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过后,日渐暖和。
冬衣穿不下去,杏叶也换上了新做的春衫。霁青的料子,似蓝水深流,静谧温柔,显得哥儿柔和稳重许多。
这次上山,哥儿跟着,程仲想也待不了多久。
他带的米粮不多,够吃个几日。其余的是杏叶的药,还有厚实一点的衣服。
快一旬没上来,杏叶之前收拾出来的空地又长满了杂草。
程仲开门,杏叶就在一旁看着那地道:“要是清出来种点东西就好了。”
“种什么?”程仲推开门,先一步进去。
照旧检查完里面,才让哥儿进来。
东西放下,接着又开始打扫屋子。
杏叶端坐在一旁,平复呼吸,缓缓道:“你在山上也要吃喝,不如围个篱笆种点菜。”
程仲:“也是。”
“那你打猎,我把这地收拾出来?”杏叶细细理着衣衫,将沾染的草叶摘下来,褶皱抚平。
程仲见哥儿这般爱惜衣裳,扬了扬眉。
“也行。”
杏叶咳嗽两下,程仲看着他的脸有些红。走到杏叶身边,刚伸出手,哥儿就主动探过脑袋。
掌心一下贴在哥儿额上,微微湿润,触感却细腻。
杏叶水润的眼望着他。
“没发热,也没有不舒服。”
程仲收回手,不怎么高兴看哥儿一眼。
杏叶拽住程仲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晃了晃。
“你别生气,我离不开你嘛。”
“撒什么娇。”
“没撒娇。”杏叶看他不气了,小心露出个笑。软乎乎的,招人喜欢。
程仲收回手,当做没看见,继续收拾他的屋子。
杏叶瘪嘴,休息好了,主动去做午饭。
下午,程仲要去林子里逛逛。杏叶不跟着,而是留在木屋清理旁边的那块地。
要想不长草,得连根拔起。
杏叶端着小马扎坐着,下定决心要把这地清理出来。
他闷头干活,虎头趴在地上守着他。小狼身子跟三个月的小狗似的,追着虎头的尾巴玩儿。
一人一狗一狼,就这么从下午忙到快傍晚。
树缝的阳光西斜,地面的影子拉长。
杏叶微微直起身,只听咔吧一声响,吓得他立马僵着不敢动。
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缓了缓,杏叶才撑着后腰,像个迟暮老人一般站起。
虎头也懒懒起身,叼着拎着四条腿儿都沾了泥的小马扎回去。
这个季节冬菜吃完,春菜刚刚播种。正式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菜吃。
他们从山下就带上来些豆芽跟咸菜。
杏叶把今儿个从杂草堆里挑出的野菜收拾干净,直接炒了一盘菜。豆芽省着点,干脆抓了两把做了个汤。
等程仲踏着夜色回来,饭菜也做好了。
山里夜晚浓沉,伸手不见五指。
院门被敲响时,虎头摇了摇尾巴,跑到门边去。
杏叶开了门,就见程仲拎着衣角,小心护着,里面像是兜着东西。
杏叶嗅了嗅,小兽一样慢慢往程仲身边靠近。
程仲手抵着哥儿额头,往后轻轻推了推,他眼里带笑的:“跟小狗似的,还用鼻子闻一闻。”
杏叶不退反进。
“抓到什么了?”
程仲避开哥儿,往里走,“你瞧瞧就知道了。”
屋里油灯昏黄,在窗外洒了一地。杏叶关好院子门,追着程仲往旁边的茅屋去。
见他拿了大海碗来,背对着自己捣鼓,杏叶往前凑去。
“急什么?”程仲将碗放在哥儿身前,装了大半碗,全是山里的野果。杂七杂八的,有羊奶果、茶泡儿,还有一颗颗黑色的,才豆子那么大,杏叶认不出来。
程仲:“那叫赤楠。”
杏叶:“你在哪儿找的?”
程仲看哥儿一脸跃跃欲试,道:“找完了,没有了。”
杏叶将碗一抱,油灯映着哥儿欢喜的笑。
“谢谢仲哥。”
“先吃饭。”
“嗯!”
吃过饭后,杏叶就抱着那一碗野果子吃。酸酸甜甜的,正合杏叶的口味。
他自从生病了胃口本来就不好,今儿累了更是。
这会儿吃完饭,慢慢把野果当零嘴吃,杏叶只觉胃口大开。
程仲看他喜欢,道:“下山的时候移栽些苗,在院儿里种。”
杏叶:“真的?”
程仲:“假的。”
看哥儿吃了不少,程仲就收了碗,余下的留着明日吃。洗漱过后,屋里熄了油灯。
杏叶照旧躺在之前的那张床上,不远处就是程仲。
他闭上眼睛,连程仲得呼吸声都听得见。杏叶翻身,趴在枕上面对着他道:
“仲哥,我明天就能把边上的地收拾完,后天能跟着你去林子里吗?”
程仲:“陶杏叶,别得寸进尺。”
杏叶听他咬着牙说的这话,抱着被子滚了滚,脸埋上去闷声笑。
不是杏叶想得寸进尺,他总觉得自己不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杏叶喜欢这样的“妥协”,他能感受到浓浓的爱护。
但杏叶只是问问,他也知道深山里危险。仲哥不让他去,他不去就是了。
程仲闭着眼睛,听到哥儿在床上翻滚。
以前少见杏叶闹腾,现在养熟了,才发觉他有时候跟小狗似的,又缠人又倔脾气。
乖的时候讨人喜欢,倔的时候让气得人牙痒痒。
程仲道:“是不是睡不着?”
杏叶立马躺平,手放在肚子上,小小声道:“能睡着。”
程仲无声扬了扬唇角。
第二日,程仲依旧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离开。
杏叶起床吃完饭,就把剩下的半块地收拾出来。
不仅要把深深的草根挖出来,还要翻一翻地。
弄完之后,又半日过去。
杏叶叉着腰起身,看着光秃秃的,还泛着湿意的泥土狠狠吸了一口气。
总算弄完了。
就是可惜没有种子,还得下一次上山才能种。
这过去又不知道要几天,好在这次清理得彻底,下次来只简单除草就好。
杏叶浑身疲惫,进屋里坐了会儿才开始做午饭。
程仲不回来吃,只管自己跟虎头和小狼的。杏叶直接下了个面就解决了。
虎头跟小狼肚子还鼓鼓的呢,趴在屋檐下睡觉,一看就是昨晚吃得够饱。
累了一上午,杏叶吃完药就去补觉。
下午他不打算留在屋里发呆,出去找找春菜,能卖一点银子。
未时初,杏叶醒了。
他坐起来,看着落进屋里的阳光发了会儿呆。
杏叶睡姿不怎么好,喜欢蜷着睡,怀里要抱个东西才安稳。
这一觉起来,长发被他弄得乱糟糟的,阳光底下泛着黄,都炸了毛。
等清醒了,杏叶爬起来,坐到门口慢慢梳头。
他发质不好,粗糙干燥。一梳下来,梳子上要挂着好几个结。
加上头发又长,杏叶每每梳得手酸。
以前在陶家时,哪里那么多时间打理,干脆就不梳,用布条一绑就好了。
杏叶捏着自己一戳头发,目光落到腿上的发带上。
他爱惜地摸了摸。
这是仲哥给他的买的,上面还有精致的绣文,绣的是水纹,雅致得很。跟他身上的衣裳正配。
收拾好一头乱发,杏叶带上背篓,绑好裤腿就招呼虎头出门。
他照着自己原来采野菜的路走。
几天没来,处处是新出的蘑菇。不过杏叶都不认识,只挑了树干上的木耳采。
走到溪边,采过的蕨菜疯长起来。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
杏叶顿时放下背篓,跟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似的,欢喜得打转。
不过有些已经老了,吃不得。杏叶就指着那嫩的掐,一掐就断,着实鲜嫩。
找完这一片,杏叶背篓都装满了。
他赶紧背回去倒了,又急忙出来。
这次不怕蕨菜放着蔫,采得多了可以做成菜干拿下去。存得多了仲哥说可以一起拿到县里去卖,那边值钱些。
又采了半背篓,杏叶终于停下喘口气。
他坐在溪边倒下的树上,目光盯着溪水里的游鱼。
看着看着,就注意到那水里缓慢移动的溪水螺。
杏叶眼神一定,忽然想起在县里遇到的摊子。
那螺卖得极贵,好几十文一斤,人家都抢着要。
杏叶当时跟程仲路过,那摊主剩下那一盆螺直接被个大客包圆了。杏叶记得清清楚楚,那客人拿给探主的是银子。
杏叶再看背篓里的蕨菜,顿时就索然无味了。
杏叶先看了眼虎头,大狗就趴在他身边补觉。
小狼也困,看到杏叶蹲在溪边,只抬了下眼皮,又趴在虎头背上。一看就是彻夜未眠的。
杏叶撩起袖子,手轻轻往溪水里碰了碰。
溪水清澈,从黑雾山深处流出来的。水里的鱼好吃,螺也定然美味。
这里没人来过,溪水里的螺到处都是。
杏叶一时间捡起来,跟捡钱似的,愈发上头。
*
今日程仲回来得早,走到木屋时,却看门锁着。
程仲开门,放了东西注意到屋檐下堆着的蕨菜头,就知哥儿又找野菜去了。
程仲寻着找去,隔着丛丛树木,发现哥儿在溪水边。
他刚绕过树,当看清哥儿干什么时,一股火气上头。
程仲几步跑到溪边,揽着哥儿腰往岸上一带,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脚掌,手中冰凉。
杏叶吓了一跳,脚趾头紧紧缩起来。
没见过阳光的脚白嫩,青筋蜿蜒,只脚背上一道烫伤疤痕,丑陋不堪。
此时两只脚被程仲大手紧紧捏着,透着红。
杏叶勾住程仲肩膀,抬头看他脸上满是火气,又凶又冷。
吓得杏叶一下不敢动了。
“谁让你下溪水的,水那么凉,大夫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程仲只觉哥儿脚凉得厉害,他着急地将哥儿拎到树干上坐着,拎着衣服连带手一起就将哥儿的脚包裹起来。
程仲气急,还想责怪,可抬头看哥儿眼眶红了,一瞬间就灭了火。
“你……哭什么。”
杏叶扑过去,紧紧抱住程仲脖子,安分窝在他胸口,声音颤啊颤:“我忘了,你打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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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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