实,在我将此事上报碧落宗宗主之后,宗主重视此事,将此事与飞云阁阁主商议。不止是我,便是两大宗门的宗主,他们也认定了陈由己就是血月宗右护法。”这话他说得很轻,反而有种叫人拒绝不得的重量。
“你不是仙门中人,但修仙大家,广陵周氏,你兴许也听说过。周氏大宗的二公子,周霄,字仲原,就是被血月宗之人所杀。如今,仙门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了这陈由己是血月宗右护法,李娘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是要悖逆仙门诸家,为陈娘子作证?”
李淑娥面色变了一变,向陈由己看了一眼,触到陈由己目光随即又低下头。
她站起身来,对着薛季春道:“陈娘子救了我,这是真,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薛季春道:“你先前和我讲过吧,”他自下而上睇她,“她救了你以后,还留你在镇上的客栈不回家,”转着扳指,“就是为了让你之后能为她作证。你说过的,在凉州镇上也有一个孩童指认她为血月宗右护法。”不容置疑。
李淑娥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薛季春又道:“你是对此事还有犹疑?”
“不敢。”李淑娥立即道。
薛季春拿起茶杯,落拓将茶一饮而尽,道:“也是你说的,那天夜里,陈娘子带你出血月城的时候,城门守卫对她恭恭敬敬,她只竖起手指放在唇上,那守卫就噤声,之后不敢再出一话。守卫这样的反应,你想想便该知道,你口中的陈娘子在血月宗必定已经得了高位。”
片刻,李淑娥垂着眼,轻声道:“是的,确实就像仙师说的那样。”
听到她的投诚,薛季春似乎终于满意:“你也无需担心得罪她,今日她是不可能出这里的。”
李淑娥轻声道:“如此就好。”
陈由己道:“我说呢,非要请我们吃饭喝茶不可,原来真是鸿门宴哪!”
薛季春不动,却起了炁的波动,陈由己冷笑一声:“仅凭这子虚乌有的几句话就想要我的命?好大的一口黑锅!没有道理,就来硬的,想先灭了我的口再说,是吧?”
陈由己嘴上逞能,心中却是打鼓,知道他们这回有备而来,若是仅凭她一人,是决计无法应付的,只不晓得玄真会不会帮她。
他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的。上次面对那周家人的时候……
陈由己方一分神,一柄炁剑直冲她面门而来。
下一刻,似是撞上了无形之盾,发出金石争鸣之声。
炁剑瞬间消散于无形。
是玄真的金刚不坏。
薛季春从倚靠的姿势转为盘腿而坐,向玄真道:“大师。”
玄真不疾不徐,缓缓抬眼看他,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澜:“是贫僧所为。”
薛季春忍下了一口气,耐心道:“大师今日或许是被她蒙蔽,然而众人均已认定此人乃是血月宗右护法,十足的妖女。还请大师不要干涉此事。”
玄真道:“施主言说众人均已认定陈施主乃是血月宗右护法,敢问施主,究竟是哪几个仙宗宗主是如此认定的?日后也好让贫僧去查证。”
薛季春眼中流露轻蔑之意,然而到底不想得罪玄真,压下火气:“碧落宗与飞云阁宗主均已知道此事,这还不够吗?”
“若果真如施主所说,两大仙门均已认定陈施主为血月宗右护法,想必不会仅凭李施主的一面之词,敢问施主,可还有其他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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