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小,才一百多斤。
刨除自家留下的跟送出去的那些,再有给乡亲们饶下的一两文,搭送的碎肉,这里一共有二两银子多一点。
两千多个铜板堆在一起,他们数了许久。
数到后头,杏叶是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程仲将串起来的铜板收好,抱了哥儿去他屋里。
哥儿脑袋搭在他肩膀,颈间呼吸轻轻的。身子也软,怎么摆弄都不醒。
程仲将他放在床上,又脱了鞋,拉过被子给哥儿盖上。
杏叶翻身,团着被子抱在一起,脸使劲儿往里面埋。
程仲帮他拉下一点。
杏叶追着低头,脖子弯得不正常。
程仲只好将被子往上拉些,正了正哥儿脑袋,这才关了门离开。
夜风透着凉意,茅草屋里熄了灯。
村子深处,只有几声狗吠。更远的深山里,则是狼嚎阵阵。
“嗷呜——”
“嗷呜呜——”
茅草屋又亮了灯,程仲走到后院,看小狼蹲在虎头身边,扯着脖子狼嚎。
程仲一把捏住小狼嘴巴。
狼崽容易把狼招来。村里人要是听到狼嚎也会吓醒。
“虎头。”
虎头歪着脑袋,使劲儿啃着它那大骨棒子。
今晚家里杀猪,它也吃了肉,就没带着小狼出去林子里找食。
程仲直接收了虎头的骨头,让它带小狼出去玩儿。
虎头被赶出家门,他站在门口摇尾巴,试图让程仲放它进去。
但他主人无情。
将小狼往他身边一扔,直接关了门。
虎头扒拉几下,没见门开。
圆圆的狗眼斜睨过一旁围着它蹦跳的小狼,虎头疲惫地耷拉下尾巴,沉沉叹了口气。
狗带崽久了,那也累啊。
无奈,它只得带小狼上山,教它捕猎去。
*
翌日。
天微亮,村子里各家各户都起来了。
晨间朝露重,村里人踏过田间小路,带走一腿的露水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程家隔壁,万芳娘一早起来,就去前头收拾她那块菜地。
她夫家申家,原不是冯家坪村本村人,是几代之前从外地逃难来的。
申家在这里就只有几家亲戚,都是同一个祖宗,本都是亲近的。
不过自从万芳娘丈夫去了,亲戚就个个变了脸。
说她一个妇人带着个哥儿,一个是外姓人,一个以后要嫁人,凭什么占了他们申家的田地。
那时候闹得,万芳娘整日以泪洗面。
丈夫攒下的良田跟土地都被抢了去,就留前头这块斜坡地,他们看不上眼才没要走。
房子也差点没了,要不是当时看不过的几家人站出来,她跟哥儿真就没了活路。
最难的那几年,万芳娘都是靠着程仲他娘接济才活下来。
后来,她才把这地拾掇出来,种些菜维持生计。
好在她种的菜好,一次十几文、几十文地攒,也把哥儿养大了。
万芳娘看着这地,悉心地将菜苗周围的草一点点给除了。
就连她家隔壁那块,那是程仲家的,她也一并给收拾了干净。
程仲出来打水时,就看万芳娘已经拔了完了。
“婶子,不用你来。”
万芳娘抬头,看他担着两个桶,笑得和蔼:“顺手的事儿,不累。”
程仲走到岸边,两个桶左右往水里一沉,便担起来往上走。
看万芳娘抱着青草上坡,腿打滑,还伸出手扶着一把。
“我要去县里,婶子有没有什么要捎带一起卖的?”
“有、有。”
早在程仲回来打猎时,他就开始帮她捎带着卖些菜了。十几年邻居,也是互相帮了不少忙。
县里菜价贵个一两文,一次带过去摆在摊子边,能卖多少卖多少,程仲不用费神。
万芳娘也想的是赚一文是一文。
万芳娘是专门种菜卖的,旁的人家最近地里已经没有别的菜,但她秋日里种下的土豆,春日里正好卖。
再有后院儿里坛子盖着的韭菜也能割下两把。
后院的地余下大半种的是香葱跟蒜苗,葱已经被她卖过许多,蒜苗这会儿正嫩。不过这些她就留着自个儿在镇上慢慢卖了。
“几时走,我现在去弄。”
“不着急,明早才去,你今日送来就成。”
“诶!”万芳娘急忙搂着青草往院儿里走,“我就挖些土豆,韭菜明早割才新鲜。你走前跟我说一声,就一会儿的事。”
程仲点头,也担着水进屋。
刚进院子,就看杏叶起了。
哥儿站在门边,手揉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程仲:“没睡够就再睡会儿。”
杏叶摇头,追着程仲身后走。
程仲:“头没梳。”
他单手拎着桶往水缸里倒,两桶倒完,又去河边。
杏叶跟了他几步,又慢悠悠回屋梳头。
他发质太差,每日梳头都是个麻烦事儿。杏叶嫌耽搁时间,晚上都绑着睡。
即便这样,每次都得梳得他胳膊酸。
杏叶看着自个儿满是分叉的发尾,都想剪了。
想着,就愈发忍不住。
从前他没心思管这一头乱发,梳头的机会都少,现在却看不过眼了。
杏叶拿着剪刀出去找程仲。
他已经打完水,开始劈柴。
程仲抡起斧头一劈,柴破成两半。余光见杏叶过来,程仲停下,道:“现在还没太阳,洗不了头。”
“现在不洗。”杏叶把剪子递过去,“我想剪头发,太长了,也不好看。”
杏叶说着,看了眼程仲的头发。比起他的来,自己这个就是枯草。
程仲拿过剪刀,“真要剪?”
“剪。”
杏叶转身,背对着他。
“剪多少?”
“到脖子?”
“那就扎不起来了。”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百姓虽没这么看重,但到底头发太短,太显眼也不成。
“肩膀行不?”程仲给哥儿拿主意。
“嗯。”
程仲只给虎头剃过毛,没给人剪过。他端了两根凳子在院中,自己坐在杏叶后头。
见杏叶发尾都垂在地上了,程仲顺了一下,道:“剪了就不能后悔了。”
“我才不后悔。”
程仲拢着哥儿的发丝,细软干枯。他仔细用着剪刀,长发渐渐落下来,搭在他手中。
杏叶顿觉脑袋都轻松了不少。
他晃了晃头,程仲忙将哥儿抵住。
“别动,衣服上全是碎发。”
程仲起身,找了块布,给哥儿衣服上拍了拍,这才让他起来。
杏叶:“这个怎么办?”
程仲:“随你。”
杏叶想想,道:“烧了吧。”他拿过来,就往灶房里去拿火折子。
程仲不管他,继续劈柴。
早饭杏叶做的,直接煎了几个野菜饼子跟玉米饼子,就着清粥吃过。
之后,杏叶就在院儿里洗衣裳。
程仲把该晒的端出来晒,又拿了草药来慢慢清理。
杏叶搓着自个儿衣裳,忽然感觉有人看着自己。
他望去,见院墙边,于桃飞快缩了头去。
杏叶望向程仲。
程仲只当刚刚没看见于桃。
杏叶擦干手走到围墙边,只见哥儿拐过墙角,不见了身影。
“吓跑了。”杏叶回身,对程仲道。
程仲慢条斯理摘草药,“是他胆子小,我又没做什么。”
杏叶:“我去看看。”
他出了院子,走到房子后头。早不见了于桃的身影。
杏叶回去,程仲往他身后看了眼,“没见到?”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程仲:“想出去玩儿就去。”
杏叶摇头,重新在盆边坐下。
他其实没那么想出去玩儿。就像这样在家中,他跟程仲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情,安安静静的他都觉得不无聊。
洗完衣服,程仲草药也清理干净了。
阳光更盛,杏叶用剩下的热水洗了个头。
洗完后就坐在太阳底下晒,他头发薄,几下就干了。
程仲将哥儿愈发突出的小碎发,绒绒的像戴了个帽子。他不住笑了声,杏叶心里奇怪。
“你笑什么?”
“你摸摸头上,轻轻摸。”
杏叶手虚虚放上去,惊讶得直接站起来。他四处找水,脑袋凑在水盆前一看,惊喜道:“我长头发了!”
程仲笑出声,肩膀都在颤。
“嗯,杏叶长头发了。”
杏叶高兴得围着程仲转。
程仲看哥儿晒得脸红,又拨弄下他头发,见都干完了,道:“进屋里坐着,晒久了也不好。”
杏叶拽住程仲手,笑得傻。
“仲哥,我长头发了。”
程仲看着哥儿发亮的双眼,想起他昨晚发现自己长肉时的傻样子,一时间心软下来,也不笑话他了。
哥儿身子好了,是值得高兴。
他看哥儿被阳光晃了眼,手挡着他额头,问:“要不要吃鸡?”
“嗯?”
“庆祝一下我们杏叶长肉又长头发。”
杏叶看他这么重视,又不好意思了。
“不用。”
程仲道:“再补一补,没准能长高。”
杏叶当即抓着他的手道:“要吃!”
程仲失笑。
杏叶脸羞红。
“我、我说笑的,不吃。”
程仲:“能长高。”
“那、那还是吃吧,只吃一点点。”杏叶还是忍不住长高的诱惑。
程仲:“家里没养鸡,去万婶子家买一个。”
“是不是很贵?”杏叶追着他,小跑两步。
“不贵,昨天赚了钱不是?赚了就要花。”
杏叶看着程仲那长腿,一步顶他两三步。
他走快了,杏叶得跑着跟上。
长高好,长高就能更快爬山,找更多野菜挣钱。
他也想买好吃的给程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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